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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镇》二十三章:父亲又年轻了
    母女俩呆在厨房,配合着,常恒不停的和家玲分享学校里有趣的点滴。

    她说有同学尿裤子被老师骂,有同学早上迟到书包开着早餐也跑丢了,早上跑早操的时候有同学居然为了不跑操假装晕倒,谁知张老师不仅是个数学老师还是个风水先生。摸了下脉,抓住就打了一顿。

    家玲一边听一边点头附和着,这顿饺子不到半小时就包好了,常恒兑好调料,拿捞勺把饺子盛在盘子里,坐在案板旁边一边吃一边看着家玲继续包,常恒觉得很踏实很安心,快快乐乐吃完饭背起书包准备出门。

    “还早着呢,坐这包。”

    常恒拿起筷子,一个两个三个,手上沾满了白色的面粉,她准备伸手挠头,家玲一把拉住:“挠完头必须洗手后再包。”

    “啊,妈,我作业还没写完呢。”

    家玲笑而不语接过常恒手里的筷子扬了扬头,常恒低着头笑着跑了,不一会,背着书包就要出门。

    家玲叫住:“药还没吃呢。”

    “我不吃药。”

    “吃药,药吃了再去。”

    常恒继续朝着大门走,家玲紧随两步捏住耳朵拎了回来。

    “啊,妈妈放开,我吃。”

    “我看着你吃。”

    常恒猛得一抬头红的绿的黄的白的就都咽下去了。

    期末考试结束,福宝骑着自行车来吃饭,常恒趴在福宝耳边:“哥,放假了来接我。”

    “今年不能接你上去。”

    “啊。”

    “我准备中考呢,不能陪你玩游戏。”

    常恒感觉到福宝冷漠的样子不知为什么,也不敢再多问。

    福宝吃过饭走了,常恒犹豫再三问妈妈:“妈,我哥对我态度这么大变化。”

    “男娃嘛,正常的,你好好读你的书。”

    常恒走开后家玲愁上眉梢,哀叹不已。

    新永每天在货厂工作,再兼顾种地,附近方圆十里大部分村里的男人都在这里卖苦力,他们趁着吃饭闲聊起来总会等着新永来了之后说:“哎,人还是要多书呢,你看人小常医生,都是男人,吃的这辛苦饭就不一样。”

    “新永读的书也多,以前和小常医生不都是常家村的两大才子嘛,都是命,吃轻松饭不念书也能吃上。”

    众人七嘴八舌,新永闷头吃饭对这些说辞并不理会,工友拉着新永的胳膊:“哎,没合适的人给你介绍个捏笔杆的工作嘛,你这不是浪费。”

    “都一样,都是挣钱。”

    后来大家都习惯了,习惯新永话少,老实,腼腆,乐于助人,总在午休的时候拿本书一页一页的翻着。

    他不喝酒也不抽烟更不参与性的调侃,他没有朋友,只和邻居家的二树走得近,他们晚上一起回去,早上一起出门。

    新永从少时和小常医生一起聊微积分量子力学到现在和邻居一起聊挣工分,他们之间慢慢的没什么可聊的,只剩每天结伴而行,默契,淡然。

    总有工人在督工来的时候才努力工作其余时间就是调侃和编排,但新永不,他觉得干一份活就得对得起一份活。

    慢慢的,身体不仅是古铜色,小腹也有了劳作的肌肉,肩膀磨的常年起皮行成了茧,浓密的黑发也向后移,大眼睛也因为劳累有了眼袋.

