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远处的众人还没看清楚他们的动作,就听得一声声“喀拉喀拉”好似石板龟裂的响动,与此同时,街道两边的地面均有石板一一从内往外翻开,露出一个圆形喷嘴,喷出一股股呛人的浓烟,转瞬就将街道笼罩在一层“白衣”之下,然后是令人毛骨悚然的阵阵破空声!
浓烟刺目又刺鼻,不少人都不由自主地呛出了眼泪,咳嗽起来,等到片刻之后浓烟退散,裸露出来的情景让见惯了大场面的庄若虚也蓦地瞪大了眼,瞳仁里满满的惊骇。
因为他看见那原本整齐平整的街面在阜远舟和苏日暮的一踏之下,竟是在顷刻之间完全变了模样!
一排排长矛如同雨后春笋般从地面冒了出来,密密麻麻布满了目光所能及之处,它就这么一路蜿蜒到街的尽头,数量之多,简直像是搬空了整个玉衡兵器库!
这还没完,在长矛出现之后,众人又感觉到地面微微一震,约莫又十块偌大的地板在肉眼可视的情况下沉下了地面,取而代之升上来的是一架架大型弩车,一人高马车大小,上面装的不是常见的弓箭,而是加粗了近五倍的超大弩箭,从十个箭孔里伸出来,寒光凛凛,蓄势待发,看得人冷汗直出。
“三……殿下!苏公子!”长矛太过密集,看不到那两个人的身影,那弩车明显已经在准备开弓了,庄若虚立刻急的冒火了,大有听不到回应就冲进去的架势——把自家陛下的宝贝弟弟弄没了,他还想不想活了!?
就在庄若虚冒火又冒汗的时候,里面很快就传来了阜远舟的厉喝:
“全都不准动!!!”
“……”庄若虚被喝得一愣,不过很快就发现他这么说和之前交代的原因了。
因为就在他挪动了一步之后,其中一架最靠近他的弩车竟是移动了一下,几个箭孔试探性一般慢慢挪动着对准了他!
庄若虚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浑身僵住。
这是……这是什么机关!!??
……
皇宫,御书房里。
“撒药驱虫?维护京城大道?”阜怀尧挑了挑眉。
“是。”下首的苍鹭应道。
阜怀尧颔首,不置可否,不过心里倒是对楚故的评价高了一分。
这般急智和民心所向,确实不错……
“宁王那边有什么消息?”阜怀尧问。
“三爷和苏日暮已经进了朱雀大道以南的被封锁的街道里,这会儿应该已经在拆机关了。”苍鹭想了想,道。
阜怀尧的眼神顿了顿,没有再问了,只挥手示意他下去。
能让阜远舟暴露苏日暮这个朋友的能力,靥穿愁究竟是怎么样凶险的机关,苏日暮为什么会知道……
而且,京城四条大道常年在朝廷的监视下,是什么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布下那么大型的机关?
他望向窗外瓦蓝瓦蓝的天空,心里不知为何,总是会有不安的感觉。
他的三弟,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
朱雀大道。
庄若虚用手指轻手轻脚地给手下士兵打了个暂停行动的手势,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那蠢蠢欲动的弩车,反复思量着脱身之计。
他看得出来,只要自己再动一下,那些粗大的弩箭就会毫不迟疑地射穿他的身体!
而在排排长矛的中间,苏日暮和阜远舟同样站着,虽不是不能动弹,不过动作也不敢太大,倒是脚下纹丝不动的。
在他们的四周,破地而出的利器从他们身边擦肩而过,他们站的地方,竟然是整个街面唯二安全的立锥之地!!
“子诤,现在有什么感觉?”即使如此,苏日暮居然还笑得出来。
体验了一把差点被串烧成刺猬之后的感觉?阜远舟看了一眼被划了个口子的衣袖,勾起唇角,笑得人畜无害,“你小时候做的那个靥穿愁和这个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
苏日暮瞬间冲他龇牙:“……”
阜远舟懒得理会他,透过重重矛阵去观察那些弩车的位置。
苏日暮冷哼一声,掏出纸笔,在纸上刷刷刷画了个简易的地图,掌风一送,送到他面前,道:“看清楚了,别走错了。”不然他们就一块儿壮烈成仁了。
阜远舟信手接住,来回扫视了两遍,确定熟记在心后,点点头,“我晓得的。”
把纸随手塞在袖袋里,阜远舟一手拉住苏日暮,做出他带着人的样子。
苏日暮掏啊掏,掏出一个梅子糖,夹在双指上,看了看四周,然后朝一个地方一掷而出。
梅子糖落地,苏日暮内力精湛,将地面都撞出龟裂的痕迹,地面这么一震,所有弩车登时“喀拉喀拉”转向那落地处,霎时间万箭齐发!!!
与此同时。
阜远舟早已会意,在他用内力弹出的梅子糖落地弩车发射的瞬间,脚下一点,拉着苏日暮平地飞起。
那阵势,能叫人吓破胆来!!
