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旬还是有些心里发虚,过了老远,她才敢掀开窗帘,回头观察让车辆颠簸的东西,那是一条带血的手臂,被来来往往的人踩过践踏,一位挎着菜篮子的妇女在踩到手臂的时候偶然向脚边瞥了一眼,发出了惊恐的尖叫,他的丈夫赶忙拉住她,往幽深的巷子里逃离。
几个士兵闻讯过来收拾好断臂,于是市场又恢复了往日的繁荣,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人群熙熙复熙熙,攘攘复攘攘。
萧旬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尖锐的视线,从科学的角度上说,人会感觉到他人的视线,是因为感受到了他人身上的生物电流,可萧旬分明觉得那股视线来源于一条凶狠致命的毒蛇,它时刻在找寻着机会,要将她敲骨吸髓。
萧旬猛然一回头,正好对上从隔窗里朝着车厢内部窥视的导游萨兰德,萨兰德满脸笑容,温和得像是夕阳。
“总有一些闲散人员,来到君士坦丁堡以后口袋里还剩下几个钱,想着挥霍干净之后再去参军的,他们晚上喝酒白天斗殴,那条手臂估计是哪个不小心惹事的被人一刀给剁掉了,不用在意不用在意,禁军士兵们会处理好这些小事的。”还没等萧旬开口,萨兰德就自顾自地解释起来。
“是这样的,这种事情到哪都有的,年轻人血气方刚,喝酒壮了胆,打点架很正常,不过砍断手臂这种事,还是有点过分了,君士坦丁堡的行政长官该下点文件管管这些入城的流民了。”一路上沉默寡言的车夫也开始附和着萨兰德的说法。
萧旬毛骨悚然。
萧旬回头看了一眼十四州,十四州的脸色有点不对劲。
十四州也发现了问题所在,这个车夫明显和萨兰德认识,并且两人同属一个势力,可当初找到车夫的时候,他的身份毫无意义是雇佣兵团的老兵,为什么他突然会和瓦西列乌撒的势力扯上关系呢?
十四州有点不敢细想下去。难怪那么长的旅途,途中还要穿越危险的战场,车夫也毫无怨言,一路载她们过来。
萧旬长舒一口气,不过是自己的生命又一次被人拽在了手里而已,这又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不过好在,这次她对别人来说是有利用价值的。
“萨兰德,萨兰德,我们初来乍到君士坦丁堡,还没有定好住处,你有什么推荐的吗?”萧旬同样微笑着,对萨兰德说。
她在向萨兰德示好,同样也是在向萨兰德背后的势力示好,不管车夫和萨兰德背后的势力是谁,找个靠山都是目前的当务之急,在这个权力复杂的君士坦丁堡内,有人想杀她,那些人潜伏在人群里,埋伏在她看不见的角落,磨尖了匕首,对着她虎视眈眈,她能做的只有把自己的朋友弄得多多的,和某个树大根深的权力实体深度绑定,让一部分人杀不动她。
这样能让很多阴谋被扼杀在摇篮里,尽管不能杜绝,但也足够了,剩下的就只能相信十四州的护卫能力。
“当然有啊,请问雅特莉娅斯小姐是喜欢住靠海的地方,还是喜欢住沿河的地方呢?”萨兰德笑眯眯得回答。
“靠河,会经常看见顺流而下的尸体么?”萧旬问。
“尸体?啊,如果是下城区,那确实是偶尔会看见的,下城区有些过得不好的人家,家里死了人没钱安葬,可不就顺着护城河抛尸了,像刚刚那个断臂,很大概率也是丢进护城河了事,不过上城区肯定会好很多的,你放心,我肯定把住处给你安排在上城区的。”萨兰德眉飞色舞。
萨兰德也没带路,车夫驾着马车穿过宽阔的街道,在君士坦丁堡复杂的街道上七拐八绕,过了个白石搭建的小桥,进入了君士坦丁堡的上城区。
“那座白色的建筑就是长老院,在瓦西列乌撒还是帝国的时候,长老院就是整个瓦西列乌撒权力的中心,现在瓦西列乌撒从帝国变成共和国了,长老院变成了大执政官用来安置曾经的实权贵族的地方,他们每天在长老院里打牌玩桌游,拿着国家的钱吃着国家的粮,要我说,那种生活实在是,太安逸……咳咳……太糜烂了!”萨兰德指着远方的建筑,对着萧旬和十四州介绍。
萧旬早在距离很远的时候就注意到了那栋建筑物,那栋建筑几乎位于君士坦丁堡的正中央,占据着相当重要的位置,美轮美奂,用几乎是纯白色的大理石包裹外墙,墙上浮雕巧夺天工,水流从浮雕上神女手中的罐子里流出,淌到地上的水池里,又从水池里漫溢,顺着台阶上的雕刻的纹路一路向下。