    眼神没有了少时的青涩和拘谨,暗朦的眼底因为倔犟留下的坚毅也藏起来了,除了极度亲近的人,所有人都为新永的命运感到不公。

    他还是那个众人口中的好人,只是现在加了个形容“可惜了一肚子才学”。

    就连常恒的四外婆,五外婆,六舅爷七舅爷来的时候都是满眼心疼。

    所有人都在劝家玲对新永好一点,那么大个文化人还能吃下这份苦太不容易。

    家玲默默的听着,民福在的时候,民福尽量转移话题,民福不在的时候,家玲就要受着。她是好人的妻子啊,那必须也是好人,是为了好人好的好人。

    迎来盛夏,暑假也如期而至,常恒还在盼望着福宝来接自己,暑假结束后的一周过去,福宝始终没有现身,常恒只能抱着暑假作业坐在炕边一个人写作业,太过无聊写着写着就睡着了。

    等家玲喊常恒的时候,无人应答。

    家玲挺着肚子把常恒叫起来,指挥常恒接水,收拾自己的脏衣服,哄着常恒:“一个人写作业就是困,运动运动就好了。”

    “那我出去玩会。”

    “洗衣服也是运动,你们老师不是教了吗,要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那洗衣服不是我的活。”

    “你自己穿脏的衣服你不洗让谁洗?”

    “你洗,因为你是妈妈,舅婆家的舅婆都洗了,我们家的就是你洗。”

    家玲一听顿时觉得一股无名火从丹田泉涌朝上,走进厨房,拿起戳蜂窝煤用的铁棍冷下脸来:“盆端上坐石榴树下自己洗。”

    常恒被家玲的样子吓到了,抱起衣服扔到树下准备再去拿盆,家玲一棍从空中飞来落在常恒的小腿上,常恒瞬时蹲下身抱着小腿哇哇大哭。

    “谁给你教的衣服直接扔地上?捡起来!”

    常恒紧要牙关眼里全是不服和恨意,家玲抬手又是一棍,常恒又抱着另一条腿在地上如拧了发条的青蛙一般向前蹦去。

    哭声响彻院落,邻居们也出来看,家玲用铁棍指着盆:“去,接水,把洗衣粉刷子拿过来,今天你把这些衣服都洗干净。”

    常恒哭红着眼还冲着家玲向狗一样下牙咧着,家玲威胁性的嗯了一声又拿起铁棍假势高举,常恒迅速拿着盆去门口舀水了。

    家玲拿了凳子坐在旁边一手杵着左腿一手拿着铁棍不停的在地上点动。常恒哭了一会就停了,拿着鞋,浸到水里,拿刷子在水里晃两下再把鞋捞出来放在旁边,家玲侧身看着常恒:”你这是洗完了?“

    常恒带着哭腔,没有回话。

    家玲拿着铁棍在常恒面前晃了晃:“我问你话呢!”

    常恒往后咧了咧:“嗯。”

    家玲又在常恒的脚上打了两下,常恒捂着脚面哭得更大声了,邻居家住着一位八十高龄的老人,儿媳出来忍着脾气和颜悦色的说:“娃还小,不要打了。”

    “要趁小的时候教育呢,不要劝我。”

    邻居不耐烦但又无从反驳回家关上了门。常恒看着救星走了,哭声也降低不少。

    “鞋放进水里泡湿,再抹上洗衣粉,然后拿刷子先刷鞋面再刷鞋里,把鞋表面不属于布料本身的颜色都要刷干净那都是脏了的。”

    常恒把脾气都撒在鞋上,没想到太用力,刷子弄断了,这次家玲并没有打而是让去中屋拿个新的。

    常恒走到中屋越想越气,一脚踢倒椅子旁边的被子,谁知被子是家玲没有缝完的,针还在里面别着,常恒这一下,针直接扎到麻筋,疼的捏着椅背跌坐在地上,眼睛一闭自己拔出来,又掰着脚趾头努力恢复知觉。

    家玲拎着铁棍已经站到门口:“咋了,脾气没处撒踢到针上了?这几年没管过你,一点委屈都不愿意受,太任性了,人活着不仅光要回念书,还要不把自己饿死,远的不看就看近的,你看看你爸。”

    常恒低着头不说话。

    家玲放下门帘坐在炕边,铁棍立在一旁提起上次常恒犯的错,又和常恒苦口婆心:“妈妈把你养这么大不容易,你总是身体不好,现在还被惯的脾气这么大,你这样以后长大了可咋办?”

