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荣沧自然不敢拿谢树的命去赌。
至于旁的法子,无论什么借口诡计,总归骗不到他的长安,就连圣旨,长安都能轻易察觉言语之中的漏洞。
他还以为长安看了圣旨会安心留下来,没想到反倒让人有了离开的理由,是他疏忽了。
所以还能如何,就算他想让谢树留下来,也还是只能看着人离开,方才吕老告诉他,长安不能再有任何心气郁结不顺之事。
换句话说,最好只能顺着长安的心意办事,他再不甘心,也得考虑长安的身子。
谢树回宫的事,很快就被谢植知晓了,谢树才从寿安宫出来,迎面就撞见了急匆匆赶来的谢植。
“皇兄,你回来了。”
看见谢树,谢植的眼睛刷一下亮了起来,就连那张昳丽动人的脸,都多了几分谢植这个年纪该有的少年气。
谢植跑的急,王德海在谢植身后追的上气不接下气,都快跑厥过去了。
“陛下。”
谢树俯身,行了一礼,面容恭敬疏离。
谢植的脚步在谢树跟前停下,没有在意谢树的疏离客气,他没想到,皇兄竟自己回了皇宫,他就知道,皇兄始终是站在他这一边的。
“皇兄身子弱,咸福宫稍远了些,皇兄不如搬到盘龙殿,与朕同住。”
谢植看着谢树,说出了自己心头的想法,面含期待,皇兄从来不会拒绝他的,所以这一次,谢植理所应当的认为,谢树不会拒绝他。
“此事于礼不合,请陛下收回成命。”
然而出乎谢植的预料,谢树拒绝的十分干脆利落。
盘龙殿是帝王之殿,就连妃子皇后,都不能在盘龙殿过夜,他若住进去,恐怕第二日,参他和文家的折子,就要把龙案堆满了。
谢树一向循规蹈矩,不会在这种事上落下话柄,给人以攻讦的理由。
谢植面色一僵,随即同样想到了谢树的身份,脸色缓了缓,是他冲动了,差点陷皇兄于不义之地。
“那皇兄可还缺些什么,朕让人给你送去。”
此刻的谢植,有些像只急于讨好人的哈巴狗,紧紧盯着谢树,王德海都有些没眼看。
他记得,安王在皇庄养病时,那些个珍稀补品名贵药材,就跟不要钱似的往皇庄送,国库都快被搬空了。
陛下哪里还有东西能送的,再者,那些药材补品,人安王几乎就没怎么用过,想办法送回来的也不少,陛下还非得送。
“谢陛下挂念,臣不缺什么,若无旁的事,臣就先告退了。”
对于谢植的目光恍若未觉,谢树眼睫微垂,比方才更显得冷淡了几分。
“无事,那皇兄就先回去,好生歇息吧。”
谢植有些失落,但皇兄能回宫就好了,至少比起他,皇兄更不待见南荣沧,等他找到了让皇兄活下去的办法,皇兄定会待他与旁人不同。
看着谢树离开的背影,谢植嘴角微微翘起。
“哎哟,陛下,您忘了,您不是专程来给安王殿下送暖玉的吗?”
谢树都已经走的快没影了,王德海这才记起来,他们陛下这些日子不是得了块儿暖玉,亲手刻了字要送给安王的吗?
王德海这么一说,谢植才想起来这事,手指抚上挂在腰间的暖玉,谢植抬脚,朝谢树离开的地方追了过去。
谢树走的不算快,快到咸福宫门口时,大老远就看见无聊地踢着小石子玩儿的谢樟。
“小十九。”
谢树低声叫了一句,声音并不大,却清晰地被谢樟捕捉到了,猛地抬头朝谢树奔来,却顾忌着谢树的身子,又硬生生停在了谢树面前。
倒是让谢树身后的金福脸色好了不少,这次十九爷规矩多了嘛。
“六哥,你没事吧,我听他们说,你受了好重好重的伤,流了好多血,十九很担心你。”
谢樟抬着头看向谢树,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是遮掩不住地关切和担忧。
谢树没有立即回话,而是蹲下身,面对谢樟时,冷硬的轮廓柔和了些。
“没事。”
的确不算什么严重的伤,除去谢树本身就体弱的毛病,也就只是背后和肩膀处各有一道刀伤罢了。
上了药已经好了许多了,至于疼痛感,对于常年胸口闷痛吐血的谢树来说,并非难以忍受。
听见谢树的话,谢樟小脸上才重新有了笑意。
“六哥,我最近新得了个好玩儿的东西,我带你去看看……”
拉着谢树,谢樟迫不及待就朝咸福宫内走去,谢树唇角微扬的笑意,自见了谢樟起,就没有落下过,这会儿更是一副纵容的姿态。
看得身后追上来,却被迫停在原地,目睹着谢树对谢樟亲近,和对旁人态度天壤之别的谢植面色阴暗扭曲。
手里的暖玉几乎都被捏碎变了形,沉郁的气息让谢植身后的一众宫人恨不得自己此刻不存在。
尤其是王德海,恨不得回到刚才提醒谢植的那会儿,抽多嘴的自己两个巴掌,没事提什么暖玉。
现在可倒好,玉没送去,还让他们陛下看见了这一幕,这安王对陛下和十九爷的态度,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那是一个天一个地啊。
别说陛下看了心底难受,换做是他,也好不到哪儿去。
手心传来的痛感,让谢植忍不住勾起一抹讽刺的笑,他到底哪里比不上谢樟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凭什么。
谢树能亲近谢樟,能对着谢樟笑,能亲昵地唤谢樟小十九,不管走到哪儿,都能记得谢樟。
而到了他这里,别说挂念他,就是一个笑,都吝啬于给他,他明明也是他的弟弟,甚至他可以对谢树更好。
无论谢树想要什么,他都能给谢树,而谢樟能给他什么?权势财富?还是地位?
一回到盘龙殿,谢植就一把将手中的暖玉摔了个粉碎,溅起的碎片从眼球划过。
谢植却浑然不觉,任由一只眼睛充血模糊,仿佛感觉不到疼,谢植转过身,盯住了王德海。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你告诉朕,是朕哪里做的还不够好吗?皇兄为什么不亲近我,我只有皇兄了,我只有皇兄了,他不能不要我。”
谢植说到最后,神经质的语气甚至带上了几分哭腔,血泪自眼眶滑落,一只黑白分明,一只却如同地狱恶鬼般猩红的眼眸极为骇人。
王德海被吓得哆嗦,径直跪在了地上,周围的宫人更是随着跪下,头都不敢抬一下,生怕被这活阎王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