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吃晚饭的时候,沈时禹也没从房间里出来。
萧婉书想去喊,被沈棠依和曾兰洁同时拦住了。
“随他去吧,就让他一个人在房间静一静。”曾兰洁有几分惭愧之色,“儒墨啊,是我教子无方,让你见笑了啊。”
萧儒墨儒雅一笑,“没事的外婆。”
“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我替时禹跟你道歉了。”
“外婆,时禹是棠依的弟弟,也就是我的弟弟,自家人之间,不会真的计较。”
“好,好。”曾兰洁给萧儒墨夹了块酸菜排骨,“不说这个了,快尝尝,外婆做的家乡菜,看合不合你胃口。”
萧儒墨很给面子地吃了下去,随后竖起了大拇指,“外婆,没想到,你做饭的手艺这么好,比棠依做得还好吃。”
沈棠依直接白了他一眼,“还有你这么夸人的,夸一个踩一个,纯属拍马屁。”
萧儒墨脸不红心不跳地回道,“都说嘴甜的孩子有糖吃,我是指望着,以后经常来吃外婆做的饭菜。”
沈棠依娇嗔,“才不会让你经常来。”
萧儒墨刚要开口,曾兰洁忙不迭地帮忙,“来,要经常来!最好啊,天天来,你想吃什么,提前跟外婆说,外婆都给你做。”
“外婆。”沈棠依故作生气,“你这就胳膊肘往外拐啦,对他这么好!”
曾兰洁笑道,“刚刚儒墨还说是自家人,怎么到你这里就成外人啦?我对儒墨好,可不就是对你好嘛,我这叫爱屋及乌。”
听着外婆爽朗的笑声,沈棠依满是知足。
早知道外婆这么开心,她就应该把人早些带回来。
只是时禹......
一想到弟弟,沈棠依就想叹气。
他这两天的情绪,又开始反复无常了。
她越来越不懂他在想什么了。
晚饭在愉快的氛围中结束了,沈棠依主动收拾了碗筷,曾兰洁则和萧儒墨在客厅聊天。
至于萧婉书,本想去找沈时禹玩,但一想到他之前的表现,就打了退堂鼓。
于是,她一个人在阳台上,一边逗弄着土生,一边欣赏着时禹画的画。
他的每一幅画,都画得好好啊。
萧婉书已经开始幻想着,将来有一天,时禹成了一名很有名的画家,然后站在聚光灯下受人崇拜的场景。
想着想着,不禁乐了起来。
“儒墨......”曾兰洁看了一眼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
“外婆。”萧儒墨感觉到了老人的犹豫。
“棠依她......”曾兰洁低声道,“跟你说了,我们家的情况吗?”
“我都知道。”
那天他们彼此交心时,她将她的一切都告诉了他。
一切的一切......
在她十岁那年,她的母亲倒在了最爱的舞台上,从此,她成了一个没有妈妈的女孩儿。
即便有父亲陪伴,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她还会因为想念妈妈而偷偷哭泣。
可早上醒来,依然装成没事人一样高高兴兴地去上学。
因为她不想让爸爸担心。
十五岁那年,她的父亲决定再婚,跟一个同样带着孩子的女人,重组了新的家庭。
从那天起,她的生命里,莫名其妙多了一个弟弟。
而她对这个弟弟,格外的排斥。
父亲没有减少对她的爱,陌生的女人没有苛待她,还有那个弟弟,对她更是尊重得很,但她依旧没有办法接受重组的家庭。
但她的心,终归不是石头做的。
时间是个好东西,让很多的不习惯变成了习惯,让从前的陌生人,渐渐变成了家人。
在之后的日子里,她开始慢慢接受了新的家庭。
但她,依旧想念自己的妈妈。
她知道,爸爸也是想的。
所以她不明白,爸爸明明很想念妈妈,很爱妈妈,为什么还要再婚。
原以为一切尘埃落定,日子注定就这么过下去了。
谁曾想,命运再次跟她开了个玩笑。
十七岁那年,她的父亲开着车,带着她和弟弟出去玩,在高速公路上行驶时,遭遇了交通事故。
她的父亲,当场昏死了过去。
她的弟弟,为了保护她,左腿被压住,因为疼痛,脸色白得吓人。
而她,完好无损。
她不知道,为什么命运如此不公,始终不肯放过她。
她更不知道,一个年仅十一岁的孩子,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勇气和信念,在紧要关头,将她死死地护住,才让她逃过此劫。
父亲一直住在重症监护室,每天的花销如流水,生死不明。
此时,她的后妈,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大难来时各自飞”。
那个身为母亲的女人,带着所有的救命钱,丢下了自己的丈夫和儿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尽管她的外婆扛起了后来的一切,但她的父亲,还是走了。
支离破碎的家,只剩下了她,还有仅剩一条腿的弟弟。
她每日以泪洗面,甚至想过去找爸爸妈妈,但只要一看到弟弟少了一条腿的可怜模样,她就再也不敢动轻生的念头了。
是这个跟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救了她的命,如今落下残疾,亲妈又舍他而去,他的命运又比她好到哪里去呢。
现在除了她和外婆,这个十一岁的孩子,再也没有亲人了。
所以,她不能倒下,不能被打趴,她要坚强起来。
为了弟弟,也为了白发人送了两次黑发人的外婆。
......