    常恒听着母亲绵延不绝,嘶嘶切切,愧疚的低下头,看着母亲抹掉眼泪:“妈,我洗去,你说的我记下了,我以后会听话的。”

    家玲看着女儿懂事的样子很欣慰,她坐在常恒身边,纠正常恒的错误。一下午,常恒洗了两件校服和一双鞋。得到家玲的表扬,奖赏,鼓励。

    岁月路过这个淘气,傲娇,胆大妄为的姑娘把她变成了规矩,懂事,女孩要有女孩样的恬静。

    这个暑假我愿称之为酷暑常恒之变。

    家玲的肚子一天一天大起来,新的家庭成员已经的迫不及待要加入进来,午饭过后常恒背着书包走了。

    “快生了,这回我直接到我妈那去吧,咱们给我妈拿些钱。”

    “不,以前是我不懂事,这回我照顾你,争取把你上次在月子里落下的病一起治了。”

    “你说的真的?”

    “真的,你相信我,我每天给你做饭炖肉,这回给你好好补起来,咱把上回的月子病也给你一回养好。”

    “既然你这么说那行吧。”

    繁华在庭院里犹犹豫豫,有久驻的意图但稍作停留后又觉得没有得天独厚的爱来承载,还是选择走了.

    院落里炁已无存,感觉空空荡荡的,盛暑消退,深夜的常恒睡的像吃了安眠药的猪一样,第二天准备翻身,家玲虚弱又焦急的说:“小心、小心背后。”

    常恒侧起身看着眉清目秀的孩子:“嗯?哪里来的小孩?”

    “哦,昨夜房后面捡的。”

    常恒伸手摸着后脑勺,不敢相信又不得不相信。

    “那就放咱家吗?”

    “对,咱们养以后就是你弟弟。”

    常恒起身爬下炕站在孩子面前仔细看:“以后咋叫娃呢?”

    “你爸说叫常立。”

    常恒趴在常立旁边瞅了瞅,出门洗漱去上学,家玲看着儿子再想起新永承诺过的,觉得日子会一天一天好起来了,儿女双全,阖家团圆。

    新永在厨房蒸鸡蛋,和面,鸡蛋蒸了一会表面凝固,灶炉里的柴火掉出来烫到了新永的脚,穿着凉拖的新永立马手从面里面抽出来抱着脚,在厨房里像一只进化完全的跳跳虎吸着凉气,等脚放下水泡已经和弹珠一样大了,新永用刀刮掉手上脏了的面,出门洗手,心里生着闷气,没再添柴。

    等开水透过时间,蒸蛋塌下去自己凝固,中间位置还是流心的,新永拿出来放在案板上晾到温度自己试了一下不烫,端给家玲。

    “我给你晾好了端过来的。”

    家玲赶紧拿起勺子把熟的吃了,半生的等新永进来家玲说:“下回要蒸透啊。”

    “中午给你做臊子面吗还是你想吃啥?”

    “面煮绵点。”

    新永想起家玲那时做的刀削面看着不难也不用擀面直接团好就可以削,等刀削面端到家玲面前一根一根像等比放大版水蛭一样中间厚两头尖,口感糙而硬,媲美朽掉的槐木。

    “这能吃吗?”

    “硬了点,我给你重煮。”

    家玲看着新永的态度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太难为他了,心里稍有自责躺下给常立喂奶。

    新永看着自己做的刀削面也皱起了眉头,心想:“就是这么削的呀,这怎么不一样,确实难吃。”

    他拿起面团揉了揉还是用擀面杖擀开,最后煮了一碗宽面端给家玲.

    家玲挑起一根:“还是有些硬。”

    “这个能吃。”

    午睡后新永躺在常立旁边逗儿子却发现这个孩子一点都不活泼,安静静静的看着家玲,吃完奶就睡觉,不哭不闹。

    新永逗了几下发现儿子不理他便和家玲说:“我下午到货厂去说一声这个月不去了,给你伺候月子。”

    家玲听着觉得心里一暖。

    新永洗完锅坐在厨房看着四周的墙壁想起上次家玲坐月子的景象,心生歉意,自我暗示这次要照顾好,大女儿都七岁了,总不能让孩子以后说我是个失败的父亲吧。

    想到这站起来走出门,转过巷道却看到二嫂站在那里不停的拉衣襟,低着头很紧张的样子。新永心想过年后就再没见过,走上前叫了声嫂子。

    二嫂一惊抬头神色慌张:“新永,你上班去吗?”

