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大酒才的满头黑线并不影响一众巨门影卫如狼似虎气势汹汹地出门。
等出了门苏日暮才想起来,白腰雪雀他们……似乎穿的是禁卫军的衣服?
想必其中幽幽内幕……啧啧,朝廷的事真是复杂。
被林伯絮絮叨叨地盯着喝完每天必备的药之后,苏日暮百无聊赖地拿起一幅吴道子的画看了看,觉得很是欣赏,于是临摹起来。
甄侦怕他无聊之下跑去祸害众生,就寻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给他,倒是消遣的好玩意儿。
等收笔的时候,鹧鸪他们也回来了。
听到动静,苏日暮抱着宝贝酒坛子把脑袋从窗户伸出来,正想问问他们抄家抄痛快没有,却看见甄侦和兴奋的众人一块儿回来了。
恰巧甄侦也抬起头来看向听朝小阁,两人的视线碰个正着。
平时不是没有试过这种情况,可是不知是不是因为之前表明了心迹的原因,这个对视……给人相当微妙的感觉。
似乎一不小心就和这个人定下终身啊……真是满是槽点但是不知道怎么吐的私定终身——by只觉得世间真奇妙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的甄侦and苏日暮。
“气氛有些古怪啊……”跟在后面的鹧鸪拄着下巴做若有所思状,和白腰雪雀小小声咬耳朵。
“这不叫古怪,叫奸、情!”白腰雪雀斩钉截铁。
“这么说,大人和苏公子果然有奸、情么?”北椋鸟凑过来。
“这不是明摆着的么?”白腰雪雀嘿嘿一笑。
一脸正直的鸣鹤:“……”
被属下的窃窃私语弄得回神的甄侦眉头一挑,回头,冲那围做一堆的人嫣然一笑,春风化雨,“鹧鸪,雪雀,北椋鸟,鸣鹤,府里的石桌又要换了,林伯已经挑好了,你们去店家那里搬回来吧,哦,对了,听说你们最近挺悠闲的,那就不要用牛车,直接抗着当锻炼吧。”
鹧鸪、白腰雪雀、北椋鸟:“……”几百公斤的石桌……抗……
鸣鹤:“……”大人,我是无辜的……
四个人瞬间泪奔。
甄侦嘴角一抽,“白痴。”
其他人迅速做鸟兽散。
这年头,BOSS太强大,围观需谨慎。
苏日暮看得直乐,待甄侦上了小阁进门了还收不住笑意。
“这么高兴?”甄侦问道,眼里不自觉地也带上一丝笑。
“还好。”苏日暮这般道,不过脸上表情可不是这么回事。
没办法,谁叫白腰雪雀他们那种五雷轰顶一样的神情实在太有喜感。
甄侦也任他乐呵去,眼角一扫看见了桌上的画,一幅年代久远一幅墨迹新干,只是笔触宛如出自一人之手,看不出丝毫破绽。
他拿起画看了看,眼中难得的激赏,“想来如果你沦落街头,有这门手艺也能转眼变成巨富。”
苏日暮睨他一眼,傲气十足,“拿赝品去买?小爷还不缺这点钱。”
知道他心高气傲,甄侦但笑不语,端详着手中的画,若有所思。
苏日暮转过身来,唇边一抹狡黠,“怎么?教训完调戏你的那位大人了?”
甄侦手里一滑,差点把画撕了:“……”
苏日暮像是看到了什么惊奇的事情,瞪大了眼,“哟,原来那人真的调戏你啊?”他还以为是鹧鸪他们弄错了呢!
甄侦不自在地咳了一声,“那是……咳,权宜之计。”
“美人计?”苏日暮的眼睛睁得更大了。
甄侦望天,默认。
“噗……”苏日暮顿时笑得打滚。
他总算明白甄侦为什么对自己的相貌那么有自信了,这不,美人计都能用上,可不是艳压群芳了么?
“有这么好笑么?”甄侦无奈地看着他。
苏日暮点头,等笑够了,靠着窗棱懒洋洋打量他,“皇帝手下没人了么?怎么要让你去施展美人计?”
他的话让甄侦有些意外,旋即眉目弯弯地靠过去,“你这么问,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在吃醋?”
