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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奥列格
    奥列格体内的斯拉夫熊人血脉虽然已经消失,但传承自熊人的火爆脾气却一点没变。听到那个金发鬈毛臭小子的话后,他登时暴怒起来。

    “你说什么?”

    奥列格攥着拳头抢先一步跳到阿尔邦面前,身躯巨大的阴影将瘦小的男巫彻底笼罩着,怒吼道:“你再说一遍试试!”

    码头上其他灰袍子们都安静下来,瞪着发亮的双眼,看着奥列格与阿尔邦之间的冲突。长久以来惯有的思维,还没有让他们醒悟这场冲突的本质。

    “我是说,你更适合去干这项工作。”阿尔邦清了清嗓子,脸色发白的重复了刚刚的话。只不过与之前相比,他的声音变得微弱了许多。

    似乎意识到他的声音比较微弱,这位新晋北区巫师额间蝌蚪状咒印一闪,一直攥在他手心的那只青蛙悄无声息化作了一蓬黑灰。

    然后阿尔邦腰间的法书绽放出一层灰蒙蒙的亮光。

    没有念动咒语,也没有使用任何一道咒语,仅仅是看到那丝亮光,围观者们便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这是烙印在他们血脉深处的畏惧。

    看到阿尔邦腰间那本法书绽放出的光芒后,奥列格做出了与其他戏法师们相同的反应。

    他也退了一步。

    刚刚涌出的怒火在这一步之下,消散了不少。

    当他回过神,货船的雇主已经揽着阿尔邦的肩膀,拥着他笑眯眯的走向码头休息室。那里是负责看管监控阵盘的位置,一小时三十枚铜子儿——远远超过一船货物十个铜子儿的苦力活儿。

    奥列格环顾四周,眼神有些茫然。

    往日同伴们敬畏的目光似乎变得幽深了一些。虽然他们仍旧非常老实的听从他的安排,但人群中隐约的骚动,即便隔着肚皮,他能嗅的清清楚楚。

    这让他心里堵得慌。

    这份压抑的情绪在工作结束老板发放工钱的时候达到了顶峰。阿尔邦那厮明明一整天都没做什么工作,却拿了最多的工钱,还当着他的面用力晃了晃钱袋子。

    哗啦啦。

    “谢谢老板!”这位新晋巫师拖着长长的音调,向船老板道着谢,却拿眼角瞄站在门口的奥列格,用很轻但周围人都听得到的声音说道:“一辈子的苦力,呵……”

    奥列格攥着拳头,低头站在门口,仿佛一座雕塑。

    收工后,他没有与相熟的工友聚餐,而是买了一提酒,坐在码头外的草窠子里,就着一盘盐水花生,一直坐到天黑。

    他并非在生闷气。身为北区码头的扛把子,如果遇到一点儿糟心事就只会喝闷酒、生闷气,恐怕一个月就会憋炸掉。

    奥列格是在思考未来要走的路。

    北区在外面的巫师看来,是戏法师的世界。这并不意味着北区是铁板一块。任何上了规模的组织,内部都会诞生不同的诉求,更何况一个松散的社区。

    整体而言,北区的戏法师们可以被划分为三股势力。

    一股是类似基尼小屋这样,虽然身在北区,却始终没有放弃学习魔法,期望获得真正巫师力量的戏法师。这些戏法师大都比较年轻,而且天赋相对叫好。

    第二股势力就是奥列格所属的群体。这部分人在北区扎根已久,或多或少有一点产业、势力,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早已被生活磨平了棱角,只想安安稳稳过自己的小日子。

    而第三个群体则属于破罐子破摔,没产业、没工作、没想法,坑蒙拐骗乞讨,活一天算一天,许多人为了一时的享受,就敢与黑巫师签署出卖灵魂的契约。

    奥列格以前一直看不起另外两种人。

    “戏法师就是戏法师,老老实实当戏法师,也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不要学那些疯了的小年轻,为了魔法把一辈子都搭上!”

    这是奥列格的爷爷对他说的话,他也一直奉为圭臬。

    爷爷说的确实不错,仅仅在奥列格短暂的人生中,就看到了太多年轻戏法师为了获取施法能力,被改造成不人不鬼的模样——许多甚至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或许活的有点憋屈,但在北区讨生活,憋屈一点又算的了什么呢?稳稳当当的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再过几年,讨一个模样普通的女戏法师当老婆——太漂亮的女戏法师肯定都被巫师大人们用过了,奥列格觉得不安全——然后生一个大胖小子,教育他继续老老实实的过日子。

    一代代,大概可以这么一直过下去吧。

    直到今天。

    一个刚刚获得施法能力的小字辈,把他的脸踩进泥里,还碾了碾。奥列格一直维持着的那个看似稳固的信念,就像沙滩上的城堡一样,水花漫过,轰然倒塌。

    只是一片水花。

    “砰!”

    酒瓶重重的砸在了水面,跳了两下,撞在了对岸的石头堆里,撞的粉碎。奥列格伸手摸了摸褡裢,还有最后一瓶海妖朗姆。

    他终于挣扎着,站起身。

    施法能力,他也想要了。

    而且现在就想要了!

    酒后的脑筋出乎意料的清醒,奥列格意识到,今天虽然仅仅是一小片水花溅到了他的面前,但这片水花后面,那股滔天的浪花,已经投下了重重的阴影。

    生活在北区的人,总是对危险与机遇格外敏锐。

    越早获得咒印越好,他竭力搜刮着脑海中关于基尼小屋主人,那位已经成为‘大贤者’的女巫的信息——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她在第一大学读书,还是学生会的头头儿。

    “卖身投靠是必须的,但是怎么卖呢?”

    “必须卖的有价值,还不能被老伙计们戳脊梁骨……但除了我这副身子骨,又有什么可以卖出去的呢?”

    抱着酒瓶,带着这份烦恼,奥列格踉踉跄跄向蛊雕街走去。

    然后他看到了不一样的北区夜景。

    一群吐着阳光泡泡,四处乱跑的小蘑菇。将北区阴森森的夜晚照的格外清晰,也将奥列格狼狈的形象照的格外清晰。

    “不要在我面前乱跑,你们这些傲慢的、糟蹋了北区夜晚、打扰我们安静的鬼东西!”奥列格飞起一脚,将一个绕在他脚边吐一朵朵阳光的小蘑菇踹飞:

    “可恶的东西!”

    小蘑菇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凄惨的弧线,重重的撞在路边的石墩上。盘踞在石墩上一头石像鬼雕塑忽然张开大嘴,将那只富含魔力的小蘑菇一口吞了下去。

    “嗝儿……”

    石像鬼打了一个大大的饱嗝,嘴角冒出一小串气泡儿似的的阳光,在落地前有气无力的碎裂开,映的它的面孔愈发狰狞。

    奥列格心底终于舒服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