    新永点点头。

    “你大哥打我呢。”

    “开泰?打你?”

    二嫂点点头委屈充满了双眼,新永看着实在心疼:“新泰呢?”

    “新泰上外面做生意去了。”

    “你先回,我一会就来。”

    “不行,我不敢回,你陪我去吧。”

    声音里充满了哀求和无助,新永顿了顿,同意了,走到门口大门是开着的,新永先进门,二嫂紧跟着反手关上门抓着新永的胳膊。

    开泰坐在屋里悠闲的喝茶,看见新永进来眼前一亮接着整个身子往后:“新永来了。”

    新永从二嫂的手中抽出了自己的胳膊。

    “你来干啥?”开泰笑问

    新永想发问,但理智告诉自己这并不是自己该管的事情,可他们终究是一家人还是要管的。

    “二嫂说有事我过来看看。”

    “有啥事?”

    “你打我哩。”

    新永往旁边挪了一步把二嫂让到开泰面前。

    “我为啥要打你?你又不是我媳妇。”

    二嫂低着头不说话。

    “为啥?”

    “新永,你不知道,新泰出门做生意了,这婊子跟他们村的一个成天胡混,咱家的脸还往哪放。”

    二嫂气愤的蹬着眼睛,开泰冲着二嫂单眉挑衅,二嫂委屈极了。

    开泰站起身朝门外走,走到新永身边,拍着新永的肩膀:“过好你自己的日子,少管这婊子,等着新泰来了让收拾去。”

    开泰走后新永突然觉得自己也该走了,但腿好像并不愿意动弹,二嫂撩起上衣靠在新永身上开始哭。

    熟悉的记忆涌上心头,道德是什么?人伦是什么?欲望和冷静又是什么?更何况她那么需要被保护,现在的她那么柔弱,那么可怜,不过都是人性的工具罢了。

    历史开始重演。

    二嫂一边穿衣一边:“新泰再过几天应该就回来了,回来打算把房重盖一下,你来帮个忙吧,他啥都不会,你有文化,量着盖。”

    新永有三分拒绝,七分犹豫,但没关系,嘴已经替他答应了。

    晚上新永回到家,做好饭端给家玲,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邻居家要盖房呢,我给你做饭,顺便每天去帮帮忙。”

    家玲没有多想同意了,早上六点钟新永就起了,炒了一份鸡蛋豆腐,烧了一份白面糊糊,端到家玲面前,等家玲吃过,新永迫不及待的说:“中午我来做饭,天凉了,我给你把们关上。”

    家玲想说什么还没来得及,新永已经迈着轻快的步伐去快乐岛逍遥了。

    ​

    起初还会记得做午饭,做晚饭,后来午饭等到下午三点,晚饭等到八点。

    常恒回来坐在炕边写完作业一边给妈妈读童话故事一边和妈妈聊天,可年幼的她并未注意,母亲的脸色越来越差,缺少气血,眼神无力。家玲没有力气给女儿剪头发,只能每天给她扎起来。

    等常恒走后,再和新永争论为什么承诺好的好好照顾现在又是这个样子。

    第一天新永宽慰她,哄着她说“不好意思走的太早。”

    第二天他说:“多等会一样的,一天三顿饭又不会少你的。”

    第三天又说:“真是烦,哪个母鸡不下蛋,哪个女人不坐月子?”

    家玲被新永的态度彻底激怒,可是愚蠢的女人愤怒是最没用的。

    已经被骗过一次还能再相信,落到这个地步,又能怪谁呢?

    一个不懂的吃一堑长一智的人,就是被剐了,世人最多一声长叹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