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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不悔
    似乎整个启碌殿都被埋下了轰天雷,这一连串的爆炸极快,眨眼之间半座大殿就摇摇欲坠了。

    “陛下还在里面!”不知谁喊了一句,顿时人心惶惶,不过场面还算冷静。

    甄侦心里斟酌了一瞬,一扬手点了六个武功顶尖的影卫,正准备带着他们进去救人,忽的就见一白一青两道身影护着阜怀尧从倾斜的殿门里冲了出来,后面跟着一串影卫。

    苍鹭立时松了一口气。

    “陛下怎么了?”见阜怀尧似乎昏了过去,甄侦赶紧迎上去,问。

    “爆炸,震昏了,没事。”白鹤言简意赅。

    白鹤和飞燕的样子也是有些狼狈,毕竟一枚轰天雷就在他们身边炸开,迟了一步都会肉渣都不剩了。

    阜怀尧没有内力,不过也只是昏了片刻,甄侦一说话他就醒了过来,猛地推开白鹤搀扶他的手,转身看去。

    整个启碌殿已经开始坍塌,浓烟滚滚,其中火光最盛的就是他和阜远舟分开的那处内殿!

    阜崇临根本就是想玉石俱焚,出来的一路上他看见不少阜崇临的人都被炸死在里面。

    阜远舟受了伤,中了毒,还被困锁在寒铁栅栏里……

    阜怀尧只觉得眼前蓦然黑了一黑,整个人都有一种天旋地转的感觉。

    “子诤呢?”一直默不作声的苏日暮突然开口,声音里有种特别的情绪。

    他似乎很冷静,漆黑的眸子却莫名慑人。

    阜怀尧看着他,张了张嘴,但是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他还在里面对不对?”苏日暮问,歪了歪头,像是个天真的孩子。

    众人却只觉一阵寒意。

    甄侦不安地拉了拉他的衣袖。

    他的表情让甄侦有些不知所措。

    苏日暮却不理会他,在时不时的爆炸声坍塌声里,轻声问着那个脸色苍白的帝王:“你为什么还呆呆地在这里看着?为什么不让人去找他?”

    他不知道阜远舟为什么没出来,他只知道若不是不能抽身无能为力,好友绝不可能在如此危险的地方将心爱的人交给别人保护。

    阜怀尧没有回答,只是眼神悲哀地看着他,火光映进他眼里,像是凤凰涅槃的绝笔。

    他恨不得将皇宫所有侍卫派去挪平启碌殿,找回他的三弟,这样的念头盘旋在他的脑子里,逼得他几欲疯狂!

    可是启碌殿快塌了,进去的人只会有去无回,他不仅仅是阜远舟的哥哥,更是玉衡的君王,让手下的子民去送死,这点他做不到。

    素来冷面冷心的天仪帝看不见自己脸上哀恸的神色,太过悲伤,见了叫人断肠。

    甄侦正想开口让阜怀尧准他带两个人进去找找,谁知手上突然一空,在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下,黑衣的书生像是幽灵一样飘进了启碌殿!

    “苏日暮!”甄侦一惊,急忙追去,却在殿门前猛地被白鹤按倒,随后只听得又一阵轰隆声。

    两人滚了几圈,稳住身子之后,以子规为名的男子急忙抬起头时,发现启碌殿的殿门已经塌了,若不是白鹤及时拉开他,他就被砸个正着。

    可是苏日暮……

    “他比你先进去,应该没事。”也是被子规的一时情急吓到的飞燕安慰道。

    甄侦抿着唇,没说话,很快就恢复了一贯的沉稳,只是脸上惯来的温和已经不见。

    “陛下……”禁卫军统领蔺木沐来请示。

    阜怀尧看着倒塌的殿门,目光沉甸甸的,不知藏了多少情绪,最后被理智压了下去,看向身边的几个亲信,声音嘶哑地开口:“把所有御医都叫过来,全皇宫警戒,传水龙队灭火,禁卫军清理启碌殿,全力找到宁王和苏公子,巨门洗清皇宫肃王余孽,破军追捕李俐一族,传右相进宫,应对百官。”

    交代完了,他也没听属下的劝告离开,而是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一片狼藉的启碌殿。

    天知道,他多想像苏日暮那样冲进去,将那个会对他笑得很温暖的男子带出来,而不是用最无能为力的方式站在这里,张开手握住的都是空气……

    纵使我能庇佑天下,却始终庇佑不了你,若你不能安好活下来,那我此生……

    白衣的帝王缓缓闭上了眼,按下一眸的酸涩。

    那我此生——创下盛世太平之后,只剩一世孤单了。

    ……

    凭着从外面看见的地形,苏日暮一路摸索着寻去最开始爆炸的地方。

    又一次躲开砸下来的房梁,他用撕下来的衣袖一角捂住鼻子皱眉,干脆拆了碍手碍脚的绷带,继续往里走。

    越往里面,那种惨不忍睹的狼藉越是明显,翻开一具穿着蓝衣的尸体,发现不是阜远舟,苏日暮松了一口气,晃掉脑子里不祥的念头,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后就丢下他接着走。

    ……阜子诤那么强悍,不会出事的。

    不过他为什么不出来……

    苏日暮有些后悔刚才冲进来太快,不问清楚阜怀尧关于阜远舟的情况了,也没带伤药或是其他的,但是当时情境确实刻不容缓——他不是没有听到甄侦惊讶着急的语气的。

    “咳咳咳……”穿过一处浓烟滚滚的地方,苏日暮被熏得眼睛都红了,呛咳了好一会儿才止住。

    不过等他一抬头,却发现了一个意料不到的人。

    那人正在给手臂上的伤口扎上绷带,站起来时也有些意外于见到这个黑衣书生。

    “江亭幽!”苏日暮咬牙切齿道。

    阜远舟会被困在这里,肯定也有这人一份功劳!

