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须陀与哲古达要等的人是司马无功,他是太师司马年的嫡长子,也是他尤为器重寄予厚望的儿子。
司马无功天资聪颖,自幼熟读经史子集,但随着年岁的增长,不知怎的,却对老庄之道颇为痴迷,谁知,他看得越多,读得越透,悟得越深,越对无数儒生趋之若鹜的功名利禄心看得越淡,这让一心想他继承衣钵,光耀门楣的父亲大失所望,司马年曾不止一次摆出一副严父的面孔来对他当头棒喝,希望他能浪子回头,迷途知返。
最终,在父亲的严厉呵斥与母亲的苦苦哀求下,他终于双膝跪倒在祠堂的祖宗牌位前发下誓,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在司马年的铺路搭桥与精心谋划下,司马无功的仕途自然是一路坦途,步步高升,先是在二十三岁那年入仕做了洛水县的县丞,不过用了三年的光景,他便升任维风县的知县,之后,又被下放到陇西府去历练,在那里做了五年的陇西知府,等他再次被调回洛都,担任洛都的京兆尹时,那一年,他才三十五岁。
十余年的宦海生涯,让他从一个懵懂无知的意气书生,逐渐蜕变为一名老练油滑的官场老饕。
一路走来,虽然仕途坦荡无波,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条他不想走却不得不走的路,他走得是多么的心苦与厌倦,而他却无处倾诉,若是与曾经的同窗好友诉苦,或许会有人觉得他得了便宜还卖乖,矫情!
他也终于体会到那句,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的无奈。
但人各有志,不能一概而论。
无数的周旋逢迎,无数的钩心斗角,无数的委曲求全,无数的明争暗斗,这与他所信奉的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治大国若烹小鲜的理念格格不入,因为你一旦踏入官场,便会身陷其中,由不得你去无为而治,你若不治人,人家便会回过头来治你,要知道,官场上看似的风平浪静,一团和气,其实暗中的争斗,甚至比战场上刀刀见血的搏杀,来得更加惨烈与无情,更加令人防不胜防,更加令人意冷心寒。
武将想上位,免不了一将功成万骨枯,而文官的上位,亦是如此,而且,他们手上所沾着同僚的血,一点儿都不比武将少。
他累了,想逃离这无穷无尽的纷争,他想静静。
那一日,他遇到了长门师太。
那一年,他三十六岁,正是他的本命年。
司马无功是洛都的京兆尹,虽然不直接管辖下面地方上的琐事,却是能执掌京畿数十万生灵生杀予夺的三品大员,位高而权重,长袖善舞的长门师太又怎会不知其中的利害呢,在一场看似无意实则有心的精妙谋划的邂逅中,他二人一见如故,颇有相逢恨晚的惺惺相惜。
长门师太虽已年过半百,但她驻颜有术。
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却不见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一丝痕迹,在司马无功的眼中,长门师太宛如一位二十出头的新婚少妇一般,可谓珠圆玉润。
据说她精通素女通玄的房中长生术,尤为擅长参悟欢喜佛,生得面似芙蓉、蛾眉凤眼,目底盈盈秋水令人惊心动魄,丰胸细腰翘臀,笼在一袭白色的僧袍下,淡淡的佛气与天然荡出的媚态,合二为一集于她一身,竟然毫无违和感,透出一股浑然清秀的碧玉味道,即便是经多见广的京兆尹大人,都不觉有些看傻眼了。
司马无功精通老庄之道,修真长生一直是他的夙愿,在见过长门师太后,一时惊为天人。
三日后,他穿了一身家常便服,把自己打扮成一位普通的儒生模样,走过两个坊市,租了一乘青蓬牛车,在一个风雨如晦的傍晚,伴着车轮一路的吱吱呀呀声,来到了东屏原,直到此时,他才像做贼似的撩起了布帘,看向沿路的风景,心中一时不免五味杂陈。
他也曾历尽红尘,万花从中过,可谓是花间老手。
但这一次,却与以往不同,不知为何,他像一个纯情少年般既忐忑,又有一丝小兴奋,鼻翼微微有些出汗,像小孩子做坏事怕被大人发现,又像和良家偷情私会似的,心里怦怦直跳。
虽说百官狎妓逛勾栏是家常便饭的小事,但这毕竟是在首善之地的天子脚下,而他又担任位置极为重要而特殊的京兆尹一职,他父亲又在负责纠察百僚的卧虎司里任职,他若不想授人以柄,便不得不时时小心,事事留意,以免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
