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静檀不疾不徐地迈步上前,在皇帝季琰面前站定行礼,台阶上的君王一身华服,随意地挥了挥手,态度很是不耐和敷衍。
这是懒得装了。
江静檀也不恼,她很期待他们的这位帝王一会儿会是怎样的表现呢?
她直起身,在内侍手中拿了三根香,认认真真地对着季豫的灵位和棺椁拜了三拜,将香稳稳插入了莲台中。
祝你下辈子圆满。
待江静檀做完这一切,瞥见季琰那摩拳擦掌的模样,重新站回了原位,而非武官列,那里,她去不了。
多可笑啊,江静檀为国征战良久,最后却是连一个武官的称号都没有,从来没有一道旨意给予她官职。
在这人心各异的朝堂之上,无一人想她成为将军,也无一人唤过她将军,都是“江姑娘”。
然而,需要用她时,“爱卿”“特令领兵”云云信手拈来,但兵权虎符可是一点都不肯给她,一点方便都不肯行,这时候又全然忘了,她是女子。
只有江家军懂她的不易,承认她将领的能力。
江静檀垂下眼,遮住眼底的晦暗和波涛,静静地等待着这出为她而排的戏开唱。
在高台之上,君王脸色阴沉,目光冷峻地盯着眼前的江静檀。她笔直地站立着,面色平静。
突然,季琰猛地怒声呵斥:“江静檀,有人告发你叛国通敌,故意将布防图泄露给东离军,导致江家铁骑全部战亡,凌王身故,证据确凿!你可知罪!”
此话一出,原本不少围在正阳门外观礼的百姓们顿时炸开,议论纷纷。
呵,这是有多想把屎盆子扣在她身上,一句“你有何要说的”都略过了。
江静檀心底冷笑,面上却装作愣住,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愕,但随即恢复镇定,跪下道:“陛下,这是污蔑,臣对国家忠心耿耿,绝无叛国之举,请陛下明察!”
季琰大手一挥:“证据在此,你还敢狡辩!来人,将证据呈上来!”
侍卫将一封所谓的“密信”和“布防图”递给了君主,季琰居高临下地将其扔到江静檀面前,厉声道:“这难道不是你通敌的证据吗?”
江静檀拾起密信,仔细查看后,摇头道:“陛下,此信乃伪造,上面的字迹并非臣所写。这是有人故意陷害臣。”她言辞恳切,语气真诚。
“陛下,我是江家女儿,我一家满门忠烈,我怎会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江家铁骑是我江家的心血,臣护之不及,怎会出卖他们啊!凌王与我自幼一同长大,情义深重,我怎会陷他于危险之中?请陛下三思!”
她腰杆挺得笔直,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有理有据有情,让百姓纷纷附和着她的话。
“江家满门忠烈”“江家军”“凌王与她有情”“她悲痛欲绝”等等话语,传入季琰耳朵里,让他有些站不住脚,原本他默许百姓在外围观望就是为了等将脏水泼了之后,能让江家彻底失去民心,如此一来,反而超出预期。
君王陷入了沉思,一个眼神递给台下的一位臣子。他迅速站出来,阴阳怪气道:
“江姑娘如何证明这密信不是你写的?空口白牙,你说不是就不是?”
而后又煽风点火。
“陛下,无风不起浪,若是江姑娘真的忠心不二,又有谁会凭空污蔑她?臣恳请陛下三思!”
“爱卿言之有理。”
季琰的一句话,使得不少大臣纷纷站出来指责江静檀,
“这江姑娘本就是女子,柔柔弱弱,难免会被东离军吓到,萌生通敌之心也并非没有可能。”
“这江家原本就势大,臣观之早就心思不纯,如今江家女儿也并非可信。”
“就算此时她无碍,也难保日后不会心生二意。此时不除,恐留后患啊!”
江静檀听着他们一个又一个接二连三的无理控告,抬眼扫过去,记住了他们一张张狰狞的嘴角,恶毒的话语。
她心下泛起一阵悲凉,这样的国家,这样的君主,这样的臣子,是她江家用一条又一条命护下来的人……
江母混在人群中,捂住心口,眼神满怀憎恶和仇恨,这大盛,有这些人,真的要完了。完了好啊……
“爱卿对于这布防图有个解释吗?除了你,这军中还有谁会对布防图如此了解?你还说你没有通敌?”
季琰想要一棍子打死,直接吩咐侍卫上前,“将她拿下!”
江静檀迅速从地上站起,拔出了腰间的软剑,环视着周围靠近的禁卫,那些人被她的眼神和气势吓住,有些踌躇,不敢上前。
“陛下,你看她就是要反!”
“爱卿这是何意,不服圣令,在帝王面前动用武器,还想杀了孤吗?”
谁不想杀你呢?江静檀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陛下言重了,臣只是想为自己争取一点解释的时间,也有几个问题想问问陛下!”
“这布防图,臣的确在东离军师手上见到过一份一模一样的!”江静檀此时也不再刻意恭敬,她声音放的很大,最好是让所有人都听清,也让死去的将士们听到。
“你这是承认了?”季琰挑了挑眉。
“别急呀,还没说完呢。”江静檀眼神变得戏谑,嘴角扬起嘲讽的笑意。
“臣的确见过,但这可不是如今我们用的布防图啊……”
“在我去乐陵郡上任后,便对布防做出过许多改动,这,才是真正的布防图!”江静檀从袖子中取出一张牛皮纸,扔到季琰和群臣的面前。
“所以无论是你手中的,还是东离军师手中的,都是假的。”
江静檀面不改色,但她心里清楚,她在说谎,布防图是真的,所以原来的她大败,这是她战后改的,但是他们一群草包,又从何查起呢?而且,百姓会更信她这个真正带兵打仗的人啊……
对待什么样的人,用什么样的方法,不丢人,没做错。
“怎么会?”
“怎么不会?”江静檀眼神暗下去。“若是真的,陛下以为臣怎么赢下来的。”
“陛下,轮到臣问问你了,还望陛下解惑啊!”
“你手中这份假的又从何而来?哦……我忘了,你觉得它是真的呢。因为江家的布防图向来只会有两份,一份在自己手中,一份交给君主,陛下手中这份,是家父出征前交给你的,对吧?”
“边关原来的那份,在臣改过之后就被烧毁了,那么臣想问,既是如今这只有陛下手中有,那东离又从何而来?”
“不会是陛下给的吧?”
季琰大惊,面色有些挂不住,显得有些慌乱,知情或是不知情的大臣们也是气息凌乱。
“放肆,一派胡言。”
江静檀恶劣地笑笑,“是吗?真的是我胡说吗?那……陛下想知道,东离军师是怎么说的吗?”
不顾台上君王的失态,她高声呼喊道:
“东离军师于阵前被我俘虏,他亲口说,他们手中的布防图,是臣效忠的君王,是我大盛的皇帝,亲自差人送到他们手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