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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盲
    阴启馨在夜里八点准时开播,她面前的小圆桌上是琳琅满目的甜品。

    毛巾卷、脏脏包、熔岩蛋糕等等被她一块一块咽下肚,咀嚼的声音让直播间的观众们纷纷在公屏上打字:

    “我都不敢想象这些有多好吃”;

    “一口下去满满的幸福”;

    “不说了,我要订外卖了”。

    钟宁星在沙发上盘膝而坐,看着屏幕里的瓜子脸女孩儿不禁嘴角上扬--阴启馨是她最好的朋友,也算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

    但是两人的性格却是完全不相同,阴启馨常常开玩笑说她与钟宁星这是互补,友谊更能走得长久。

    这不,今年已经是她们相识的第十五年了。

    两年前的某个下午,阴启馨偶然打开直播分享自己吃晚饭,却不料那场直播过后增长了二十多万个粉丝。

    于是便慢慢地成为了一名吃播,现如今更是坐拥一千多万粉丝,她没有签公司,选择自己单干。

    今晚的直播与往常一样。钟宁星听到夏拿拿在叫自己,匆匆关了手机跑下楼,问:“怎么了?有啥需要我干的尽管吩咐!”

    说罢,钟宁星还做了个敬礼的手势。

    还没等夏拿拿说什么,南子源气喘吁吁地从门外跑进来,抢先回答道:“方鹤川不知道去哪儿了,电话不接,消息也不回。”

    钟宁星有些疑惑:“这奇怪嘛?我之前晚上八点联系他的时候就联系不上。”

    “之前联系不上他那是因为他老老实实的在医院里待着呢,而现在他既不在医院里,我们也联系不上他。”夏拿拿的语气里也有些焦急。

    “可是他都这么大个人了,就算是手机暂且没电了也会自己想办法回来的吧。”

    为什么大家看起来都很着急?出门在外手机没电联系不上不是很正常嘛?

    “可是现在天黑了啊,老大他--”

    南子源话还没说完,就被夏拿拿拐了一下,示意他别说了--方鹤川嘱咐过两人不能给钟宁星说他的眼部疾病。

    差点儿被南子源捅出去。

    两人的反应和举动让钟宁星隐隐约约觉得方鹤川瞒了自己一些事情,但现在不是问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找到方鹤川。

    “咱们出去分头找找。”钟宁星说道。

    方鹤川的手机一天没充电。他忘了电量红格这茬了,拿着手机就打车去两条街外的小吃摊子上给三人买饭去了。

    天知道他拿出手机来付钱时看到仅剩下的三个电有多崩溃。

    付完钱后手机直接自动关机了,他拿着四份煎饼果子窝在人小吃铺门口借光。

    “小伙子,你是等人呢还是干什么?我们要关门了。”小铺子的老大爷拍了拍方鹤川的肩膀,“这都九点半了,你也快点回家去吧。”

    这里算是郊区,路灯都不怎么明亮,方鹤川硬着头皮迈出去一步,被脚下的台阶绊了一下,但好在扶住了一旁的墙壁,没什么大问题。

    视线不仅模糊,侧面竟还缺失了一小块视野,方鹤川看着眼前模糊的色块,和左边全黑的一小块视野,竟是有一瞬间的慌张。

    他曾以为视野缺失这天离自己还很遥远。

    方鹤川脸色苍白,手指紧紧握着塑料袋的提手,眼神迷离涣散,始终无法对焦。硬憋着泪水,仿佛它们都回流进了心里,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害怕了……

    蹲在路边打开自己的那份煎饼果子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

    心脏也被泪水填满,开始从眼角往外溢出,混进食物里被他吞下肚。方鹤川弓着腰呜咽,浑身发抖,将自己往树下蜷缩着塞,似乎这样就能获得些微乎其微的安全感。

    一个人在灯光昏暗的大街上,什么都看不清,怎么会不害怕。

    上一个宠物医院破产的时候他没哭,和母亲决裂的时候他没哭,妹妹去世的时候他也没哭。

    偏偏在这时,离宠物医院只有两条街距离的地方哭了。

    该怎么回去?方向都搞不明白。

    钟宁星虽不知道方鹤川到底瞒了自己什么,但看到南子源和夏拿拿都这么着急,便也察觉出来找方鹤川这件事刻不容缓。

    三人沿着街头一家店一家店地找,连无人迈进落满枯树叶的小巷子里都找了,可就是没看到方鹤川的身影。

    “他平时这个点儿会去哪儿?”钟宁星拨通了南子源的电话,“咱们这样盲目找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他平时这个点儿都睡觉了,谁知道他这两天生物钟怎么又乱了,还大晚上的往外跑!”南子源气不打一处来,“再去南边找找吧。”

    “好。”

    方鹤川自己也没闲着,吃了一半煎饼果子后自己摸索着站了起来,幸亏这周围来往车辆不多,发生车祸的概率大大降低。

    他摸索着身旁绿化带里的冬青群,弯下腰从里面拾了根早已断掉的树杈子,一手提着饭,一手用树枝试探前面有没有障碍物。

    顺利走了有三步,就被一个突出来的板砖绊倒,他紧紧将饭护在怀里,自己膝盖着地跪倒了下去,黑色牛仔裤被磨破,混着沙砾的伤口被裸露在外。

    有点疼。周围可别有人,丢死人了。

    “小伙子,你没事吧?”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从方鹤川耳边乍起,是一个拄着拐的老大爷。

    啊?有人啊……

    “我,我没事,麻烦问一下自川宠物医院怎么走啊?”