牛车虽然走得慢,但在掌灯时分仍然到了东林庵。
在车夫那意味深长的目光中,他会了车马费,转身旁若无人地踏入东林庵的山门,他掏出一串长门师太亲手交给他的沉香佛珠,在那个肥胖的知客僧面前一晃,然后,在知客僧的引领下,穿过佛堂大殿,来到了一处后院,原来看似平平无奇的庵院里,果然别有洞天。
又在一个清秀小尼姑的引领下,踏进匾额上书有“寻幽”二字的小院。
院中有乔松秀柏,奇石名葩,还有一方栽种青莲的水池,几座花亭错落环绕在池边,中间有一座高轩,此处是招待香客们的宴饮之所,从草坪间的石子路穿过,两侧散落着几方小院,又有朱栏绣房数间,左右有雕梁画栋的回廊相连,彼此相通却又自成天地,极为宽敞便利。
丝竹声、玉磬声、踏歌声、梵音袅袅,让人一时分不清这里是人间还是仙境。
小尼姑约莫还不到二八年纪,青涩脸上的绒毛在回廊灯笼的照射下,显得容颜鲜嫩,格外惹人怜惜,或许她还未到陪客的年纪,又或许还在学习之中,想到这样一个比自己女儿大不了几岁的女孩,即将成为别人胯下的玩物,司马无功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怜悯之意。
“小师傅,你叫什么?”
小尼姑大概没料到住持邀请的贵客,能主动与她搭话,瞬间有几分慌乱,但很快伶俐道。
“回施主,小尼法号静若。”
如新莺巧语,呖呖可听。
司马无功微微颔首,又道。
“你来这庵中几年啦,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静若蹙了一下眉尖,神情低落道。
“回大人话,小尼七岁那年老家遭了水灾,便跟着爹娘一路出来乞讨,不想后来他们都染上了瘟疫,先后离我而去,幸亏师太慈悲,把我收留在庵中度日,一晃六年了,如今一直跟随在师太左右学习礼佛,待客之道,做些洒扫杂役的琐碎小事。”
司马无功听到她的身世如此凄惨,不由叹息一声,从金鱼袋中摸出一锭银锞子,足有十两重,递到她手里,没想到,她竟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鹿般跳到了一边,连连摆手道。
“使不得,我怎么敢要贵人的赏赐呢,师太若是知道了,她一定会责罚我的。”
司马无功一把攥住她那柔若无骨的小手,温声道。
“不怕,师太若是问起来,你就推到我身上,就说是司马大人给的,我想应该是没事的。”
静若眨着长长的睫毛,抬头看了一眼这个儒雅而不怒自威书生模样的男人,柔声施礼道。
“哦!那小尼多谢司马大人的布施,你可真是个好人吖。”
说罢,灿然一笑,眼如弯月。
回廊周折,二人沿着回廊穿过一道白色围墙,来到了内院。
院西是一片空地,栽了一片茂盛梨林,梨花馥郁缤纷,香气袭人,花下安放着一张石桌,桌上放着一盏宫灯,灯下有一人正持着一卷书在看,一身淡妆,如月下梨花,雪中梅蕊,自有一种别样的雅致,听到脚步声,那人抬头,原来正是司马无功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长门师太。
长门师太见他不请自来,秋波一转,大概明白了几分他的来意,于是款款起身,施礼道。
“这几日身体有些乏累,本想着在这院中偷个懒,不想竟是司马大人屈尊驾临鄙庵,有失迎候。”
司马无功见她这会换了一身素服,又是一种别样风情,看她落落大方,秋波流转,不由暗自庆幸,看来今晚果然不虚此行,也就不再端着架子,笑道。
“久闻师太这里是佛门圣地,人间仙境,百闻不如一见,今日来此一看,果然是个好地方,冒昧来访,不会打扰师太的清修吧?”
长门师太眉如远黛,眼角含笑道。
“大人这是哪里话,平日里八抬大轿请都请不来的贵客,今日能屈尊俯就贱地,贫尼正求之不得吖,静若,到厨房吩咐下去,让她们备上一桌上好的酒菜,做好了送到我这里来,今晚我要与司马大人好好叙一番家常。”
静若施礼告退,转身下去安排了。
司马无功抬头一望,见北面是个花坛,那里有假山真水,苍松翠竹,依稀可见后面还有一排精舍,月色朦胧,遥遥看见那里亮着灯火,感慨道。
“虽说我久居洛都,如今又回到这里任职,只是平日里案牍劳形,公门繁忙,无暇他顾,若不是今日前来造访,还真不知道这天子脚下,竟藏着这么一处神仙洞府,还是师太你有福气哇,能住在这佛门清净地,无花妙相天,真是令我羡慕啊!”
