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厚厚的玻璃窗,萧儒墨看着在病床上躺着的母亲,心脏箍着难受。
他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的到来。
时常喜欢在自己耳边叽叽喳喳的人,突然就倒了下去,然后被查出严重的疾病。
幸好老天有眼,一切还来得及......
骨髓移植前,全家人都在惊恐中度过,移植后,又都在忐忑中等待,二十天左右的无菌仓,他们无法进去探望,只能在外面隔窗相望。
身边站着父亲,那张脸铁青得不行,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病床上的人,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萧儒墨知道,父亲比任何人都要担心。
一向坚强的父亲啊,因母亲的病,差点落泪。
婉书一看到母亲就会哭,没办法,只好让齐卓送回了家,叮嘱了家中的阿姨好好照顾。
而他,已经连续几天没有好好睡过觉了,此时的大脑混沌一片,昨日工作上的事,也险些出错。
这一切来得猝不及防,让他差点无力招架。
他真的应该好好谢谢那位无私的志愿者,是他给了母亲第二次生命,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一定会竭尽所能地回馈于他。
身后有人靠近,随即附在他的耳边低语,“儒墨,出来一下。”
他再次看了一眼父亲,随着齐卓离开了。
齐卓全程抓着他的手腕,几乎是用拖的方式将他拉到了走廊上。
萧儒墨清了清干燥的嗓子,“不是让你今天不要过来了,妈现在在无菌仓,我们也进不去,我会跟你保持联络,你好好休息一下。”
这个平日里自由洒脱的人,这几日,就像被上了紧箍咒般,一下子变得少言寡语了起来。
他知道,齐卓心里有道疤。
这道疤,因母亲的事而再次被揭开。
“儒墨,有件事,我必须马上告诉你。”
“什么事?”
“前天我们去附院,找人咨询干妈的病,你可还记得?”
“记得。”
他怎么会不记得。
在那个医院,他看到了一张一直惦念却又十分苍白的脸。
“在那里,我们遇见了棠依。”
“嗯。”岂止遇见,他还对她发了脾气。
那日的心情差到极点,再次感受到她的疏离,让他的情绪一瞬间爆发了。
“那你知道,她去那里干什么吗?”齐卓深呼吸了一口气。
天哪!
真的如颖菲说的那样,一切巧合得天衣无缝!
若不是亲自证实,他哪里敢信!
“她说去看望一个朋友。”当时的他,已无心考虑其它。
“什么看望一个朋友啊,她啊!是去做骨髓捐赠的!”
萧儒墨怔愣。
难怪她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
齐卓又急急道,“你知道,她的捐赠对象是谁吗?”
厚厚的云雾挡住了朝霞的光,让初冬的清晨变得更加的清冷暗沉,他蹙起了眉,许久没有说话。
答案,已经显而易见。
“是棠依!是棠依啊!”
齐卓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般激动,以至于辗转难眠,在天还没亮就起来了。
是感动于棠依的所作所为?还是感动于这场似乎被命运注定的情缘......
是她!
竟然是她!
用力地攥了攥手,压下心底的起伏,却压不下眼底的疼痛,像是有什么东西敲击着自己的心脏,呼吸在这一瞬就跟断了似的。
很长时间之后,萧儒墨才带着苦涩的声音开口,“阿卓,我好像做错事了。”
那日,他如何能说出那样的话......
他如何能故意忽略她的难过......
他之所以没有告诉她母亲的病情,就是不想让她跟着担心,多一个人担心,本就没有什么意义。
可她为什么不肯告诉他……
那天压下的情绪,与母亲的事碰撞在一起,让他一时崩溃,口不择言......
“儒墨,去找她吧,现在就去。”作为一个旁观者,齐卓难掩激动,“咱妈暂时没什么事了,我会在这边一直盯着,会随时跟你汇报这里的情况,你去找她吧,她现在很需要你。”
纵使她再坚强,那也不过是伪装的面具罢了。
“好。”萧儒墨沉沉地应了一声,心里早已翻江倒海,心如刀割。
瘦弱的身体下,却暗藏着一颗勇敢而顽强的心,这些天,她是怎么熬过那些疼痛和委屈的?
萧儒墨再次回到了母亲的病房前,父亲已靠在一旁的椅子上睡着了。
他将外套脱了下来,轻轻地盖在了父亲的身上。
小小的动静,却让父亲猝然睁眼。
“是不是你妈有事了?”萧成霖醒来所关心的,唯有爱人的事,脸上立刻呈现出焦急的表情来。
“妈还在睡着。”萧儒墨低声安慰,“没什么事,爸,你休息会儿吧。”
再这么熬下去,怕是也吃不消了。
但无论他怎么劝,父亲始终不听,只好随了他去。
患难见真情,此刻在父亲的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萧成霖这才敢松了心,“我没事,没事。”
“爸,我有点事要出去一趟,阿卓一会儿买好早饭过来陪你。”虽不放心,但他必须离开。
他要去找她!