“滚!”苏日暮笑骂一句。
甄侦的目光又在那幅画上流连了一会儿,然后拖过一张凳子坐到他身边,想了想,问:“你会不会叛国?”
“……”苏日暮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你说呢?”
他虽然算不上大仁大义,但是最起码以玉衡为荣的心情当然还是有的。
甄侦不以为意地笑笑,“鹧鸪他们帮忙去抄家的那位龚大人龚资振是枢密院的官员,阿舞表面参他的名目是勾结叛党,在玉衡这样的罪名刑罚很严重,不过这位龚大人真实的罪名更严重,他是叛国。”
“叛国?”苏日暮挑了眉角,“枢密院管理军国要政,他莫不是和别国有勾结?”
“没错。”甄侦点头。
“所以你当初用美人计,是想在他身上套话?”
“嗯,不过事有意外,功亏一篑。”
“你跟我说这些干嘛?”苏日暮有不详的预感。
“请你帮个忙。”甄侦笑得一脸纯良。
“不要!”苏日暮龇牙,他最怕麻烦了。
甄侦按住要溜走的某人,正儿八经道:“你现在有功名在身,算是半个官员了,为朝廷分忧是义不容辞的事情。”
“……这明明是皇帝给你的任务吧!”苏日暮坚决不受蛊惑。
“我弄不来,而且此事事关重大,我信不过别人。”
“那你那么信任我干嘛?”
甄侦说得轻巧:“你是别人么?”
苏日暮浑身一抖鸡皮疙瘩,“别这么肉麻行不行?”
“说真的,帮个忙吧。”甄侦看着他,难得认真。
若不是此事实在重要,朝廷也不会这么着急抓了龚资振这条大鱼而放弃继续放长线,让苏日暮帮忙,他相信天仪帝对此也不会反对的。
苏大才子发现自己还真的顶不住他这种眼神,只好无奈道:“说来听听。”
甄侦一喜,道:“池尤国新帝登基的事情你知道么?”
苏日暮点头,“略有耳闻。”之前武举初赛在擂台区主监考官高台上闲聊时他听阜远舟稍微提过。
“虽然这池尤的新皇帝来得名不正言不顺,不过玉衡还是要派人去道喜的,这龚资振就是这次派去的使者,预定是明天出发。”甄侦道,“不过,他身上有一样东西和玉衡存亡息息相关,准备带去池尤,我们之前一直拿不到手,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直接抄了他的家。”
“是什么东西?”苏日暮问。
“地图,”甄侦小心地从袖袋里拿出一方帕子,“一张玉衡的地图。”
……
皇宫,御书房。
“地图已经找到了?”阜怀尧抬起眸来,看向下面大红官服的年轻男子。
楚故点头道:“在甄侦手里了,不会走漏风声的。”不过当时甄侦的表情有些古怪,让他微微不安。
“现在有心人的注意力都在府尹府,”阜怀尧微微皱了一下眉,“朕会暗地里派些影卫过去,这几日你小心一点。”
“微臣明白。”
龚资振太狡猾了,阜怀尧派人用了各种手段都没能拿到地图,虽然他后面又有什么势力撑腰,但是一旦地图被他带出了国境就糟糕了,只能先行截断龚资振这条线,打他个措手不及才强行搜出东西来。
而此事干系重大,对外要绝对保持沉默,天仪帝不能明目张胆保护楚故,只能如此行事。
“新帝登基就把主意打到玉衡来,臣总觉得这点不是很合理。”楚故想了想,道。
“你是说池尤国只是一个幌子?”阜怀尧问。
“难说,毕竟从玉衡到池尤需要经过多个国家,难保他和哪一个有联系。”楚故也有些难以琢磨。
龚资振这条大鱼是他们几年前就在盯着的,一开始是因为他在秘密绘制玉衡地图,甄侦那时候用美人计就是希望弄到那地图,但是只是惊鸿一瞥得知其中严重性,没能成功拿到手,后来进入枢密院之后龚资振便和外国来使多次秘密接触,被严密监视,等龚资振接了去池尤贺喜的任务后,便探得他和神秘人士商量将地图带出玉衡,影卫和楚故一边忙科举的事一边想方设法,但也没能将东西弄来,唯恐夜长梦多,阜怀尧只好借阜崇临一事做文章先行把他扣押,也给幕后人一个玉衡不知此事的假象。
“看能不能从龚资振嘴里撬出什么来吧,”阜怀尧道,“不要再出现上次的事情了。”
楚故知道他说的是之前阜崇临派人劫狱的事情,想起来就脸色不太好看,他正色保证下不为例。
龚资振这人……确实得防他被人劫狱或者灭口。
……
甄府,听朝小阁。
甄侦拿在手里的,不过是一方不大的素棉手帕,白色为底,用黑线密密麻麻地绣着一幅山水图,除了绣工图画精致了些,似乎没什么特别的。
只是等苏日暮看清楚了这方帕子的模样,脸色却凝重了起来。
“看出来了么?”甄侦问。
苏日暮点头,顺手抄过旁边的一面铜镜,放在帕子面前。
而在铜镜里的山水图瞬间呈现出不同的画面,那是整个玉衡的地形地势以及城镇分布,甚至还标出了各个边防重地,其地图之详细,若是传了出去,对玉衡来说肯定是一场灭顶之灾!