“那边那个带尖塔的圆形建筑就是瓦西列乌撒图书馆,以国家命名的图书馆,西方诸国最大的图书馆,里面的藏书包罗万象,有不少是千年以前流传下来的孤本,只是很可惜,瓦西列乌撒图书馆并不对平民开放,想进入大图书馆,得去和法师学会申请,或者拿到行政长官的批文。”
“而那座黑色的教堂,就是圣乌斯大教堂,末世拯救局的总部,如果要我来形容,整个君士坦丁堡都像是波光粼粼的湖面反射着和煦的日光,温暖而柔和,只有圣乌斯大教堂是个例外,那里阴冷黑暗,仿佛连阳光都照射不进去。圣乌斯大教堂里面并不供奉着神,听我的,没事别去那个地方,末世拯救局里都是一群怪人,连大执政官都管不了他们。”
圣乌斯大教堂由一片黑色的建筑群组成,尖塔林立,生冷得像是黑夜临世,和整座以浅色调为主的君士坦丁堡格格不入,又仿佛是整座君士坦丁堡中最神圣不可侵犯的领域。
就连极尽奢华的皇宫,在圣乌斯大教堂面前都显得太过粗俗,太过肤浅。
“那就是末世拯救局总部?那边风景独好呀。”萧旬故作轻松地调侃着,实际上心脏在剧烈地狂跳,她的手不自觉地抓到了窗帘上,全身轻微地颤抖着,差点把窗帘撕裂。
直视末世拯救局,她感受到的是一股难以言喻的威压,仿佛前行的人来到了悬崖,仿佛精疲力尽的人看到了绵延不尽的高山。
更像是,一个什么都没有,刚刚毕业的大学生,窥见了社会的黑暗和自己为老板当牛做马又无可奈何的命运。
如果这个颤抖单纯是因为兴奋那就好了,可惜不是,她除了兴奋之外,还在害怕,她现在很想给自己一拳,让自己清醒过来,但是她做不到,她的身体有点不受她自己控制了。
可能只差一步之遥了,可能只需要在末世拯救局里找到有关“天使”的档案,她就能回到原来那个世界了,回到她想要拯救的那个世界,团结能够团结到的一切人类,在末世延续希望之火……
但如果这个末世拯救局和原来那个世界的末世拯救局是一样的机构,那么这么大规模的总部,这样宏伟的建筑群,应该相当于那个世界末世拯救局的全盛时期了吧。
全盛时期的末世拯救局,可是连神的王座都能打碎的存在,当年拥有撕裂空间的权能的天空古神仅仅是飘到了末世拯救局的上空,就被硬生生地打碎了空间权能,天空古神从此变成只敢缩在离地三万米高空中创造天空群落生物的天空(群落)之主。
虽然那一战,末世拯救局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但她萧旬自然不比拥有空间权能的天空古神,她只是一个普通人,现在甚至变成了一个步都跑不快,剑都不太挥得动的小女孩,现在她还是末世拯救局最想杀死的“魔女”,想闯入末世拯救局,简直难如登天。
无异于要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不,甚至比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还难,如果马匹够快,敌方又全是没见过世面的新兵蛋子,骑兵一冲就乱了阵脚抱头鼠窜,那么想在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也不是不可能的。
想要达成目的,除非有人能保证她萧旬的安全,让她和末世拯救局总部的话事人坐上谈判桌。
除非这个末世拯救局不是她熟悉的那个末世拯救局。
她当然可以打退堂鼓,租一辆马车连夜出城,逃到天之涯海之角,提心吊胆地度过余生。
可有句话是这样说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还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虽千万人,吾往矣。
事到如今,她已经无路可退了,不是因为没有退路了,而是因为她的心不允许她后退。
“到了,我给你们找的是这家旅店,服务态度一流,环境干净整洁,每天还有热水供应。”马车在路旁停下,萨兰德兴致冲冲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