没有哪一刻,有现在这样焦急万分的心情。
他恨不得能马上飞到她的身边。
“你去忙你的吧。”萧成霖没有多问,“这几天也辛苦小卓了。”
也不枉爱人如此喜欢,还认作了干儿子。
萧儒墨没再多说,依依不舍地看了几眼母亲后便离开了。
走出医院的大门,碰巧看到霍振柏和林千微从车上下来。
“儒墨。”林千微的喊声,让霍振柏看了过来。
萧儒墨不得已,只好迎了过去。
“霍伯伯。”
“你妈今天怎么样?”霍振柏无奈解释,“今天上午有个会,所以我早一些来,坐上一会儿再回去。”
“辛苦了,霍伯伯。”
“要说辛苦,比不过你爸和你。”霍振柏看着玉树临风的后辈,颇为心疼,“这几天你要顾到公司,还要跑医院,辛苦了。”
“应该的。”
在霍振柏的面前,萧儒墨始终保持着该有的尊重,至于在一旁始终望着他的人,他没有多看一眼。
他们之间现在的关系,可能连兄妹都不是了。
“霍伯伯,今天上午的会,我不能参加了,我有点急事要去处理。”
霍振柏准备细问,但想了想后,道,“那你去吧,别忘了好好休息。”
不想再耽误半分,萧儒墨急着离开,匆匆的背影,让林千微死死地咬住了唇。
自始至终,他竟然都不拿正眼瞧她!
是不是太过分了!
“别看了,走吧。”
霍振柏深知,女儿对儒墨并没有死心,但好在,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她倒是安分了许多。
或许她需要一个缓慢的过程吧。
“爸。”林千微有些不满,“你为什么不问问他去干嘛啊?”
他肯定是去找那个人贱女人了!
一想到上次他跟那个贱女人接吻的情景,她就恨得牙痒痒。
但她不能再冲动行事了。
因为上次的事,儒墨已经对她避之不及了。
她倒要看看,他跟那个什么都不是的女人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她相信,这不过是儒墨的一时冲动,受了那个女人的蛊惑,才会对她产生兴趣。
等时间久了,儒墨自然就会发现,那个女人对他来说,不过就是一时新鲜的玩物。
那个贱女人,哪里真的配得上儒墨,配得上做萧家的儿媳妇!
“这是他的私事。”霍振柏沉声道。
儒墨已经够累了,他不忍心干涉太多。
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能顾到公司的大小事,冷静地做着每一个决策,这不是一般人能把控的局面,但儒墨处理得很好。
他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本事,却唯独刚刚,像失了魂的样子。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他如此匆忙?
“这几天婉书一个人在家,你没事就去陪陪她吧。”
林千微有些不情愿。
萧婉书最近似乎在故意地疏远她,而且绝口不再提帮她的事,这让她十分生气。
但转念一想,她毕竟是儒墨最疼爱的妹妹,如果连她都不支持自己了,那她就更没有胜算了。
想到这里,林千微立刻停下了脚步。
“爸,那我就不进去了,我去陪婉书吧。”
霍振柏没有多说,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他在女儿的身上,看不到一丝关心的影子,在第一次来医院的时候,她甚至连病床前都不想靠近,问出的话,让他实在心寒。
他清楚地记得,她问他,“爸,这种病,会传染吗?”
当时听到这句话,他的心,寒了。
这真是他霍振柏的女儿吗?
骄纵跋扈,自以为是,没有半分的人情味,自私得让他瞠目。
在去找沈棠依之前,萧儒墨准备先回家换身衣服,然后简单收拾一下自己。
他想尽量以最好的状态去见她。
回到家时,碰巧萧婉书从楼上下来,一双眼睛仍旧是红红的。
见到哥哥回来,萧婉书立马跑过来扑进了他的怀里。
“哥哥,一会儿带我去医院吧,我保证不哭了。”
萧儒墨怜惜地摸了摸萧婉书的后脑勺,“医院那边暂时没什么事,去了也没什么用,你在家好好待着。”
“哥,妈妈会没事的,对吗?”萧婉书泪光盈盈,“我昨天又做噩梦了,梦到妈妈又出事了。”
“妈妈没事。”萧儒墨柔声安慰,“傻丫头,梦都是反的,说明妈妈很快就会好了。”
“真的吗?”
“真的。”
“那肯定是真的了。”萧婉书吸了吸鼻子,“哥哥从来没骗过我。”
一夜之间,这个平日还胡闹任性的小姑娘,好像大了很多岁,除了爱哭之外,意外的听话懂事了许多。
对她来说,母亲突然病重,完全超出了她所能承受的范围。
到现在还记得,当时母亲被送上救护车的时候,她的小身板一直在颤抖。
直到他将她抱住,小丫头才停止了抖动。
那一刻,他好像成了她的全世界,唯有从他嘴里听到“没事”这样的字眼,她才会安定下来。
萧儒墨叮嘱了妹妹几句后便离开了家,惊讶地发现,前不久还在医院门口碰到的林千微,竟然出现在了家门口。
擦肩而过之后,林千微喊住了他,并向他走了过来。
“儒墨,你真打算以后不再理我了吗?”
“谢谢你来陪婉书。”如果所猜没错,应该是霍伯伯让她过来的。
现在唯有霍伯伯的话,林千微还能听进去一二。
“我们之间,一定要这么生分吗?”
距离的拉远,让林千微心头微痛,眼中的深情无论如何也藏不住。
这张脸,她是怎么也看不够的。
“我还有事。”迫不及待的心情,让他不想再多说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