庄若虚也是惊得魂飞魄散,直到那抹熟悉的蓝影带着个书生出现在视线里时才猛然松了一口气。
不过下一秒他就发现自己这口气松得太早了,因为永宁王殿下不仅没有带着苏日暮往安全的地方跑,反而是在空中借一支弩箭方向一转再转,踏着一种奇怪的步法惊险无比地径直落在一辆弩车上面!!
那箭无数次从他们两人身边擦过,众士兵看了直觉得自己今个儿的心脏太遭受考验了——殿下您这这这是要干嘛啊啊啊!!??
这弩车和寻常的不同,连车的上方都装着箭孔,他们这般动作,岂不是自投罗网?!?
不过苏日暮和阜远舟似乎就不这么认为,即使看到了那发射过一轮的弩车又重新装上弩箭开始朝他们所在的方向转动瞄准,两人也很轻松似的对视一笑。
“很久没一块练过了。”苏日暮这般道。
“有空打上两局吧。”阜远舟左手按着剑鞘,另一手已将寒湛湛白皑皑的锋刃一寸寸拔出,光滑的剑身在阳光下折射出炫目的反光,“在皇宫练武场打,我皇兄不会介意的……”
“的”字还没落地,他的人就已经再度飞身而起。
所有的弩车立刻随着他的方向转动起来,一支支粗大堪比长矛的弩箭携着“嗖嗖嗖”的破风之声划着狰狞的轨迹笔直射向半空上的那道蓝影!
而苏日暮似乎并不担心,还喃喃着“你这丫的就随时知道你皇兄有多好搞得那个传说中铁血无情杀人不见血刀下不眨眼的天仪帝不是你皇兄似的”,一边佯装扶住一支冒出地面的长矛避开飞来飞去的弩箭朝后翻身爬到了弩车的后方,拿出工具就开始……拆!!!
半空中,阜远舟的身形微微一凝,在弩箭逼近的那一刻,目色一凛,腕骨用力,琅琊剑势横扫,霜寒森冷的精芒如流水般泻、出,势如长虹,瞬间成连天光幕,乍然化作厉电,满眼剑气,声势浩瀚,所过之处,绵绵箭雨竟是全部凝滞而住,和人一同顿在空中。
就在这时,其中一辆弩车忽然射出了第十一箭,眨眼间送到阜远舟跟前!
士兵中有人惊呼一声。
阜远舟瞳孔微缩,在和全部来势汹猛的弩箭拼着内力的情形下,他身形硬是收势后退。
弩箭紧逼而至,失去内力控制的其他箭支也蜂拥而来!
千钧一发的瞬间,他在半空向后击出一掌,借力腾空一旋,手中琅琊剑光化作惊龙,比日色更耀眼,弩箭在剑气之下悉数寸寸断裂折落于地,庞大的内力呈圆状四散开来,卷起一阵飞沙走石。
一切种种,不过是弹指之间。
阜远舟已经飘然落在一处屋檐上,背后是午日明媚的太阳,他的身影被日光分成虚虚实实的感觉,墨黑长发因着没有完全收敛的内力而鼓动着,徐徐下落,琅琊垂在身侧,发出轻微的龙吟之声。
他微闭着眼,听苏日暮拆机关时飞快动作的响动,听在场将士们的急促呼吸声,听方圆数里之内的飞花落叶清水流泉,尽数犹在耳侧。
他唇角极缓极缓向上扯起一个弧度,如同徐徐展开的初春之光,动人之极,却又似乎带着剑刃的凛凛杀气。
庄若虚在下面看不清阜远舟此时的模样,只从刚才那一招中感觉——永宁王的武功似乎又上升了一个境界。
“搞定一个了!”苏日暮的声音从那辆弩车后面传来,阜远舟睁开眼,翻身下去。
那些弩车果然没再动作。
“好了?”他问。
“那是~”苏日暮从弩车后头爬起来,“也不看看小爷是谁~”
阜远舟踩踩这弩车的车顶,“啧”了一声,皱眉,“看不看得出是什么人做的?”
苏日暮眉尖立刻一蹙,说出一个彼此都不陌生的名字:“江亭幽。”
阜远舟登时就是脸色一沉。
怎么哪儿都有他……!?
不过这京城大道又不是什么偏野小路,他一个江湖人,就算有那批人在背后撑腰,又怎么可能有机会在这里动手脚?
靥穿愁不是寻常机关,架设起来起码要两三个月,就算是在地底下面挖通隧道来做事的,也不可能没人发现不对劲吧?
“待会儿再来想吧,”苏日暮拍拍他肩膀,“还有几个中心枢纽要弄呢!”
阜远舟想着也是,就收敛了心思,看了看满地多得恐怖的长矛,打算故技重施带苏日暮回去时,苏日暮突然逮住他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他挑眉以示疑问。
苏日暮摸摸下巴,“你的武功又精进了?”
“托你的福。”阜远舟耸耸肩。
苏日暮两眼立刻红心状:“那请我喝酒?”
阜远舟:“……不好意思,麻烦你去死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