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烨在两排木架之间，手指着架子靠墙，高一米七出头有五层，上面摆放着各式体积、材质不一的物件，导致陈兴兵迷糊，不知具体。

    “它。”楚烨指明物件。

    物件是一个娃娃，高十五厘米，打扮和服侍为明代普通青年样式，袖子、裤腿卷起来，皮肤非常细腻拟真，连毛发都有。

    娃娃脑袋微扬，皱眉目光飘向远方，嘴唇微张，让人恍惚间感觉听到呼唤，若不是比例不对，还以为是站在面前。

    “如此逼真，是现代工业制作的吧。”陈兴兵定睛看着物件，小心翼翼提出想法。

    说完，陈兴兵视线转到楚烨身上，犹如小学生等待老师阅卷打分那么忐忑。

    “为什么觉得是现代工业制品？”楚烨反问。

    “杂志上说，咱家无论是画像还是雕塑，对比国外是注重写意而不写实。”

    “谬误，别的不说，你认为兵马俑可有一丝写意？”楚烨转头目光炯炯。

    陈兴兵不自觉后退几步，面色尴尬道：“我去过兵马俑坑亲眼看过，确实很写实，但是……”

    “咱们不去讨论域外雕塑真假。”

    楚烨把视线转回架子上娃娃接着道：“劳动人民就不可能有完美曲线、八块腹肌之类的。应是高矮胖瘦、衣着好坏等信息无一不透露出当时代人们精神面貌等。这也是他们嘴上挂着艺术品名称，拍卖时偏向讲故事，而咱们是古董，偏向分析材料、工艺以及时代烙印，价格上看似弱，但在收藏方向更值得推崇，不会因为时代更迭而掉价，反而弥久芳香。”

    古董鉴赏杂志，为迎合市场会降低门槛，所以不说东拼西凑也是张冠李戴，还有一帮拿钱办事二缺，贬低自家抬高别人，所以看看就好不能当真。

    陈兴兵何其幸运，有个亚圣亲自教导。

    好在，陈兴兵不知楚烨实力，但很会抓取关键信息，低头‘唰唰’记录进笔记本。

    楚烨目光撇了眼照壁下坐着喝茶的于洪，微笑道：“他也被杂志带偏了。”

    陈兴兵抬头道：“怎么看出来的？”

    “内心就不重视。”楚烨指着娃娃物件周围说道。

    架子上物件，都有垫片左右前后有保护装置，相反的娃娃没有，而且位置在角落，布满灰尘。

    有些材质不怕灰尘，比如金属、瓷器，而有些对温度、湿度等非常敏感，对灰尘更忌惮到极点。

    “娃娃为软性材质，稍微有点经验都绝无可能这么随意放着，太影响价值，所以说明收货之人不懂。”楚烨最后才说出，于洪不重视最重要的证据。

    陈兴兵凑近看着物件，道：“是什么材质的呢？”

    “外皮内肉。”楚烨回道。

    陈兴兵立马后退。

    “你当是人皮吗？”楚烨问道。

    陈兴兵面色骇然点点头：“杂志上有一期专门说过，古今中外都有用人皮、人骨制作的器物，我后来专门去图书馆查阅过，还真有。别的不说，距离咱们不远的地方就人皮鼓等。”

    “这次你没说错，眼前娃娃不是人皮而是动物皮。”楚烨安抚道。

    陈兴兵绝不会怀疑楚烨在专业上的分析，毕竟尊为师父，于是大胆再次靠近，仔细观察了下狐疑道：“看着就像是人皮啊。”

    虽然都在地球上生活、人、动物的皮都有差异，猪皮无论是色泽还是毛细孔，都是最接近人皮，但陈兴兵觉得眼前不是猪皮。

    “这就是体现在工艺技术能力。”楚烨伸手抓起娃娃道，“最表层为猪皮，仿人皮，厚度不足0.1毫米，之下为牛皮、兔皮晒干揉碎组成肌肉纤维，皮肉之下骨架为动物骨碾碎模具铸造，内脏也是从三种动物中取出，等比例缩小雕琢，牙齿等等也一样，唯一是毛发是人类的。”

    很奇怪，人对同类尸体有天然恐惧，当楚烨话说完后，陈兴兵完全不再恐惧，靠得更近低头看着娃娃，好奇道：“做出这具娃娃的目的是什么呢？”

    “祭祀、陪葬品。”楚烨说道。

    陈兴兵一愣，道：“听过牛羊猪，乃至更古是有人祭，没听过用娃娃的啊。”

    “你不是去兵马俑看过，咋还怀疑呢？”楚烨说道。

    “不……啊，明白了。”

    陈兴兵想说兵马俑跟娃娃又不一样，忽然想到，始皇帝就是用假俑代替活人陪葬，这之后汉代也有类似的俑人，那么楚烨手里的拟真娃娃，何尝不是另一种俑人。

    “这娃娃衣服是汉服吧。”陈兴兵语气有点不确定。

    “是的，明代西南地区常见的未婚男性款式，而他你应该也认识他。”楚烨抓着娃娃轻晃说道。

    “谁？”陈兴兵好奇道。

    “你本家，陈武。”楚烨说道。

    “同姓不算本家。”陈兴兵摇头。

    陈武于万历四十五年，即为公元1617年出生在美林镇，成长时期是明代最后余光，世道乱得不行，为找一条生路离乡闯荡，沿着长江北上向东，最终停在巴东，因为一个姑娘。

    巴东虽沿长江，但因深处内陆山区罕有平地，故而自古汉人少至，生活在当地都是土族，文化上落后外面千百年，陈武去的是后，恰逢当地三年干旱，人们生产生活艰难，他虽字识得不多，但农桑是一把好手，带着妻子族人十几人，欲挖水沟引长江水支流灌溉。

    很多当地人见状纷纷加入，旱情解决后，人们把陈武的岳父尊为部落酋长。

    后来陈武就带着当地人，跟美林镇本家人做交易，虽没有大富大贵，但也改善当地一个部落几百人生活，和对外界了解，后来该部落还走出个古董人才，现在还有后代在渝州组成开宝石店铺。

    “对了，部落也改成美林，现在叫美林村，我记得当时陈武是按照部落酋长规格下葬的。”陈兴兵补充道。

    楚烨点点头，道：“这娃娃就是美林村陪葬风俗。”

    “没可能，就现在美林村也就将将过一千人口，当时那种生产力条件下，绝不可能做得了这类精致人偶。”陈兴兵摇头道。

    楚烨眯眼道：“谁规定陪葬品一定要族人来做？”

    “不是吗？”陈兴兵狐疑，美林村直到现在，村长的陪葬品都是亲近人亲手制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