那一夜的倾诉,沈棠依道尽了所有的心酸和苦楚。
也让萧儒墨不仅对她有怜惜和心疼,更有了佩服。
因为无法感同身受,他无法体会,在遭受如此打压下的一个女孩儿,是如何坚强地迎难而上,如何将悲伤化为动力,凭一己之力照顾着一家人生活的。
但有一点,他终于明白。
为什么她会如此喜欢钱,会那么拼命地到处打工做兼职,不分职业贵贱,只要能赚钱,她都会去做。
因为她的身后,有着她的情感寄托,更有着让她亏欠一生的人。
所以,即便今天这个人对他和妹妹如此不友善,他都忍下了。
不是他的包容心有多大。
而是他心疼她的女人。
“外婆,我跟你保证。”既是对老人的承诺,又是在提醒着自己,萧儒墨认真又严肃道,“我对棠依,是真心实意的,也是奔着结婚去的,我不是一时冲动,是经过深思熟虑才跟她在一起的。”
“我不会伤害她,余生,我会尽我所能,照顾她,保护她。”
曾兰洁望着一脸坦诚的人,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她不是个瞎子,看得出来好赖。
这个年轻人,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弯月如钩,静静地挂在树梢枝头,柔和的月光,温柔地洒在情意绵绵的一对恩爱情侣身上。
识趣的萧婉书已经提前跑回了车上,给哥哥和嫂子留下了独处的空间。
“对不起。”她靠上他的肩头,“我为时禹的今天的态度跟你道歉。”
“不需要道歉。”他拥抱着她,亲吻着她的乌发,“这小子挺有个性,想必将来的相处应该很有意思。”
“他平常都很乖巧懂事,不知道为什么……真的对不起……”她觉得实在丢脸。
“嘘……打住。”他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后背安抚,“这个话题到此为止,我更想听点别的。”
他可不喜欢听到他的女人跟他一遍遍地道歉。
他也不想跟她讨论,关于她的弟弟讨厌他的原因。
“对了,有件事我要告诉你。”她越来越贪恋独属于他的气息了。
“嗯?”他的眼中,溢满了柔情。
“可能我要跟裴总去外地一趟,具体的时间,还没有确定下来。”
萧儒墨瞳眸微缩,“跟谁?”
沈棠依抿唇一笑,“裴总。”
“天瑞没别的策划师了?”
“这个客户比较挑剔,部门的几个同事都出了方案,结果都被否定了,最后看中了我的,所以,我得过去一趟。”
瞥见萧儒墨的不满,沈棠依主动亲了亲他的脸颊,“我保证,随时跟你汇报,晚上跟你视频,好不好?”
每次看到男朋友吃醋的样子,她既想笑又觉得幸福感爆棚。
在乎,才会吃醋啊。
像突然想通了般,萧儒墨单手勾住了她的腰,笑意直达眼底,“替我跟裴越说一声,要让我的女朋友出了半点差池,我会找他算账。”
“好。”沈棠依轻笑不已,“我一定跟他说。”
目送着心爱的人离开后,沈棠依这才转身离开。
按下电梯时,忽然感觉身后好像有人,她转身看了看,却并没有看到任何人的影子。
她没作多想,直接进了电梯。
她的心思,都在弟弟的身上。
沈棠依敲了敲弟弟房间的门,等到回应后,才推门进去。
沈时禹正背对着她坐在床沿。
“时禹。”沈棠依轻轻叹了一声,“你今天的表现,让我很失望。”
沈时禹低埋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棠依慢慢走到他身边,“不管怎样,你都不该对上门的客人那种态度,你这样做,不仅让姐姐难堪,更会让外婆感到难过。”
她的声音沉了沉,“你明明知道,外婆最是注重家教门风,也不止一次地提醒过你,你……”
白皙的手背上突然掉下一滴泪,让沈棠依措手不及,她用力抬起沈时禹的脸。
“时禹,你哭了?”
眼里的泪滴再次滑落,却没有任何的哭泣之声。
“姐,我错了。”
沈棠依心疼地抹去他的眼泪,虽心疼却仍旧狠了心道,“姐姐不是想听到你一次次地认错,姐姐要的是,你真的认识到错了。”
“时禹,你不能把自己一直禁锢在一个死胡同里,不肯走出去,你必须踏出这一步。”
以自己的理解,苦心的劝说,“外面的世界很大,能让你接触到的事物也非常非常多,未来会带给你很多很多的乐趣,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尝试踏出这一步呢。”
“姐……”沈时禹的神情有些茫然。
他并不想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他只想跟她的姐姐生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