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树轰然倒下,激起一片尘土,混合了地上的瘴气,使得林中愈发昏暗不明。
猫鬼撞断了大树,它抬头向上,想看那黑衣的女子落下来没有,却发现烟尘之中,她又失去了踪影。
天亮了。
胡好好将东仓君放到自己肩上,登上了大树的最顶端,往密林深处看去。
元日,朝阳初升,金光绚烂,如火耀昭昭。
黑暗如潮水般退去。
可那金色的光芒,在进到那座破败的小庙时,止步不前。
似乎有什么眼睛看不到的屏障,挡在了日光之前。
从远处看去,苍穹被一分为二,一侧晨曦金轮晴空万里,而另一侧黑气翻滚阴气冲天,仔细看了,那黑气之中,仿佛透出无数个哀嚎的鬼脸,形容枯槁,让人后背发麻。
娘子说的元日朝阳,就是此刻吗?
她想了想,对背上的东仓君道:“老头儿,你可抓好了,别掉下去啊!”
东仓君点点头,四爪都揪紧了胡好好的衣服,连那根长尾巴都绕在胡好好的细腰之上。
深吸一口气,胡好好拍拍东仓君的尾巴,就要纵身往那黑气冲天的密林中而去。
说那时迟那时快。
晴空之下,突然有一道闪电,霹雳而下。
如青龙降临,裹挟雷霆之势,在空中划出一道雪亮的光,将那黑色的半边天空,狠狠撕裂。
胡好好迈出去的脚顿了顿,她瞪大眼,“晴空打雷?难道是娘子引来的?”
说到引雷,总要先有乌云狂风,风雨交加,才能顺利引出雷来。
元日朝阳之下,晴空落雷,闻所未闻。
胡好好的心儿怦怦跳。
东仓君伏在她背上,开口道:“胡娘子不怕,一定是娘子除了猫鬼。”
胡好好点点头,道:“我们去看娘子。”
此时,从这里已经可以看到,翻滚的黑气,渐渐消散了。
顾娇从那破败不堪的小庙顶上轻轻跃下,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还在冒着黑烟的猫鬼。它巨大的身形已经化作一股股黑气消散,此时变做了普通猫儿的大小,正躺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
顾娇从神龛之中拿出那块无字的神位。
手中微微用力,石牌化作了齑粉,从纤白的指间纷纷落下。
做完这件事,她才唤了一声:“宁宁,来。”
宁宁从藏身之处冒了出来,看了看地上躺着的猫鬼,问道:“娘子,这时候是不是可以收了它?”
顾娇点了点头。
宁宁欢呼一声,从身上掏出那面令旗,在猫鬼身上挥了挥。
只见黑色的影子全无知觉,化作了一道白光,被令旗吸了进去。
“娘子!”
胡好好从一棵树上跃下,她左右看了看,问道:“那猫鬼呢?”
“我收了!”宁宁小手一扬,很是得意。
“哇!以后有猫玩啦!”
胡好好也很开心,全然不顾背上的老鼠精瑟瑟发抖。
“娘子,妖邪已除,这就回去吗?”
宁宁见顾娇仍看着那破败的小庙后头出神,便问了一句。
顾娇听她这样问,先是摇头,沉吟不语。
片刻后,她开口道:“也罢,我得想个办法才能祛除这疫鬼,就先回去吧。”
“疫鬼不是被天雷劈了吗?”
“一道天雷,还劈不死上古邪神,不过是因为它还未降世,只附了部分神魂在猫鬼身上,被我捡了个便宜罢了。”
“不过元日的天雷,应该能让它受到重创,暂时是不会出来了。”
顾娇对宁宁招招手,拿过她手上的令旗,仔细看了看。
“我还有些话要问猫鬼,宁宁可要把它驯服了。”
小丫头鼓起脸颊,用力点点头,道:“娘子,你就看我的呗。”
三人回到家里,天色已经近午,累了一整晚,东仓君年纪大了,有些扛不住,便先去歇息了。
宁宁与胡好好倒是精力充沛,两人商量着,要把昨晚抓的鬼再好好训一训,顾娇知道她们是想去玩,也就点头让她们去了。
至于她自己,得静下心来,好好想想,如何才能将疫鬼完全封印。
百年前,在她还在顾氏庇佑之下时,天下虽然并不算太平,但未发生过大疫,她也没有听族中长辈说过,因此完全没有头绪。
记得年少时,在家中读过关于瘟疫的古籍,但其中关于疫鬼的内容也多数语焉不详,只说了疫鬼是上古天神颛顼夭折之子,共有三人,外形似三岁幼童,怪诞谲诡,不可接近。
但古籍中并未说要如何驱逐疫鬼。
看来,还是得等一等宁宁。
希望她真的能降服那猫鬼,从那猫儿口中,能问出些东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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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南州的疫情,让建王有些头疼。
因有钱有人,他在山南州通往陇右的道路上设了许多关卡,配备了医药,还搭起来房子,设立了临时的居留处,专门用来救治染了疫病的人。
可流水般地钱使下去,情况也不见好转。
染上疫病的人越来越多了。
只要去陇右便可治疫病能活命的传言,在山南州内各地流传,许多在山南染病的人,纷纷往陇右而来。
秦州守很快便有了捉襟见肘的窘迫感。
这倒不是说钱粮不够,这两年剑州风调雨顺,粮食丰收,建王还使了许多钱,偷偷让商队去各州换了大批的粮食来,是以粮食不是问题。
是医者不够,药材也不够。
对症的药,就那么多,一时半会儿的,也变不出来。秦州守已经使人去各地大量购进,除了治病,还要预防着疫情在秦州爆发,因此他按照医者的吩咐,拼命囤药。
可这些,也是杯水车薪,根源仍在山南州内,不解决掉根源,任他有多少钱粮,也不够使的。
派去兴元府的人,去了两波了,都没有消息回来。
建王觉得,李云真,怕是大事不妙了。
若是山南爆发瘟疫,只怕周边的郡县,人人自危,都会派兵守住边界,不放山南州人过去。
难道,真的只能按秦州守之前说的,派兵守住山南州过来的要道通路,有擅闯者,杀之吗?
百姓何其无辜。
建王陷入了两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