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雅中学，因为某人的聚灵，几乎是玉体横陈，敞开了胸膛地去遭受台风的洗礼。

    音乐楼几乎每个教室的北面窗户都成了一个个黑窟窿，楼下满地的玻璃渣子闪着莹莹的晨光；稍稍下去的水位，将厚厚的垃圾像退潮的泥沙般暴露了出来。

    行道树倒了一排又一排，像倒地的老人家，叉着腰，躺在地上呻吟着；倒是几根路灯像是捍卫羊雅脸面般，兀自顽强地站着——当然，如果不去看它那破碎的灯罩，和不知道飞到哪里去的灯泡的话。

    石时猗欣赏着“美景”，穿着紧凑的女装运动外套，踩着湿漉漉的黑色布鞋，来到了校门口。

    因为羊雅受损严重，为了安全起见，大小门都是紧锁着，不让人进来。

    所以他想出去，也出不去，只能趴在校门口门卫大叔的窗口边，和里面的中年大叔大眼瞪小眼。

    “大叔，我想出去。”他看着门卫大叔说道。

    门卫挑眼一看，不由乐了，这不就是周日晚上那个溺死鬼么？上次来了个泥沙装，这次是镶着垃圾的少女装，这变装是一天一个样，还不带重复。

    不过他还记得那少年惊人一跃，要知道，那件事搞得他好几天都不敢值夜班呢。

    但现在，青天白日！

    于是他拿起保温杯，颇有底气地问了一句，“名字？”

    “石时猗。”

    嗯？这名字有些熟悉，他抿了一口水，啐了一口茶叶后，翻了一下记录，也就想起来了——这不正是昨天来找孩子的那人，登记的学生名字么？

    “你还真在学校啊，你爸昨天还专门来找你呢！”

    “我爸？”石时猗愣了一下，周雯只说石爸爸去胖子那，没说到他有来学校。

    “可不是么，周六下午雨多大啊，他就披着雨衣，还破洞的那种，推着电动车说来找孩子。我原本怕危险不给进，他竟噗通一下跪了下来，说孩子已经不见一天了，让我救命。我吓得赶紧扶他啊，没想到一摸才发现他一脚血，一问，才说是路上摔了一跤，刮到广告牌了。”

    门卫大叔没有注意到石时猗愈发下垂的脑袋，还自顾不满地说着，“你这熊孩子，你爸为了你都操碎心了，都说孩子是父母身上掉下来的一坨肉，鬼才知道，这肉还要吃父母才能长大。你说你，要是有良心……”

    他渐渐说不下去了，因为他发现那少年垂下的头里，有一滴晶莹的泪珠掉落。

    “唉，看来你也不是故意的，啧啧，真是的，回家记得好好孝顺父母，知道吗？”大叔唏嘘一声后，还专门从窗口里的门卫室走了出来，拍着少年肩膀安慰。

    没想到少年却突然头一偏，对着空气，恶狠狠地说道：“赶紧给我滚回去！”

    大叔：“……”

    ——点我？

    他正想说话，没想到少年左手虚空一抓，然后虚握着不知道什么东西，还狠狠的往右手一扔。

    ——嗯？还试图威胁我？

    他嘴角抽搐，刚准备开口，没想到一通表演完毕的少年，抹了一把眼泪，突然彬彬有礼地对着自己鞠了个躬，眼神悲伤却嘴角含笑地说道，“不好意思哈，见笑了，大叔有钱吗，可以借我坐公交回家吗？”

    这……

    为了借个钱，有必要这样卖力表演吗？

    大叔哭笑不得，掏了一张淡黄色的20块，催促道，“不用借，就当大叔资助你的。赶紧回家吧，路上注意安全，不要逗留，别再让你爸遭罪了！”

    说完小门一开，轻轻推了少年一把。

    “谢谢大叔。”

    石时猗挥手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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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铁停运，石时猗坐着公交，一路转了好几站，总算来到记忆中番区城中村，他的家里。

    这是一栋看上去比他年纪还大的农民房，制式老气，墙体还脱落得厉害，就像秃顶头上的癞皮一样。

    他来到了楼梯口，踩着黏在地上写着“美女服务”的黄色小卡片，穿过各种“重金求子”的机缘，终于来到了五楼。

    五楼有三间房间，但每间尽头才有像公共厕所般三间厕所——这种类似古早学校宿舍的设计，比招租更容易的，就是引发一排租户之间的间隙。

    而现在，间隙就在他家门口，也就是最靠近厕所的503门口，放大。

    一个腰比肩膀宽，腿比屁股圆的中年妇女，正叉着腰，背对着石时猗指着503大骂，“妈的，在家拉屎吃饭吗？臭死老娘了，去厕所已经够恶心了，还要被熏一路，都熏到我房间去了，妈的！”

    这人是502的租户，姓胡，石时柔称她为虎姑婆，也是在亲民路上摆地摊，但和石爸爸不同的是，她摆的是那种套圈圈的骗人玩意，图的是省事，几瓶过期饮料往上一摆，屁股都不带动的，就能数钱进账。

    但显然，这钱没怎么数，不然也不用一个人寡居在此十来年。

    她的懒造成她的体虚，骂了几句有些喘了，就干脆大屁股一扭准备回屋，回头看见楼道口的石时猗，还不忘追尾一句小兔崽子，再大头点地唾了一口，才轰得一声关上502的门。

    石时猗全程冷着眼，伫立小半会后，小心翼翼地绕过那口淡黄色的痰，走到501的门口。

    确实，刚到门口，就有一股恶臭难闻的味道从门缝中传来。

    他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回应。

    但他微微趴在门上去听，以他近50点的洞察力，还是清晰捕捉到里面那压抑不已的抽泣声。

    是石妈妈。

    他又轻敲了几下门——忽觉，石爸爸不在，石妈妈一个瘫痪在床的人，又怎么帮他开门呢？

    正挠头，突然501的门打开，一个脸上有些老年斑的妇女探出个头，正是邻居王阿姨。

    “时猗回来了啊！”她有些惊喜地开口道，说完还招了招手，身子从屋内不知道什么地方摸出了一根钥匙，“你爸在我这留了钥匙，来。”

    石时猗走过去接了钥匙，还道了谢。

    折回来开门时，没想到他前脚刚踏进去，一股恶臭就如同墙一样砸得他七荤八素的。

    他捏着鼻子，喊了一声，“妈，我回来了。”

    石妈妈抽泣声先是一滞，随后拍着床板，带着悲怆的痛哭声，大声嚎道：“出去，赶紧出去，你不要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