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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八章 满城皆绝杀
    金陵,成贤街,海云阁。

    这间铺子位于金陵黄金地段,是甄应泉创立的五大商铺中,规模最大的一间。

    铺中各种从外海运来的舶来品,很受城中小康大富之家青睐。

    甄芳青看过邹怀义留下的秘帐,虽不动声色,但对海云阁的生意,却异常关注起来。

    一早来店中巡查生意,只是刚走不久,三公子甄世文后脚就进了店铺。

    他才被父亲解除禁足,便立即来海云阁,似乎对铺子生意很是挂心。

    铺中二掌柜见了甄世文,连忙迎上问好。

    甄世文问道:“库房里那批精铁,是否妥当,可有人留意?”

    二掌柜一听这话,脸色有些发苦,说道:“三爷,那些精铁倒是好好的,不过大掌柜问了几次这批货的来历。

    我只好说是三爷朋友临时存放,大掌柜说这样的货物,容易招来嫌疑,让我叫事主尽快取走。

    可上次三爷进了锦衣卫千户所后,店铺周围一直有生面孔出没,必定是哪些番子留了暗桩。

    这种情形,对方哪里还敢取货,我怕时间久了,那批货滞留手中,迟早要出事。”

    甄世文听了二掌柜的话,脸色有些不好看,铺子里大掌柜是甄家老人,是当年二叔一手带出来的。

    二叔出事后,这些老掌柜就都成了三妹的心腹,连说话的口气,都和三妹如出一辙。

    也就是因这些老资历的大掌柜在位,甄家最重要的五间铺子,才能被三妹牢牢辖制。

    甄世文虽花了不少心思,但最终只能是个敲边鼓角色,连库房里存一批自己的货,都要被老掌柜唠叨,多半是被三妹授意。

    甄世文说道:“前头我被老爷禁足,出来后我就想了法子,今天你警醒些,会有人来取货……。”

    ……

    日头过了中天,因已入了初秋,店铺中的生意依旧兴旺,进出人群反而比上午还多。

    海云阁斜对面一座民宅,二楼靠窗位置,两个男子倚墙而立,望着海云阁进出熙攘的人流。

    一个男子说道:“刘百户,我们已盯了海云阁半个月,那批精铁一直在库房,没人来取货,难道甄家真的用来铸船锚的?”

    刘勇讥笑道:“甄家就算再有钱,也不可能用奥斯曼精铁来铸锚,这么长时间,都没人取货,说明对方很小心,反而有问题。

    你们几人日常有没有盯紧,可不要被人钻了空子!”

    那男子说道:“百户尽可放心,千户大人特意调我们五人来盯着海云阁,每隔半個时辰,我们都换人在前后街布桩。

    海云阁库房所有进出货源和人口,我们都有详细记录,绝不会给人钻了空子。”

    刘勇接过那男子递过来的册子,随手翻阅,突然听到窗外一阵骚动。

    两人从窗口看出,见海云阁店铺中不少客人跑出,各自神情慌张,然后听到有人嘶声喊走水。

    街面上顿时一阵混乱,街上房子大都是木质,一家着火,只要救火稍有迟缓,很快就会蔓延烧去一片,变得不可收拾。

    刘勇看到海云阁的后院,正升起一股浓烟,而那个位置正是阁中后院库房。

    这时成贤街拐角处,一队十余人的火甲队推着水龙车和云梯,闻讯赶来。

    成贤街是金陵闹市街区,商铺云集,人流汇聚,一旦发生火灾,后果不堪设想。

    因此,应天府在成贤街两端设立三所水龙局,每所水龙局都有两组火甲队,一旦火灾发生就可随时救灭。

    这队火甲队应是最快获知海云阁走水,行动算十分迅捷,没一会便赶到海云阁正门,从旁边小巷拐进后院库房。

    刘勇站在窗口,看到火甲队一辆水龙车,停在海云阁后院门口。

    两个汉子摇动车上水泵,另一个汉子拿着掏空的竹管,往起火的屋顶喷水。

    另一辆水龙车被七八个人推进海云阁后院,在里面喷水灭火。

    一个汉子跑到二楼,对刘勇说道:“属下刚才去问过,海云阁的二掌柜在库房碰倒烛火,点了房里帷幔。

    不过百户不用担心,那批奥斯曼精铁,起再大的火都不会烧坏。”

