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希暮腹上的伤已经全然结痂,每日由晓真或是谢识琅下朝过后搀扶她稍微走动半炷香的功夫。
这也是贺老太医吩咐的,稍微活动一下,对恢复身子也有好处。
晨间不过卯时,谢希暮便感觉腹上温温凉凉,迷迷糊糊醒来才发现是谢识琅正弯腰在她小腹上捣鼓着什么,床帘盖了下来,灰蒙蒙的。
或许是担心不好操作,谢识琅在床边点了一盏烛灯,有些晃眼睛。
谢识琅发觉她睁开了眼,靠近过来,低声在她耳边说:“还早,睡吧。”
他的手掌轻轻她眼皮子上,小腹温凉,眼皮子上也是温凉,有他身上独有的松香气,令人心安。
烛火不再晃眼,她也就很快睡了过去。
等再醒来的时候,便是晓真来叫她起床,已经到了巳时了。
漱口擦过脸后,晓真又端来了早饭,从前她在屋子里用早饭,这几个丫头还会说嘴,现下这情况,她们只恨谢希暮粘在床上少动才好。
“待会儿贺老太医还会过来诊脉,听说他爱喝龙井茶,你待会儿让阿顺去准备一下。”
晓真说好。
今日给谢希暮准备的早饭是糖糕和小米粥,味道都清淡得很,谢希暮甚是不喜,奈何谢识琅先前警告过她小厨房里的人,这段时日不许她再食辛辣,想起男子那副严肃的模样,她也不敢不从。
咬了口糖糕,她又想了起来,“今早他是不是来了我屋子?”
谢识琅和谢希暮在军营里一起睡了两日,回府后,谢端远担心她的伤口,便让谢识琅睡到偏屋。
“家主吗?”晓真想了想,忽然笑道:“今早奴婢本来要进来看看您醒没醒,却发现家主在给您上药。”
谢希暮回想,“什么药?”
“就是祛疤的药。”晓真说:“昨日端王带的,应当是宫里拿出来的,家主今早特意给夫人您上完药才去上朝。”
她闻言笑了笑,倒是不奇怪谢识琅做这些,从小到大,他都是极其体贴她的,很多事情比她院里这帮小丫头还要细心。
大概是听她先前说伤口难看,他才会在伤口愈合之后及时给她上药。
吱呀一声,门被从外推开。
阿顺瞧谢希暮还在用早饭,提醒:“夫人,贺老太医和贺家姑娘来了。”
谢希暮听说贺老太医来本没什么反应,在听见贺家姑娘时,表情微微一愣,“贺家姑娘?”
晓真回忆了一番,“贺老太医和老族长是好友,奴婢之前听说贺家姑娘也跟随着祖父学医的,想来是来给夫人您看诊的。”
谢希暮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贺家姑娘的名字。
贺家姑娘,贺容瑜,医药世家,祖父是老太医,父亲未承袭祖辈之志,反而入朝官拜枢密院正使之位,真正的二品大员。
这位贺家姑娘也是个妙人,寻常女子到了二十多岁不出嫁,兴许会有流言蜚语,但贺容瑜凭借着一手好医术走遍大江南北,记得前些年她还独身闯过疫病之地,不顾性命之忧,医治那些得了疫病的百姓,誉满寰中。
与晓真不同的,谢希暮不止听说过,还见过此人,不过是在幼时了,贺老太医多年前来谢家见老友,谢希暮当时不过七八岁,那贺容瑜已是出落得袅袅婷婷,婉婉有仪。
她记得,贺容瑜和谢识琅同岁来着。
“夫人,您发什么愣?”阿顺伸手拍了拍谢希暮的肩膀,笑道:“贺老太医和贺家姑娘都在前厅,同老族长说话,只等您用过饭,他们便过来了。”
谢希暮回过神来,将粥碗放下,“将这些撤下去吧,为我更衣。”
晓真皱眉,“夫人,您这还没吃两口,要见贺家祖孙也不急于一时,您再吃些吧。”
“不用了,我没什么胃口。”谢希暮拒绝过后,吩咐阿顺去将人带来。
前厅内,谢端远视线落在清丽秀婉的女子身上,倒是很满意,“容瑜当真是女大十八变,比起从前出落得更好了。”
贺容瑜福身,“老族长过誉。”
贺老太医笑着看了眼自家孙女,“就是这个年纪了,还没寻到合适的夫婿,这也是我和她爹忧心的事”
贺容瑜听了这话,仍是随着长辈笑着,只是眉宇间闪过几分涟漪,很快又平息下来。
朝暮院来传话的人很快到了前厅,谢识琅同贺老太医对视了一眼,对贺容瑜道:“容瑜,你是见过你希暮妹妹的,今日便随你祖父也一同去瞧瞧吧,你医术好,兴许比你祖父手艺还强些。”
这话便是玩笑了,贺容瑜虽然凭借着医术走遍大江南北,可到底比贺老太医年轻多了,如何能比祖父还强。
跟着婢女到了朝暮院,有人进去通报后,贺容瑜才跟随自家祖父入内,只听屏风后的内室传来一道清音,夹杂着笑色:“是贺家姐姐和老太医来了吗?”
贺容瑜颔首,由贺老太医答的话,随即祖孙俩绕开屏风,撩帘入了内室。
“……”
只瞧架子床上,女子虚虚靠在枕上,身姿绰约,弱柳扶风,月白水缎落梨花裙衬得她皮肤白皙细腻,眉目如画,宜笑宜颦,当真是云容月貌,百媚千娇。
她没有刻意打扮,就连墨发都是松散地垂落在肩上,那双瞳剪水,看得人都心生反省,能否有站在她跟前的资格。
如此佳人,贺容瑜倒是能明白传言里,为何谢识琅对她千娇百宠着。
贺容瑜打量谢希暮之时,并不知对方也在悄无声息观察着她。
姑娘比之前些年越发清雅绝尘,淡蓝织锦烟罗衫很衬贺容瑜的肤色,为了简便将长发束成云髻,只几支清淡玉簪,眉黛青颦,青女素娥,形夸骨佳,是个极有风骨的美人。
“贺家姐姐,多年未见,姐姐越发风姿绰约了。”谢希暮笑容温婉。
贺容瑜牵唇,“若论貌美,容瑜只怕承不起夫人的夸赞。”
晓真的眼神也落在二人之间,比起谢希暮的明艳动人,贺容瑜稍落下风。
但世上又有几人能达到谢希暮的境地,能只稍落下风,并有自己独特的气度仪容,晓真认为这位贺家姑娘已经很不错了。
同昨日一般,只是换了个人,贺容瑜给谢希暮把完脉,眉心不易察觉地蹙了下。
谢希暮看在眼里,询问:“姐姐,我身子是有什么别的毛病吗?”
贺容瑜嘴唇动了动,正欲开口,贺老太医先道:“夫人受伤,身子有亏损是正常,悉心调养,便能恢复过来的。”
谢希暮闻言,看向贺容瑜,女子眉心蹙着,只是祖父开口,她不好再继续说下去。
正好外间传来通报声,有人撩开帘子入内,俊逸无双的男子步伐稳快,眼眸深沉,入内后视线从几人身上掠过,最终落定在谢希暮身上。
贺容瑜的目光则是短暂落在他被疾风卷起的绣蟒官袍一角,或是过于着急,步履匆匆,袍角都沾染上了几处泥点子。
“谢相。”
贺老太医虽是谢端远老友,但该遵守的规矩不可忘怀,朝人作揖。
贺容瑜亦一同福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