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边城中亮着灯火。清辉洒满山间,洒落满地。
经此一事,江静檀亲自休整了使团一番,如今众人迁到了云秦城中。
城中燃起一个又一个火堆,却依旧冷清,无人喧闹,也无人庆祝。
谢熹原本打算为他们接风洗尘,请他们喝酒的,但考虑到天齐刚刚经历国丧,便将此事搁置下来。连带着他为江静檀准备的见面礼——会背婚书,会说百年好合的鹦鹉也留在了手里。
现在不是好时候。
月色如水,洒在高耸久远的城墙之上,凉意四起。江静檀独自坐在屋顶上,目光沉静忧伤,呆望着远方,她的手里拿着一壶酒,时不时地喝上一口。
想着009方才告诉自己的事,她的手下不经意间用力,酒壶碎裂。
巴图斯和林远一样,也被世界意识选中,寄托了那些人的意识。
这也是为什么,009无法查到任何东西的原因。巴图斯一走,系统功能就恢复了正常……
江静檀捏住手中的碎片,抬手指向北厉的方向。
这一幕落在周逾白的眼里,让他的心揪起来,又闷又疼。
周逾白飞身上去,坐在了她的身边,递给她一壶新的酒,什么也不说,只静静地在一旁,陪着她喝着,也望着远方,那是天齐的方向。
江静檀偏过头看着他,恍惚间,她以为自己回到了父母出事的那段时间,当时,周逾白也是这样陪着自己。
“小鱼……”
“嗯。”
“我没有母亲了。”
“她一直都在,她会陪着你的。天空中最亮的星星就是她。”周逾白回望着她,说得很认真。“她很爱你,你会有很多人爱你。我也会陪着你。”
“你说,她会不会怪我……我放走了巴图斯。”
“她舍不得……没有人会怪你。”
“真的吗?”江静檀喃喃道,有些出神,可是我会怪我自己,我又一次没护住我的母亲……
月光在江静檀那双桃花眼下打出一片细密的阴影,鸦羽般的眼睫挡住了她的神色。
周逾白盯着江静檀轻微颤抖的嘴唇和下巴,意识到了什么,伸手将她带着转身,面向自己。周逾白放缓声音,认真的说:
“檀檀,世界上有很多事我们无法预料,只能在能力范围中尽可能做到最好。别去想自己放走了杀母仇人,你只是在尽力保护了你们都在意的人。”
“别去想你又一次失去了母亲,你得立起来解决眼前的困境,得为她报仇,才算有个了解。这一点,你从前做到过,还做的很好。你接手了伯父伯母的事业,成为了优秀的人,他们是欣慰的。”
“这次也一样,你也会做得很好。王后也会放心。”周逾白不会去安慰她,因为他知道,江静檀自己的内心已经足够强大,她早就想清楚了一切。
有些人就是这样,在经历失去亲人后,有些情感上的缺失和迷茫,会陷入自我怀疑和消耗。需要有一个人站出来直白地告诉她接下来的路。
“你想起来了啊……”江静檀的眼圈红红的,嘴唇也有些泛白,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望着他。她极力忍住不哭,眼泪却不停的往下掉。
看着周逾白点了点头,她再也忍不住,伸手环住他,靠在他的肩头,泪珠一颗一颗落下,瘦弱的脊背,猛烈地抽起来,无声地大哭着。
其实,从周逾白看见江静檀白裙沾血那一刻,他就想起来了一切,恢复了全部的记忆。
他没说,只是纵着江静檀去做自己想做的,看着她扛着许多,默默在背后替她完善着,护着她。
直到一切暂时落下帷幕,直到江静檀有属于自己的时间,他差开所有人,单独过来陪着她。
“小鱼,我知道的,我知道这些。我甚至告诉自己,这不是真实的世界,可是,我就是难过……”江静檀抽抽噎噎道。
“嗯。哭吧。”周逾白柔柔地应着,用手抚着她的背。
二人就这样彼此依偎着,在并不柔和的冷风中,相互取暖。
素心谢熹和暗一等人各自在某一处看着二人,然后不约而同地默默离去。
*
夜深时分,江静檀在大哭之后有些脱力,周逾白将疲倦的她抱进营帐,陪着她入睡。
……
东方泛白,晨露熹微。雾色弥漫,忽浓忽淡,在空气中缭绕。露珠于草间翻滚,闪烁着透彻的光芒。
几声鸟叫,江静檀悠悠转醒,外面还是黑色的,仅有点点亮光。她眷恋地看着躺在身侧的周逾白,想要伸手摸摸他的脸,又怕将他吵醒。
半晌,她蹑手蹑脚地爬起,越过周逾白轻轻下床,收拾好自己之后,在书桌前提笔写下一封信。
江静檀将这封信压在茶壶下,看了周逾白一眼,转身出了营帐。
素心已经背好包袱,牵好了马,等在外面。那几声鸟叫声,是她模仿的。
等到细微的声音渐行渐远,再听不到,周逾白睁开了眼睛。
檀檀,大胆地去吧。天齐王都有你要走的路。
他走上前拿起那封信。有两张信纸。
一张是她对自己走后使团的部署,江静檀希望他和谢熹能够替她打掩护,暗地行动是她计划的一部分。
第二张写的简略,但字迹深刻。
小鱼,我走了,抱歉没和你告别,也在没有完成和亲的时候,但我有不得不做的事。我知道你醒了……
你懂我要做的一切,使团这边交给你,我放心。
别担心我,无论如何,我会回来。
我爱你。我会来嫁你。
周逾白将信纸小心地折好,放在了心口处。檀檀,你要走自己的路,但我会护着你。
他走出营帐,暗一从暗处出现。
“准备好了吗?”
“殿下,一切正常。”
“那就,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