    “向前直走。”

    “是我朝的这个方向吗?”

    “你……你眼睛看不见啊?是你朝的这个方向。”

    老大爷心想这么年纪轻轻个小伙子,竟然看不见,不禁替他惋惜。将拐立在绿化带旁,他伸手将方鹤川扶起:“我要不要把你送过去?”

    方鹤川听后连忙摇头,说:“不用不用,谢谢您啦,我自己过去就行。”

    “唉,行吧,你自己多注意安全。”老大爷目送着方鹤川离开,叹出一口老气。

    方鹤川也同样在叹气,心想再过两年自己是不是得配个导盲犬了,不是,怎么这么早就出现视野缺失了啊。

    算了,再怎么怨天尤人也都这样了。

    方鹤川用手擦干脸上的泪痕,全然不知手上的泥土被抹到了脸上。

    这条路上的路灯是真的该修了,能亮的没几个,就连钟宁星都是打着手机的手电筒过来的。

    她看到不远处两步一踉跄的方鹤川,心脏被人狠狠地踹了一脚似的疼痛。他手里那根树枝和腿上的伤就这么明晃晃地摆在钟宁星眼前,前面的路坑洼不平,方鹤川一脚踩到坑里,险些又跪倒在地。

    他,到底怎么了?

    钟宁星给南子源发去定位消息,让他过来。她想,既然方鹤川不让她知道一些事情,那便装作不知道吧。

    没一会儿南子源和夏拿拿就找了过来,钟宁星躲在大树后给他们比了个“嘘”的手势。两人心下了然,跑去搀扶方鹤川。

    南子源手掌碰到方鹤川手臂的那刻,他不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是我们。”

    听到南子源熟悉的声音后才放松开紧绷的肌肉,将手里的晚饭塞进他手里。

    “我手机没电了。”

    “我知道。”南子源打开自己的手机手电灯,拿起方鹤川的手来塞进去,“拿好了。”

    夏拿拿上前看到方鹤川膝盖上的伤和脸上的泥土,眉头微皱:“刚才摔的。”她说的是一个肯定句。

    借着光亮勉强看清眼前人,方鹤川呼下一口气来,问道:“小星不知道吧?”

    树后的钟宁星心里咯噔一声,往后直缩脑袋,将自己完全藏在树后,侧耳听方鹤川那边的动静。

    “不知道不知道,保证一个字儿都没透露。”南子源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心里发虚却是把假话说得和真的似的。

    其实,也不算假话吧。

    南子源真的什么都没说,只让钟宁星帮忙找方鹤川了而已。

    “我去买药,你带老大回院里。”夏拿拿说,“这里的药店都关门了,得去远一点的地方买。”

    “好,注意安全,有事给我打电话。”

    膝盖上的伤口里混着细小的沙粒,每走一步都与沾着泥土的牛仔裤布料摩擦,方鹤川紧咬着牙关慢慢往前挪步子。

    “明天帮我买根盲杖吧。”方鹤川思虑再三,还是提了盲杖的事,“比以前更严重了。”

    南子源有一瞬间的恍惚,嘴巴几经张合,才缓缓吐出一句“好,我知道了”。

    盲杖?他眼睛……

    钟宁星不敢相信方鹤川的眼睛出了问题,可事实就摆在眼前:方鹤川紧紧握着南子源的胳膊,瞳孔几乎于涣散,小心翼翼地往前挪动。

    南子源朝远处的钟宁星杨扬下巴,示意她赶紧先回去。大概再有个五六分钟两人就能到宠物医院,到时候方鹤川看到钟宁星没在院里,又难解释。

    钟宁星明白南子源的意思后,来不及多想些其他的事情,大步流星地往宠物医院跑。

    一路上方鹤川低着头不敢说话,在自川宠物医院的亮光映入眼帘时,他闭上眼睛,才堪堪看清眼前的事物。

    钟宁星从医院门口跑出来,问道:“怎么了这是?”

    方鹤川抬头对上钟宁星焦急的眼眸,开口说道:“刚才不小心摔了一跤,没事。”哭了太长时间,嗓子都有些沙哑。

    眼睛都湿漉漉的,但嘴角向上,极力压着刚才几乎于崩溃的情绪。

    钟宁星没有说话,扶上方鹤川另外一条胳膊。

    “不用,我就只是摔了一下,又不是残了。”方鹤川不好意思地抽回手,“没事,别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