    这时成贤街另一头,又出现了一组火甲队,大概是闻讯较晚,迟了一步赶来。

    只是后院库房小巷,空间狭窄,进了一组火甲队,便再也进不去第二组,他们只好把水龙车停在街面上。

    街头行人早被闻讯赶来的衙役驱赶一空,巷子里的火甲队忙碌了顿饭的功夫,才把后院库房的火势扑灭。

    十多个火甲队汉子,满脸烟熏火燎的漆黑,推着两辆水龙车,一脸疲惫走出巷子。

    等海云阁大掌柜拿着赏银追出店铺,那支火甲队已走到拐弯的路口,远远的去了。

    海云阁对面民宅中,刘勇和他的属下,将刚才那场火灾都看在眼里。

    不过就像刚才一个校尉说的,就算烧再大的火,也烧不坏那批奥斯曼精铁。

    刘勇走下楼梯,准备回千户所向葛贽成回复情况,突然他停下了脚步,觉得有些不对。

    官府在城内设立水龙局,所用的火甲队人手,都是聘用贫寒人家的男丁。

    毕竟灭火这种事,还是有些风险,非贫寒难以维生的人家,也不会去做火甲队的事。

    官府发给火甲队的饷银十分微薄,好在火甲队每次救火之后,苦主多少都会给些赏钱,也算一笔额外的收入。

    而成贤街上的火甲队,比其他地方的更加乐观些,因为成贤街上都是富商店铺。

    虽然火灾这种事情不会经常发生,但一年半载遇上一次,哪怕只是小火小灾,那些商户为了吉利,都会给大笔赏银。

    这对贫寒的火甲队员,可是一年难遇的大利是。

    可刘勇想起方才情形,那支救火的火甲队,居然没拿赏银就匆匆离开,这实在太不合常理了!

    想到这些,刘勇脸色大变,对几个锦衣校尉喊道:“马上去海云阁库房,看看那批奥斯曼精铁是否还在。

    去路口追那支救火的火甲队,务必要将人给我截下!”

    没过一会,一名校尉神情慌张回来,说道:“百户,库房里的那块精铁不见了。

    我问了店里伙计,他说刚才灭火的时候,场面十分混乱,火甲队的人怕有人受伤,让店里的人都退出后院,便于他们灭火。

    没人看到那批精铁是怎么没的……。”

    刘勇脸色铁青,他万万没想到,对方为了取走这笔精铁,竟弄出这么大阵仗,让人防不胜防。

    这时,去追索那支火甲队的校尉回来,说过了路口就不见了火甲队的踪影,路边遗弃了两辆水龙车。

    问过附近的百姓,说是那十个多个火甲队男丁,从水龙车中搬出不少箱子,上了两辆马车,往城东去了。

    刘勇咬牙切齿的说道:“马上调人,把海云阁给我围了,派人往城东去查,一定要把东西和人找到!”

    ……

    九月初八,金陵,陪都兵部衙门。

    这几日兵部衙门右侍郎官廨,时常有人出入,右侍郎张康年比往常更加忙碌,时常出衙半天才返回。

    每日办理衙务的兵部属官,却能隐约一种异样的压抑。

    衙门里不知哪里来的风声,传言近期神京将下达重要旨意,金陵官场只怕要发生波动。

    这样的事情,以前在金陵也发生过几次,比如两年前水监司大案告破,金陵官场就有许多官员落马。

    不过这种应圣旨下达,而造成的官场波动,一般都是四品级以上高官的事情。

    六部之中六七品的芝麻属官,还没荣幸能上圣旨,所以再有波动,也影响不到他们身上,所以自然乐得等看好戏。

    也有人猜测,右侍郎张大人在周正阳事发后,领衔兵部处置得当,颇受官场赞誉,这次圣旨下达,极可能要高升。

    张康年的官廨外,兵部主事刘永富,拿着一份文牍进来。

    说道:“启禀张大人,宣和门守军递交了一份公文,火器司监正贾琮,已护送五尊火炮至姑苏,由苏州卫其中三尊至松江。

    今日凌晨,贾琮带来三百火枪兵已至金陵城外三十里处,派了亲卫先行递交入城公文。

    按照兵部常规,金陵常备卫军出入城,由金陵都指挥使司管辖,金陵外军每次入城,由兵部勘合后才能进入。

    此乃贾琮亲兵送到宣和门的入城公文,请大人核批。”

