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着窗台，他抹了抹玻璃窗上的水渍，试着眺望下窗外晦暗不明的远方。
外面雨很大，滂沱的雨水将外面的玻璃隔成一条一条的沟壑，他很努力才勉强看清楚稍远处的教学楼。
很可惜，那里几乎和里面一样黑。
往常亮堂的一间间教室，现在就像一座座坟墓，又黑又冷清，楼道边疑似横幅的长条状物品，就像通电的游丝一般，正以一种极快的速度不停地扭动飞舞着。
近处教学楼往外的校道上，棕榈科大王椰子树正抽风似的不停摇摆，每一条舒展开来的长叶，在狂风中，就像一条条垂死挣扎的八爪鱼触角，不停地随着阵阵劲风，忽前忽后地打着摆子，无助又不由自主。
这是，台风？
石时猗伸出手指，沿着玻璃窗上蜈蚣般的水槽，轻轻地划着线。
他眼里有几分好奇，也有几分讶异，但更有几分唏嘘——以他对人类身体构造的理解，在这样的大自然伟力下，人类几乎是不可能正面抵抗的。
所以晚上8点多，寻常都是灯火通明的夜自习的时间，现在却暗无天日，想来就是台风天没上夜自习吧。
“或许要明天才有人来给自己开门了。”轻轻压了压还在渗血的额头伤口，石时猗自言自语了一句。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有人会来开门，他脑海中浮现的，既不是练习室主人林曼晴，也不是把他关在里面的夏侯奎，而是一个波波头、戴着黑框眼镜的女生——周雯。
“可能，习惯她为自己的事情咋咋呼呼的样子吧……”
石时猗低声呢喃一句。
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他摸黑，用已经完全习惯了黑暗的眼睛，从地上找出泛着幽光的那双鼓槌，用湿漉漉的长袖校服擦了擦水渍后，就坐到架子鼓凳子上，按他摸索的定律，慢慢地敲起军鼓。
【53/10000】
【52/10000】
……
【53/10000】
一小时过去了，石时猗居然一点能量值都没有增长。
可能是额头受伤，身上还有些发冷，导致身体处于负面状态，消耗变大吧……
他没有气馁，手上动作不停，一下一下地接着敲着。
没事，只要撑到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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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羊城番区城中村，一座五层楼的农民房，最左边，也就是最靠近走廊厕所的一间里，传来一对中年夫妻的说话声。
“孩子爸，这台风是不是有些大了些？”一个约摸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瘫在床上，手指指着正噼里啪啦响的窗户，不安地问道。
一个差不多年龄，平头正脸但满手都是烫伤手泡留下的疤的男人，一边给几个漏水的地方换上空水桶，一边露出憨厚笑容说道，“没事，哪年没有台风，新闻里说是三十年一遇，但我小时候，见过比这还更大的呢。”
中年妇女喃喃道：“也不知道时猗那边怎么样，这么大的风雨，也不知道学校会不会处理好？”
“放心，羊雅中学是贵族学校，有钱人的生死，学校重视的很，免担心啦。”
男人不以为然地摆摆手，他刚倒了一桶水，在回身时，却忽得又立住了，看着他那瘫痪好几年的妻子说道，“你说时柔那边会不会也被台风袭击啊！她之前不是一直说工厂宿舍水位低，雨一大就容易漫，被褥鞋子，每次都要坏，心疼死了。”
女人一听急了，手支着身体艰难地坐起，冲着她男人喊道：“莞城吗？你赶紧打个电话提醒下柔柔，要是水大，人就直接跑！安全第一，不要像几年前一样，为了省几个钱，就跳去大水里捞东西，太吓人了！”
“好！好！”
男人连声应着，趁着换水桶之际，给大女儿石时柔打了个电话。
“喂，柔柔啊！”男人略带焦急地问候着。
“阿爸，我听着呢，怎么了？”话筒里传来一阵温柔的女子声音。
听到这平静的声音，男人看着老婆，总算舒了口气，“没事，这不是台风嘛，阿爸阿妈怕你那边发大水，所以打个电话问问，你那边怎么样，水大吗，要注意安全啊！”
话筒里，石时柔温婉的笑声传来，“没事，听说台风直击五羊，你们才是要注意安全哦，阿爸这两天就不要出摊了，还有天气潮，记得给阿妈多翻一翻，免得风湿。对了，还有时猗呢，最近成绩还好吗，快二模了，让他压力不要太大，努力过就可以了……”
“欸，欸，好！”
双方寒暄几句后，默契地赶在59秒前挂了电话。
而电话的另一头，莞城一家电子厂，二十二岁、穿着一身深蓝色工作服、长相婉顺的石时柔，和众女工坐在二楼楼梯上，看着高高的水面，一起无奈地叹气。
突然，她眼角一瞥，看到她穿了才两年的黑色布鞋正在不远处的水面上飘着，稍稍犹豫后，便将手里诺基亚手机递给身旁的工友，然后在众人惊呼中，往前一跳，冲着黑色布鞋游了过去。
捞回来，就不用买新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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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羊城一个居民楼里，周雯坐在沙发上，眼神透过落地窗，遥遥望着羊雅中学的方向。
现在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了，可外面的狂风却没有一刻想停歇，就像在卧室踱步的爸爸一样，打了一下午的电话了，连晚饭都没歇下来去吃一吃。
“我们后天就离开五羊城吗？”周雯扭头，看向正收拾着衣服、但眉头紧锁的妈妈问道。
“啊？”妈妈似乎在想什么东西，竟一时没反应过来。
“妈，确定后天走了是吗？”周雯重复了一遍，饶是她住宿在校，但她今天刚回来，就已经敏锐地发现家里似乎出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变故。
周雯妈妈叫陆月宁，是湘西芽族人，长得一副温柔多情模样，据说年轻时也是芽族一朵花，虽说现在上了年纪了，但眉眼中总是有一抹独特的异族风情。
“嗯，后天走，到你姥姥那边去，至于转学手续，你爸会帮你办妥的，不用担心。”陆月宁安慰道。
“转学？之前不是说请假一两周吗？”
周雯几乎要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