脚腕子覆盖上一抹粗粝的寒凉。
她吓得往后缩了下,却被擒住,无法抽开。
“我看看。”
他哑着声,将她裙摆往上掀开,小腿蜿蜒向上,昏暗的夜色盖不住白雪绵绵,盈盈月光照在她青紫的膝盖上,她皮肉嫩得紧,如何经得起那么长时间的跪。
谢希暮能感受得到,压着她的身躯没有完全卸下力来,重量大部分靠他自己支撑着。
忽而。
膝盖上被指尖摩挲过,尽管周围黑漆漆地,她还能想象到他紧蹙的眉宇,流露出心疼的眼瞳。
谢希暮不禁想,现下她还只是侄女,他就已经够难受了。
若是夫人,他是不是得心痛至死?
她心尖上好像也跟着他的指尖一阵阵发痒。
“不会有下次。”
他低声承诺。
谢希暮婉声问:“小叔叔如何知道我的腿伤了?”
他淡然自若,“阿蟒告诉我的。”
“阿蟒不是跟你去兰州了吗?”她语气布满惑色,好像从头到尾,谢识琅让阿蟒监视她的举动,她都分毫不知。
“……”
他停顿了下,缓缓说:“这次让他留在丞相府了,以防出什么事,让他及时报信。”
又是须臾的静默,他补充:“太后那边,我会去解决,她不会再为难你。”
她哦了声,若不是此刻黑着灯,恐怕他就能瞧见她眉开眼笑的模样。
身上重量随之一轻。
他的动作牵扯到了伤口,闷哼了声,她忙扶住他,娇软的身子跟着贴了上去。
“很疼吧?”
他手臂一僵,缩了回去,避而不谈,“我先给你上药。”
明明受了重伤的人是他,连行动都艰难得不行,还让他强撑着上药,谢希暮可不是这么刻薄的人。
“不必了小叔叔,鹤随给我送了上好的药膏,等我回去抹一抹,很快就会好的。”
又是梁鹤随。
谢识琅嘴角抿得很直,“他给的药是上好的药,怎么没瞧见你的伤变好?”
她啊了声,小声反驳:“我的身子本来就不好,伤好得也慢,鹤随也是一片好心,小叔叔怎么不识好人心。”
谢识琅哑然,浑然是被气笑了,“看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这话小姑娘倒是不辩驳了,老老实实起身,“我还是先回去休息了,明日还得去跟鹤随解释一下,他今日应该是急坏了。”
她的前路又被拦住。
他硬生生挡在她面前。
本以为这人要说难听的话,没想到只是垂下了眼,语气轻微:“我受伤了。”
她愣了下。
男子眼神里的落寞藏不住,又掩着渴求,“你不留在家里照顾我吗?”
谢识琅知道谢希暮对这小子上心,却没想到连他受伤了,还留不住人。
小姑娘像是苦恼,“可是…我……”
“罢了。”
他移开视线,心里滚上一阵又一阵的苦涩,“随你。”
忽的。
他袖子被人拽了拽,小姑娘试探道:“你生我气啦?”
“没有。”
她瞧着他,“那我先走喽。”
他深吸一口气,甩开她的手,“都说了随你。”
“那你早点睡。”
谢希暮当真离开了,只听隔壁传来开关门的动静。
他才觉出心窝里一阵阵涩意,泛着没由来的戾气。
阿梁从屋外进来,禀报:“主子,端王将您受伤的消息禀了官家,官家传了话,让您这几日先不要在京中露面,以方便查刺客,剩下的事务,官家也交给了端王。”
“知道了。”
阿梁忍不住问:“主子,这是您和端王事先安排好的?”
谢识琅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阿梁低头,轻声嘀咕:“可将属下吓坏了,还对大姑娘发了一通气,她都被吓得半死。”
那丫头被吓得半死?
他心里冷笑了声,估计她心里只惦记着梁鹤随有没有事,哪里管他的死活。
*
翌日晨,不过辰时谢识琅便起身了。
昨夜听了谢希暮说了要去找梁鹤随,他一整夜都没睡好,阿梁端水进来给他洗漱,问起今日是否要去王府。
谢识琅沉沉将帕子砸在盆里,“不去王府去哪儿?”