    张康年接过公文,目光有些闪烁不定,略微过了一会,才说道:“那三百火枪兵本是护送火炮南下,如今火炮护送之事已毕。

    他们不日就要返回神京,就不用再重新进城了,让他们就在宣和门外五里扎营。

    我会知会都指挥使司衙门,原来核批过至九月十二日的粮草,今日日落前会运送到营地。”

    刘永富听了心中微微奇怪,张大人似乎不怎么待见那位少年伯爵。

    贾琮递交兵事公文进城,张大人却让他麾下三百火枪兵在城外扎营,明摆着下人家的面子。

    不过张大人这么处置,从法理上也挑不出毛病,只是人情上着实有些苛刻了些。

    ……

    金陵,距离宣和门两里的地方。

    三百名身穿大周军服的火枪手,向着金陵方向行进。

    一匹快马从金陵城方向,向行进中的队伍飞奔而来,正是贾琮凌晨派出的先行传令兵。

    他跑到贾琮面前,滚鞍下马,说道:“启禀伯爷,入城公文已得回复,兵部让三百火抢兵在城外驻扎,粮草稍后就会运到。

    伯爷只能带随从亲卫入城。”

    贾琮目光微微一凝,接过传令兵递过来的公文,看到上面兵部的回复,以及兵部右侍郎张康年的签章。

    一旁的曲泓秀脸色担忧,问道:“琮弟,这三百火枪兵是你带出金陵,如今回来为何就不让入城了?”

    贾琮回道:“这是陪都兵部惯例,非城内属兵,每次入城都要经兵部勘和批准。

    金陵是大周陪都,关系江南半壁安危,为防止不虞之事,这条规矩一向贯彻,只是尺度如何,掌控在兵部手中。

    而且,算日子,这一两天时间,传旨钦差必定会到达,只怕金陵之中早已听到风声。”

    曲泓秀神情诧异,问道:“难道就像上次缉捕周正阳一样,消息被提前泄露。”

    贾琮一笑,说道:“虽然皇宫大内森严,但江流送奏书入宫,圣上定会召见朝臣商议,需翰林侍诏拟旨,司礼监用印登录。

    这期间还有经过内侍黄门,在宫内相关各处传递,这其中经手之人可不算少。

    神京和金陵官场,从来都是盘根错节,水监司大案牵连甚广,透露出一些风声,一点都不奇怪。

    但是,就算金陵这边能提前嗅到风声,也绝对快不过我们的飞羽传信,这是我们快人一步成事的关键。

    这三百火枪兵本就是日头底下的幌子,金陵城中那些人物,都死死盯着他们。

    如今让他们在城外扎营,可以让很多人松了心思,对我们来说,未尝不是好事。

    况且,姑苏的消息传递到金陵,至少需要两天时间,这个时候金陵城中还没人知道,我们已擒住了罗雄。

    而且,我让周勇派人向姑苏布政司说明情况,虽然没有明旨诏书,但姑苏布政司也不敢小觑此事。

    姑苏城内有了布政司的牵制,苏州卫群龙无首,消息传递只怕还要慢上一些,对我们也就更有利。”

    既然收到兵部的公文批复,贾琮将三百火枪兵留在城外扎营。

    自己和曲泓秀带着十名火枪亲卫,还有一辆马车,往金陵宣和门的方向而去。

    等到他们到了宣和门时,正遇上入城的高峰时间,城门口排了长长的队伍,等待守城军士查验放行。

    或许是贾琮一行人数众多,随行的十个亲卫手背火枪,愈发引人瞩目。

    只见一个守城校尉带着两个小兵,越过队伍向他们走来,似乎是因他们的与众不同,要提前查验。

    等到哪校尉表明来意,贾琮出示工部火器司腰牌,以及相关文牍勘合。

    校尉看过腰牌文牍之后,突然走到随行的马车前,一把掀开车帘。

    见到车里一个男子双手捆绑,头上蒙着黑巾,看不出相貌。

    旁边的火枪亲卫快步上前,一下合上车帘,说道:“这是伯爷在姑苏意外捕获的朝廷要犯,正要押解到大理寺。”