    新仇旧恨涌上来,苏日暮简直恨不得将这个男人生吞活剥!

    江亭幽并不以为意,甚至还浅浅地笑了笑,手里小心翼翼将折扇藏在怀里,一边问:“你进来找宁王殿下?”

    苏日暮不出声,紧紧盯着他,以防他耍花样——心里也有些急,不知道这个混蛋是不是故意在这里阻拦人去救阜远舟的。

    江亭幽指了指旁边的一条路,“从这里直走,你就能找到他了。”

    苏日暮依旧一眸警惕。

    江亭幽笑了笑,看他的眼神像是看一个不听话的晚辈,有些无奈的模样,“信不信由你,不过你再晚上一些,江某可不保证殿下会有什么意外了。”

    说完,他就沿着另一个方向的路离开了,即使身上沾着不少尘土,他的姿态依旧洒脱悠然。

    苏日暮迟疑了片刻,还是抵不住江亭幽话里话外的意思,施展轻功顺着他指的方向一路掠去。

    越走越是艰难,这一带已经坍塌得差不多了,等他看到一扇炸得只剩一半的寒铁栅栏时,他就有种预感——阜远舟一定在里面!

    推开堵着门的破木板,苏日暮闪身进去,一眼就在几乎成为废墟的内殿里看见掉落于一堆乱木乱石上的琅琊,瞬间大喜,捡起剑后就在剑掉落那处开始挖人。

    “子诤!子诤,你吭声了喂……!”一边搬石头一边喊,挖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到人,苏日暮急了,张口就骂:“阜子诤!你个蠢猪!武功都拿来当饭吃了吗?还会被人算计!你丫的把自己埋到哪个旮旯里了?!”

    “咳……不是在这里么,找不到只能说你笨……”一声轻轻的咳嗽夹杂着微弱的话语响起,若非苏日暮武功高,在时不时的轰隆声里还真的没法听见。

    苏日暮立刻一蹦三尺高,果然在离那堆乱石不远处的角落里看到一抹蓝色衣角,被他关心则乱地忽视了。

    幸好那是个角落,呈三角之势将砸落的大石拦住了,也挡住了近在咫尺的爆炸,才没将阜远舟压成或炸成肉饼。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搬开大石,苏日暮将好友扶起来,一察看,瞬间炸毛了:“阜崇临呢?!小爷杀了他!!!”

    阜远舟左手上蛇毒造成的灰色已经蔓延到了肩膀,看起来触目惊心的,身上的伤左一块右一块,骨头也断了不少,简直找不到多少完好的地方,一探脉,丹田里内力更是空空如也——盛名誉满天下的神才,此时虚弱得连一个初生稚子都不如!!

    阜远舟已经有些昏昏沉沉了,甚至能感觉得到生命力从指缝流失的痕迹,淡淡道:“他死了。”

    阜崇临已经疯了,点燃火药的时候把自己炸得粉身碎骨,倒是阜远舟因为他阻止自己接近而打的那一掌阴差阳错没被炸死。

    “那小爷去鞭尸!!”一边把好友背在身上,苏日暮一边继续炸毛,脚下却是一刻不停地朝殿外冲去——他清晰得感觉得到阜远舟的虚弱,那种令人恐惧的虚弱。

    “咳咳……皇兄一切平安么?”又咳了几声,阜远舟关切地问,眼中忧虑只多不少。

    “他好着呢!管好自己吧,你还惦记着那个忘恩负义的家伙做什么?!”苏日暮磨牙,天仪帝没有出声叫侍卫救人的场景在他脑子里记得太深,心里甚至是有些怨恨的。

    光是听他语气,阜远舟就能想象出事情原委,笑了笑,有些温柔有些无奈,“若是叫侍卫来送死就不是皇兄了,我懂他。”那样为国为民顶天立地肩负苍生的阜怀尧才是他爱的人,如果因他而罔顾性命,那就不是阜怀尧了。

    “你是他弟弟!”苏日暮恨铁不成钢,顺便闪开一处烧过来的火源。

    趴在他瘦得硌人的背上的阜远舟还是微笑,眼皮却渐渐阖上,“闻离。”

    “嗯?”

    “我有些累了。”

    “嗯……嗯?!”

    “我睡一会儿。”

    “睡你个大头鬼!”苏日暮怒吼,脚下动作更快,“你丫的敢睡,我就宰了阜怀尧!”

    眼皮沉重得像是灌了铅,用力抬,却是抬不起来,苏日暮的吼声模模糊糊地传到耳朵里,却也渐渐地远去。

    呐,别动皇兄,我会生气的。

    阜远舟想这般告诉苏日暮,只是无力回应。

    然后,他又看见了那片花海。

    牡丹花的花海。

    姹紫嫣红,妍丽无比。

    只是少年回眸,素颜白衣,天骄不群力压群芳——冠盖满京华。

    “皇兄……”

    远山含雪,千秋寂寞,淞海飞崖,那人嘴角微微松融,便是笑了。

    听说人在死之前会看到自己此生最爱的人。

    他看见了他的魔障。

    一生的魔障……

    只是……

    遇见阜怀尧,他不悔。

    至死。

    不悔。

    “哥……”

    最后,苏日暮只在耳边听见这一声轻唤,低低的缱绻的——温柔断肠。

    ……

    启碌殿外,阜怀尧忽觉心脏剧痛,痛得他忍不住弯下从来笔直不屈的腰,一滴泪猝不及防地从他眼角滑落。

    ——没有人看到,甚至他自己都没有感觉到。

    阜怀尧只察眼角一凉,下意识按住心口,迷茫又哀伤地呢喃:“远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