长门师太知道他别含深意,不觉莞尔一笑。
“大人虽然人在公门,不过,依贫尼看来,大人却是极有慧根的,虽然久历凡尘,难免会沾染些尘垢凡心,以大人的聪慧而言,不过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清静妙法在心不在境,只要大人能够放下刑法俗务,必得大自在。”
司马无功若有所思,以指扣桌,色迷迷地看着她,缓缓道。
“本官有些愚钝,还望师太明言。”
长门师太起身坐到他身边,一双嫩若柔夷的纤手轻轻握住他的一只大手,娇嗔道。
“大人乃是绝顶聪明之人,否则,今夜也不会在这百忙之中贵足踏贱地了,既然来了,也就不要再揣着明白装糊涂啦,哎……在外人看来,贫尼入了空门,仿佛得了逍遥自在,可他们哪里知道吖,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贫尼忝为东林庵的住持,虽说不像大人在公门那般要日理万机,可也得操心这庵里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六百余口人呐,她们毕竟不是神仙,不可能餐霞饮露而不食人间烟火吧,再怎么说,贫尼终归是一介弱女子,你这当父母官的难道就那么狠心让她们忍饥挨饿,而不管不问吗?”
一缕幽香沁人心脾,软玉入怀,司马无功的心,此刻不禁又怦怦跳了起来。
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自古皆然,男人可以在战场上大杀四方,征战天下,可你再强悍如霸王般的英雄好汉,最后不还得在床榻上的女人面前俯首称臣嘛,况且,他司马无功又是三十如狼的年纪,面对如此人间尤物的婉转娇啼,试问,天下又有几个男人能不热血贲张,生出要为她遮风挡雨的豪情壮志来?
正在这时,静若领着一行四个尼姑进到院来,将酒食送进了北屋精舍。
灯光下,长门师太宛如月宮仙子下凡,拉着他的手柔声道。
“鄙庵简陋,弄不来那些玉液琼浆,龙肝凤髓什么的,不过是些山野小菜,也不知合不合大人的口味,仓猝间备了些薄酒,还望大人赏贫尼个薄面,一道进去饮几杯如何?”
司马无功其实早已心痒难耐,笑道。
“师太见外了,今日我是既来之,则安之,客随主便。”
二人相视一笑,携手进了北屋。
等二人走到精舍房前时,静若早已带着四名尼姑将屋里的酒菜摆好,此刻早已知情识趣地立在台阶旁静候,推门一看,只见屋内红烛高照,桌子上摆满了果菜酒肴,靠墙一张案几上,安了一尊佛像,像前铜炉里燃着三支檀香,青烟袅如游丝,满屋生香,在一旁支了一张美人榻,榻上放了几卷经书。
司马无功大马金刀地坐到桌旁,长门师太为他素手斟酒调羹。
自古风流茶说合,酒是色媒人,刚才有些话虽然没有明说,但彼此间早已你知我知,一切尽在不言中了,如今几杯酒下了肚,二人早已并坐在一起,司马长空借酒遮脸,此时也不装了,开门见山道。
“早就听说师太的佛法高深,对欢喜禅颇有造诣,一直无缘得见,今日特来讨教,不知师太能否大开佛门,让本官见识一番?”
长门师太一听如此露骨的话,瞬间就羞红了脸,低头吃吃笑道。
“早知道大人今日没安什么好心,此番前来,无非是想看贫尼的笑话罢了。”
司马无功看她面红耳赤,一副小女儿的娇羞模样,不由拉住她的手,笑道。
“笑话也好,真话也罢,都不如你这朵海棠花好看,本官虽说也好修仙之道,但在师太的佛法面前,却是只羡鸳鸯不羡仙了,不知师太能否与我同参真佛,也好让我见识一番到底是怎样的欢喜?”
长门师太呢喃道。
“欢喜佛其实也极好参。”说着,媚眼如丝,一双腻手如泥鳅般划过他的腰间,按住那颗昂扬颤动的龙头,一节如莲藕般的臂膀勾住他的脖颈,在他耳边低声道:“不过,这里却不是参禅的地方……”
一双妙目望向美人榻,几乎能漾出水来。
司马无功自然心领神会,一把就把长门师太横抱了起来,她此时如一条离水的鱼,娇喘吁吁,一副欲拒还迎的模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