    贾琮身边其他九个火枪亲卫,一下子围住了马车,神情充满戒备,将那守城校尉吓了一跳。

    他一个微末的军中校尉,可不敢和堂堂的威远伯叫板,况且还有一群凶神恶煞般的火枪护卫。

    他讪讪的退到一边,哼了一声便扬长而去,似乎是因为失去面子,并没有让贾琮等人优先进城。

    而是任由他们跟随排队人群依次进城,这可是要花掉贾琮等人几倍的时间。

    那校尉径自进了城门,只是一会儿时间,一骑快马从宣和门出发,抄近路快速离去。

    ……

    往日入金陵城,虽然守城军士也会盘查,不过大多只是虚应其事,毕竟不是危急战时,多半也是做个样子。

    金陵城遇上年未大节,更是四门洞开,青天白日,随意出入。

    贾琮对于今天入城,居然要排队盘查,心中也觉得奇怪,于是他派亲兵去打听究竟,

    没一会儿亲兵回报,说昨日金陵甄家海云阁发生火灾,有盗匪乘乱偷走店中一批昂贵洋货。

    锦衣卫如今在四门警戒,严查偷盗的贼人,全力追回失窃的洋货。

    贾琮听了回府,心中微震,他立即想到海云阁库房那批奥斯曼精铁,甄家也因为这批精铁,沾惹上私造火枪的嫌疑。

    锦衣卫已在海云阁周围布置暗桩,钓了半个月的鱼,一直都没收获。

    没想到这批稀罕的奥斯曼精铁,竟然在锦衣卫眼皮底下被人取走,怪不得锦衣卫要大索四门。

    在金陵城中,除了当年监司大案衍生的潜藏暗流,似乎还有另一股势力,在悄然经营和触碰大周火器之术的核心。

    贾琮等人花了将近一个时辰,才随着排队盘查人群进入金陵城。

    队伍离开宣和门,转向一个路口时,却见有大批卫军士卒设置关卡,封死了路口。

    而这个路口通往陪都六部衙门,以及设置在刑部的神京大理寺行在官署,还是通往兴隆坊贾府的必经之路。

    偏偏这个路口设置了关卡,贾琮心中微微奇怪,让亲兵叫了守护关卡的一名总旗来问话。

    “本官是火器司监正贾琮,为何此路口突然设置了关卡。”

    那总旗满脸堆笑,说道:“原来是工部贾大人,因城内出现盗匪,在成贤街放火抢掠,据说藏匿在东城。

    这处路口是东城出金陵的必经之路,我等奉上官派遣,封闭把守路口,任何人不得进出,还清贾大人体谅。”

    那总旗又往左近一条街巷一指,说道:“这条行前街路面平坦,便于马车行驶,出了此路左拐,便是陪都六部衙门方向。

    比走此处路口,也就多了半盏茶的功夫,最便于贾大人回衙。”

    贾琮目光微微闪烁,扶了一下腰间佩刀,说道:“多谢!”

    他拨转马头,带着队伍走向行前街。

    背后那位指路的卫军总旗,脸上露出得意的阴笑……。

    行前街的路面,就像那总旗说的那样,十分平坦,马车跑在上面甚是顺畅,只是路面不太宽广,无法容纳两辆马车并行。

    队伍走到行前街的中部,突然前面烟雾弥漫,却是一所民宅走水。

    一组城中常见的火甲队,正推着水龙车在喷水灭火。

    贾琮微微皱眉,提醒身边的曲泓秀:“小心!”

    为回避占据小半路面的火甲队,队伍向路面另一侧靠拢,以便马车尽快通过。

    突然,负责救火的火甲队,飞快调转喷水竹枪,对准那十个火枪亲卫,大片水浪劈头而下,瞬间浇了湿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