阿梁被男子的动作吓了一跳,不知道主子为何如此不爽,侍奉他上药的动作都小心起来。
等换好药,小厨房正好传来响动。
他蹙眉,有些不悦,“早与你嘱咐过,在府中小心行事,你怎么还让小厨房备了早饭。”
“不是小厨房里的人。”
阿梁挠了下后脑勺,屋门正好被推开。
女子穿着月白素服,发髻随意梳着,万条青丝垂在腰间,肤若凝脂,挽袖端汤,步步生莲走过来。
“知道你早上胃口不好,便跟阿顺学着做了碗汤,吃清淡的对伤好。”
谢希暮自然地将汤放在他跟前,低眉浅笑,五官都映上灼灼日光,动人得很。
美人洗手做羹汤,这场面本就养眼。
谢识琅目光一顿,没有感谢的话,语气反而有些别扭:“你不是去找梁鹤随了吗?”
美人懵了懵,“我何时说要去找他了?”
他照搬她的原话:“你自己说要去跟他解释昨日的情形,免得人家担心。”
她恍然大悟,“我没说要亲自去找他,让晓真送了信过去,也算是解释。”
谢识琅一整夜都没睡好,梦里头时而是美人儿缠着他索取,时而是她一袭红妆,美得不可方物的模样,与那梁鹤随大婚,而后携手离开丞相府。
他几乎是在床头坐了一整夜,再也睡不着。
而今谢希暮又过来,让他的心情跌宕起伏得厉害。
“再说了,我家十郎病了,我怎么能抛下你,去找别人呢。”小姑娘这话说得没规矩,偏偏他心里却像得了病,这声我家十郎竟令他愉悦得紧。
“胡说八道。”
他不自然地垂下脸,“日后不许这样没规矩。”
阿梁瞧着自家主子变幻莫测的心情,都有些不太习惯,方才脸色还阴沉得不行,跟乌云密布似的,而今却又好了起来。
“对了,我许久没有弹琴,前两日试了一下,生疏得很,小叔叔等下帮我瞧瞧可好?”
谢希暮温声询问。
谢识琅嗯了声,“也好,琴艺是不可生疏。”
阿梁不解,“主子,您方才不是说要去王府吗?”
男子身子一僵。
谢希暮好奇地瞧着他,“小叔叔要去王府吗?”
他张了张嘴,缓缓看向阿梁,“我何时说要去王府了?”
阿梁瞪大了眼,“不是刚才……”
他冷冷打断:“我如今受了伤,官家都说了让我待在府中休息,去王府作甚?”
“……”
阿梁点头,“主子说得对,属下记错了。”
用过早饭,阿顺和阿蟒帮忙将谢识琅院子里的琴搬来院子里。
谢希暮屏退了下人,早间日头好,葡萄藤曼生得翠绿生机,即将要结出果子,二人坐在藤曼下。
她抚了两下琴,谢识琅各方面都学得精良,琴技也是,光是两个音,便听出了不对。
坐在一边替她纠正指法。
“首段力道不可太重,轻轻拨动,你看……”
谢识琅没顾忌太多,像幼时教琴一般握住了她的手,俯身靠近,坚硬的胸膛抵着她的后背。
她能嗅见他身上的松香气,淡淡的,惹人心醉。
心跳也跟着一点点加快。
他的脸几乎与她贴着,余光里,他生得细密纤长的睫翼晃荡着,似是察觉她在分神,瞧了过来。
四目相对,尤若有火星子噼里啪啦地点燃,烫得他飞快移开眼。
“对不起,方才没注意。”
他连忙松开了她的手。
她的注意力却在他通红的耳垂,忍不住伸手捏了捏,软得很。
这动作令谢识琅浑身一噤,连忙推开她。
“你做什么!”
男子的反应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沉稳,反而像个一惊一乍的少年郎,害羞过分。
她忍住笑,“你是不是很热?怎么耳朵这么红?”
他倒吸了一口气,“我没有。”
她正要继续逗逗他,不成想院子外传来谢乐芙的声音:“我听到有人弹琴,过来瞧瞧。”
谢识琅的行踪不便被人知道,偏偏将谢乐芙引来了。
他腾的一下起身,正要躲。
谢希暮先他一步抓住了他的手,四处扫量后,径直朝葡萄藤蔓的拐角跑去——
“人呢?”
谢乐芙大摇大摆进来,因着方才屏退下人,现在是一个人都没有,只剩下一把琴摆在院子里。
“谢希暮?”
谢乐芙打量了周围一圈,目光最后锁定在发颤的葡萄藤叶尖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