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厉军营内,烛火跳动。
巴图斯坐在主帐中,一边处理着胳膊上的伤,一边听着属下对战况的汇报。
伤亡惨重,兵力大损,蠢货弟弟伺机而动……
这些让人大惊的消息对巴图斯而言好像无关痛痒,他自顾自地伸手拿起酒壶,对准自己深不可测的伤口浇灌下去,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表情没有丝毫起伏。
天齐长公主挂帅。
他的身体顿了顿,然后缓缓抬起头,长时间不曾休息的双目充血,此时变得异常兴奋和狠戾,他一字一顿道:"你再说一遍。"
“禀王上,天齐长公主亲自挂帅,打算上阵……”那人有些不明所以,却还是重复着,他其实很想说劝王上投降的话,但之前开口的将领都被一剑毙命了……
他们的王上好似不甚在意北厉的生死存亡,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战斗疯子……
而军中多的是好战的北厉人……事态发展不是他一个小将可以决定的,只能同许多被迫上阵的人一样,做好自己的事,默默祈祷自己多活一天。
“呵……你终于来了啊!”巴图斯低哑的声音带着几分病态的激动。
在摇晃的烛光下,他的脸一半被映得猩红,一半被暗夜深埋着。那被火光映照着的眼睛,燃烧起一抹暗红色的幽火,巴图斯露出一个笑容,所见者都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真是让我等了好久呢……江静檀。”
*
周逾白走进营帐时,江静檀正在沙盘边模拟着阵型,他倒了一盏茶,轻轻走过去,递给她。
“你来了。”江静檀接过茶杯,一饮而尽。
“嗯。”
周逾白处理完弈王的事,将他父王的尸首悬停在王陵中,并未正式下葬,同天齐王后一样。
因为他们都需要看到一切结束。
而后,他火速赶到边关同江静檀谢熹等人会合。看着眼前明显瘦削了许多的人,周逾白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颊。
“事情顺利解决了……”
“嗯。我也是。”
“明天,你的父王和我的母后会在天上看着我们……”江静檀感受到他隐藏起来不易察觉的悲伤,知道他心里也很复杂,这个世界的父亲同原本的也是有联系的吧……
谁能坦然地接受亲人的离去呢?但他们俩都不需要所谓肉麻的安慰,一句笃定的话往往更好。
“他们会看到一切的落幕……”我们真实世界的父母也会……
周逾白凑过去,从背后抱住江静檀,将头靠在她的颈窝,这是一个汲取温度的姿势。
“檀檀,有一件事……”
“怎么了?”
“他们将我的能力彻底限制了,如今我一次可操控bUg的机会都没有了,而且我明显感知到,这种限制在不断加强……”周逾白叹了一口气。
“也就是说,往后,不只能力,我本身的情况,比如身手,感知力这些都会越来越差。”
江静檀闻言,还是有些意外的。那些人这是等不及了?
“你做了什么,把他们惹成这样。”
“前段时间,我恢复记忆后,便用仅有的一次操控能力验证了猜想……我让巴图斯吃了个亏,将他的左臂伤了。”
“然后,验证成立。”周逾白说着,语气变严肃。
“他们被反噬了?”江静檀猜到了一些,回应她的是周逾白的肯定。
“所以,只要我们亲手让他们操控的人受伤,他们自身就会受到一定伤害,若是杀死被操控者,也许可以撕出一道空间裂缝,短暂地回到真实世界……”周逾白想到什么,神色变得漠然。
“到时候,我们可以查很多东西。”
“嗯,到时候再说,反正巴图斯是必须要死的。我不会让他活!”江静檀的目光落在沙盘上,那里插着一面主将的旗帜。
“可惜了……本来还想着帮你的。”周逾白在江静檀的肩头蹭了蹭,“檀檀,若是日后我越来越无法助你,你会不会嫌弃我啊?”
江静檀闻言转过身,双手捧住他的脸,“你在就是助我。”
“小鱼,你已经护我很多了。他们限制了你没关系的,我的能力逐渐回来了,往后我来护着你啊!”
“正好让你看看,我这些年又学到了什么。”
“好。”
*
谢熹本打算和江静檀讨论一下明日的战术,看着映在帘幕上的,双人依偎的倒影,默默收回了腿。
他一个转头,看到了同款收回腿,转身离开的素心,眼睛亮了。
“素心,你也来了啊,你今日穿的衣服真好看!”
