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张大唇,只见谢希暮抽开手,一步步走上了两个台阶,稍低于赵启的位置,缓缓跪了下去。
“臣妇,绝不同人共侍一夫。”
“尤其是——”
她缓缓抬眼,看向侧方的女子,“赵柔。”
“谢希暮,你放肆!”
张贵妃愤而起身,指着她,“你不要不知好歹,能同公主共侍一夫,是你这辈子修来的福气,
倘若再行胡搅蛮缠,当心你清河崔氏万千族人的脑袋。”
赵启严声:“贵妃说的是,谢希暮,我念及十郎和太后为你求情,今日不对你问罪,
但你若是再行攀扯,日后你便同谢家再无瓜葛了,朕只会处置你和清河崔氏一族。
你若是不怕死,就可以试试。”
皇帝这话说得明明白白,就是要将谢希暮同谢家摘去关系,皇帝对谢希暮和崔氏的处罚,也不会牵连谢家。
赵柔仍然可以嫁谢识琅。
“……”
赵启没等到女子的回答,心里自是得意。
再性子倔强、刚烈,又如何?
难不成,她一个小妇人,还敢同他拿自己的性命作赌?
“真是卑鄙。”
台阶之上,传来极轻的一声低语。
大殿上的朝臣听得骨颤肉惊。
就连赵柔都浑身血液僵住了,不敢置信地看向发出那道轻笑的谢希暮。
她、她竟然说父皇卑鄙?
满天下就没一个像她这样大胆的。
“谢希暮,你疯了不成。”谢端远也忍不住了,大声呵斥。
“我说错什么了吗?”
谢希暮笑中带泪,对上了赵启怒目圆睁的面庞。
这竟然是她的父亲。
多可笑。
多可悲。
她的父亲强逼着她的丈夫,娶他另一个女儿。
不说父亲,就只谈皇权。
赵启身为皇帝,不思量如何用兵打仗,竟然用崔家满族的性命,来逼一个女子就范。
世上还有比这人还卑鄙、还可笑的吗?
“你、你是真不怕死。”赵启切齿愤盈,指着谢希暮。
谢识琅攥紧了拳,他自然是不会让谢希暮死的,只是也清楚,他今日…不能拦着她。
她隐忍了那么久…是要一个解脱了。
只见女子朝着赵启的方向,拜了下去,“崔氏满门无辜,若是官家怒不可遏,将愤怒发泄在臣妇一人身上即可。”
太后怔住了,不愿相信地回过头,看向跪在她儿子面前的孙女。
“臣妇,但求一死。”
女子一字一泪,语气却铿锵有力,不输沙场大将。
甚至大殿上群臣更有胜者的想。
若是这女子生而为男人,志不在家宅后院,她亦是有成为良将肱骨的可能。
“你真以为…朕不敢?”赵启被气得胸口泛起一阵余痛,不知怎地,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他竟然会多次不忍。
但他是皇帝,绝不能犹豫。
“也好,处置了你,日后柔儿嫁去相府,亦能稳当。”赵启缓慢说。
“不可!”
太后久病成疾,忍着两眼一黑的冲动,快步走到谢希暮面前,抓住她的手,“希儿你听话。”
当着众人的面,谢希暮将手用力抽回来,只见老妇也没站稳,受力倒在了地上,喉间弥漫上一口铁锈味,嘴角渗出血丝。
“狂悖之徒——”赵启怒气冲霄,起身吼道:“将这伤害太后的贱妇拖下去,处以死刑。”
“够了!”
太后声嘶力竭,再也无法隐忍,重重抱住谢希暮,哭喊道:“阿矜,不要!不要再忤逆他了!”
老妇的哭喊声,在大殿上久久回响,群臣从未见过太后如此失态的模样。
可…最要紧的是,他们听见的那声“阿矜”。
阿矜是谁?
朝臣们是不知道帝后亡女的名讳,可在座的又何止是朝臣。
赵启、赵柔连带着张贵妃,都是一怔。
“母后,你是不是身子不适?”赵启看着太后,表情分明是不信的,但脊背不由僵直了些。
阿矜。
阿矜……
阿矜是他同阿栀的孩子,还未出世,就因为萧栀大出血,无力生下孩子,以至于胎死腹中。
阿矜的名字,只有皇室几个人知道。
赵启甚至以为,是太后情绪过于上头,导致她神智错乱了。
“我说过了,别这样喊我。”谢希暮面无表情,可面对着自己的父亲,泪珠还是没忍住滚了下来,一点点将太后抱住她的手拽开。
“赵矜……”
太后只能越发用力,泫然泪下,过分伤心,“阿矜,求你…不要这么残忍。”
“母后!”赵启抬高音量,可惊可愕,“你怎么能将阿矜的名字冠在旁人身上,她……”
说话间,女子的脸缓缓抬起脸,带着泪和讥讽,笑眼看着他。
赵启的话骤然停了下来。
恍恍惚惚,他竟然看见了萧栀在看着他。
可这分明是谢希暮。
她们只是有些相似罢了……
她们……
为何会相似呢?
他若是没记错,当年谢家真假千金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而后才有清河崔氏忽然上门认亲。
清河崔氏和萧家是亲戚,倘若……
赵启脑子里有个骇人惊世的念头,不等说出来,自己先一步瘫坐在了龙椅上,嘴唇发抖,望着谢希暮的眼神,像是在看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