甄侦看得出来是因为他在对龚资振用美人计时旁边正好有一面铜镜,而苏日暮画技精湛,一眼就看出不妥。
“你要我做什么?”这事不是开玩笑的,苏日暮也难得认真起来。
“把图画下来。”甄侦道,这图之鬼斧神工为玉衡仅有,自然是要好好保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苏日暮有些疑惑,直接保存下来不就好了么,画成这样还能防止被人一眼看出呢!
看出苏日暮的疑问,甄侦解释:“帕子上面有追魂香,我用另一味毒暂时压制住了,但这不是长久之计,我希望你用最短的时间把图画好,然后毁了帕子。”
追魂香,千里追魂,永不落空,沾上这味香,洗都洗不掉,哪怕逃到天涯海角也会被追踪到,可见其珍贵,甄侦拿到手的时候才发现,着实吃了一惊,也没和楚故商量就直接把东西收起来了,不然依楚故的性格肯定不会让他独自冒险。
苏日暮也是惊讶,“追魂香?!糟了,你碰过帕子,岂不是……”帕子可以用毒压制,但是人不能随便乱下毒啊!
“所以我现在得逃跑了。”甄侦笑了笑,没有半点如临大敌的意思,将帕子摊平在桌上以便临摹,“记住,两个时辰后那味毒就会失效,你不管有没有画完,都必须将帕子烧掉。”
苏日暮险些没把他咬死——这么紧急的事情临头,他居然还有空和他耍嘴皮子?!
“本来还怕找不到画技足够好的人,不过现在我相信两个时辰对于苏大酒才来说绰绰有余的~”甄侦似乎想揉揉他气得鼓起来的脸,不过想到身上的追魂香就罢了手,站起身,“拜托了啊,我现在就逃命去了。”怎么也不可能把甄府暴露出去的,他必须离开京城,顺便引开敌人留在府尹府的视线,看看能不能把他们一网打尽。
苏日暮噌的站起来,“你一个人去?直接去找死么?!”
这东西这么重要,用脚趾头也能想象得出敌人会有多凶猛地来抢回去了,难怪甄侦回府前后府里突然增加了不少护卫。
甄侦失笑,“会有人跟着的,再说,依我的武功,也不会被人占了便宜去。”他好歹也是巨门的首领,手下大把能调动的人——虽然这次不能太过声张。
“哦。”苏日暮自然知道甄侦的厉害,想象不出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只好道:“早去早回,不然小爷罢工的啊!”
“好。”甄侦不可自抑地冲他笑了笑,转身出了听朝小阁。
虽然苏日暮知道自己和甄侦都过了儿女情长的年岁,不过还是忍不住从窗户目送甄侦点了一批人低调变装离开甄府。
他收回目光的时候伸手摸了摸自己微微蹙起的眉头,叹了一口气。
感情的事,想没想清楚自己动心前感觉完全不一样……他再也不嘲笑阜远舟那家伙痴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