“素心,这边关风沙大,你可得多穿点,别着凉了。”
素心看着蹭到自己身边的少年郎,心下有些无奈,偏生他同自己弟弟年纪相仿,又说着暖心的话,还真是无法对他说些什么。
奇怪的是,谢熹平日总是上阵杀敌,身上却没有同那些士兵一样的血腥味,反而很好闻,像柑橘,但又暖洋洋的。
和他这个人一样……素心想。
*
暗一守在营帐外,打了个喷嚏。
好好好,就他一个人行了吧,就他没人关心穿得暖不暖行了吧。
不行,他还是得多穿点,这每次守夜,可不能着凉了,不然就见证不了殿下的爱情了。
*
第二天,依旧是一个阴天。但气温很低,不少人冻得直搓手。
天空黑沉沉的,隐隐有变化的趋势。灰暗与不少人内心的不安相互交织,很是压抑。
两军对峙,在双方营地中间的空地上,互不相让,角逐着。
江静檀一身素服在阵前格外醒目,她盯着远处的巴图斯,他在最前方,也看着自己。
天道的恶意愈发强烈,好似有万钧重沉沉地压着她的肩膀。让她不得不咬紧牙关。
周逾白和009联手,将一部分压制转移到了他自己身上,给江静檀留下最大的空间,他轻轻推了她一把。
“去吧。”
战鼓擂动,士兵们紧握武器,蓄势待发,一场惊心动魄的厮杀展开。
战马嘶鸣,弓箭如雨,刀剑碰撞。
江静檀握紧手中的剑一路直进,对面的巴图斯也朝着她而来。很快,剑和刺碰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声音。
二人的视线对上,一个带着嗜血的疯狂,战斗让他的瞳孔都带着血色。另一个一片冰冷……
过了数招,二人分开。
江静檀呼吸有些沉重,她能明显感觉到巴图斯的速度更快力量更狠了,不知道有没有天道的参与,但可以肯定,自己的行动受到了钳制。
这样下去不行,得速战速决。
“长公主殿下,我们又见面了。”
“嗯,来取你的命。”江静檀动了动胳膊,没给他再开口的机会,拿起长剑冲上去。
她的速度很快,剑也发出铮铮鸣声,带着破风的剑光。她不断往前,不断进攻,完全不管身后的防守,那里有周逾白替她守着。
巴图斯防守着,手中的刺带着冷意。
二人一连又过了数招,奇怪的是,江静檀的每一个杀招好像都被什么缓冲了一样,她只能伤到巴图斯,但不致命。
肩膀越来越沉,江静檀握剑的手有些颤抖,“小9,你能破开天道这该死的保护吗?”
“我可以,但只有一次机会……”
“好,你听我指令。”
江静檀看着巴图斯转守为攻,玄铁刺朝着自己而来,她用剑抵挡,“啪—”的一声,手中的剑从中间断裂。
她就知道……那些人真是狗急跳墙,下死手了,这光环给的太大了吧。
巴图斯偏了偏头,舔了舔嘴角,微眯的瞳眸,有野兽捕食的光芒。
他举起手中长刺,直冲而来,不给江静檀寻找新武器的机会。
江静檀双眸微微一沉,眼底划过一抹凉意,竟也是迎了上去。
“公主殿下!”
“嫂夫人!”谢熹踢开面前的人,余光看到这一幕,不由大惊,但如今众人都分身乏术。他转头瞧见面色凝重的周逾白。
转瞬之间,长刺扎进江静檀的肩头,鲜红迅速晕开,一片血花在白色素衣上绽开。
“看来,是你输了呢。”巴图斯眼底带着未褪去的猩红和煞气,有些恶劣地开口。
“你没能杀了我啊……”江静檀语气毫无波澜,嘴角却慢慢扬起,平静的眼底戾气翻涌。
她抬手抹了一把溅在脸上的血滴,红色晕开,面容显得有些妖冶。
“但我喜欢一击毙命!”
巴图斯面上的红润迅速褪去,变得苍白,当身体中战斗的快感消退,胸膛处的钝痛才开始显露出来。
他迟钝地低下头,一柄桃木剑插在他的胸口,没有剑锋,甚至肉眼可见粗糙的桃木剑,就那样硬生生破开血肉,刺破他的心脏……
“你是故意的……”巴图斯后知后觉,鲜血从口中溢出,抬手想抓住江静檀,却只能满眼不甘地倒在地上。
“巴图斯,你必须死!”上天助你又如何,我舍得一身寡,也要与天斗一斗,你想不死,不可能!
江静檀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人面色灰白,胸膛渐渐失去起伏,大片大片的红色,那里插着江知越送她保平安的桃木剑……
肩膀一松,她深吸一口气,抬眼望向四周。
他们的打斗本就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北厉军看见主将已死,便开始四处逃窜。
天空飘起了雪,纷纷扬扬地落下来,江静檀静静地站着,一片雪花落在她的肩头,慢慢融化……
“娘亲……”
周逾白等人在远处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