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网址:www.xianqihaotianmi.org
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愚镇》二十六:“野姑娘”长大了
    腊月二十八,居乐镇如往年一样拥挤,常恒跟在新永的后面买年货。

    “也不知道你妈回来不,就咱俩的话,包顿扁食就行了,这么多人挤来挤去的,都是形式。”

    常恒拉着父亲的手生怕自己走丢了:“爸,我要吃大黑瓜子。”

    “一斤十二块呢,那么贵,不吃。”

    “我要吃,舅舅每年都买的。”

    “你还要吃啥?”

    “香蕉和肉。”

    “明天上你舅婆家拿几个油饼再拿些果果,咱们就不用买了,咱两个人,吃不了那么多东西。”

    常恒不情愿的低下头,她想还是舅舅好,要什么都会买。

    年关过去,新永大年初一去烧心灵,初二早上常恒早早起来套好衣服等着父亲带自己去外婆家,新永推着自行车载上常恒上居乐镇买了水果,掉头又骑了回来,常恒不解。

    “爸爸,今天为什么不去外婆家?”

    “再过段时间你妈应该就回来了,爸带你去逛亲戚。”

    整个年每天两家穿梭在新永的各种亲戚家,每去的一家都有两个孩子,新永给出去二十或者三十就会换来十块,常恒并没有赚到多少红包,回家后新永把常恒收到的钱要回来装兜里美名其曰帮忙保管。

    读经河解冻了,远看白水泱泱,新的一年预示着新的生活开始了。

    民福把家玲送回常家村,大包小包挪进屋内,家玲借着民福的胳膊爬上炕躺下,常立伸直胳膊望着民福,民福抱起常立逗了逗放回家玲旁边就走了。

    午间常恒如往常一样,怀着想回又不想回的心情推开大门,看到中屋的门半开着,屋内传来家玲的声音:“常恒回来了吗?”

    常恒以为听错了,快走两步踏进屋内,家玲笑了,常恒撇着嘴委屈巴巴的,放下书包看着常立,常立看向常恒的眼神带着陌生和疑惑。

    常恒慢慢靠近常立,常立却伸出胳膊朝着家玲寻求庇护。常恒有些失落,她记得走之前常立看见她放学回来眼里总是充满期待。

    大门又响了,新永站在院里,常恒走出屋兴高采烈地和新永说:“妈妈回来了。”

    新永哦了一声:“中午我做饭你写作业吧。”

    “中屋给妈妈炒肉吃吗?”

    “你问一下你妈想吃什么吧。”

    常恒跑进中屋:“妈妈,中午让爸爸给咱们炒肉吃。”

    家玲笑着说:“妈妈以后都不能吃猪肉了,做点素的吧。”

    常恒惊讶的张大嘴巴:“为什么?”

    “没什么,大夫说不让吃。”

    常恒心中的激动都平复了,她自己忌食生冷生辣,她知道这种看着别人吃自己不能吃的难受,可是妈妈以前很爱吃猪肉的。

    常恒走进厨房:“中午做面,面煮绵些。”

    下午家玲躺在那里,呼吸着,除了呼吸其余的她好像也做不了什么,常立没有常恒那么贪玩,他稍微哭一下,家玲就给他一个圆球,他也能玩好久。

    家玲看看儿子再看看屋顶,这里将是她将一生都要奉献的地方。

    再看看儿子想起女儿又觉得有希望,她忆起两次生孩子都要到娘家起死回生,如果她嫁的再远点呢?她不敢想了,太累了,一定要把两个孩子教育好,这辈子也没白活,该忍的都忍过来了,以后没有什么不能忍的。

    人躺在那里,思绪却飘荡在闹市,未来,想着想着慢慢的睡去等睡醒发现常恒已经坐在面前写作业了,睁眼看到的就是常恒乱糟糟的头发。

    “常恒,晚上烧点水把头发洗了,妈妈给你梳头发。”

    “不脏明天中午洗吧。”

    “都脏的快有跳蚤了。”

    常恒尴尬一笑起身站到厨房门口:“爸爸,烧点水我洗头。”

    “饭吃完给你烧。”

    常恒拿来梳子家玲一看满脸嫌弃,她知趣的拿着梳子出门洗干净再拿回来,家玲捏起常恒的头发发现掉的很厉害,但还是选择尽力给她扎紧些。

    每天早上常恒都要把家玲摇醒给她扎头发,家玲的胳膊又肿了起来,可常恒看不懂。

    “常恒,妈妈给你编两个辫子就像你三舅婆家的大姨一样,这样每天你就可以晚起床。”

    “好呀好呀。”

    其实是家玲累的受不住了,后来辫子也编不动了,家玲又说:“常恒,妈妈给你把头发重新剪短吧,像以前那样洗头发的时候又快又方便好不好?”

    常恒笑着点点头。

    岁月在常立的身影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常立学会走路了,新永很高兴,家玲趁机说:“大的已经体质那样了,小的这个不能身体不好了,羊奶补营养,家里买几头羊养上吧,地里的活也不多,我的身体现在也干不了重活,羊我放。”

    新永稍作思忖答应了下来,不到三天新永就牵着一头母羊交给家玲。常恒回来看着院里的羊:“妈妈,咱家买羊干嘛?”

    “给你和你弟喝羊奶呀。”

    晚上新永回来拿着玻璃瓶挤羊奶,兑水煮熟端到桌上,常恒闻见胃里一阵翻腾捂着鼻子跑开了,趴在门口猛呼吸几口转回身说:“妈,我不喝,太难闻了。”

    “当药喝,捏着鼻子喝。”

    “羊晚上在哪睡,院里冷得很。”

    “把柴房收拾出来当羊圈,你喝羊奶。”

    捏起鼻子大口大口灌下去坐在上堂旁的凳子上写作业,胃里羊奶好像也不喜欢常恒的身体想出来,经过几番斗争后,喝下去的羊奶赢了,常恒抱着肚子跑到门外来不及跑进厕所,吐到了院里。

    新永站旁边捏着鼻子:“看你,哎,没享福的命,你看你弟喝的多香。”

    新永端着一杯热水递到常恒手里:“赶紧涮涮口刷牙去。”

    大门外敲门声响起,新永去开门,门外人说了几句就走了。

    新永进屋对家玲说:“你明天能走动吧,村上叫换二代身份证呢,没有身份的都要上报,把常立也带上。”

    家玲一天天好起来,常恒每天回来感受到的压抑和阴霾也随着家玲的好转日益消散,新永也开始每天回家吃饭。

    家里在岁月的推移中恢复了干净整洁,常恒终于不再被武华欺负说是没妈的孩子,自那日常恒看着母亲好了把在学校受欺负的事告诉了家玲,家玲一听和新永的反应大相径庭,坐在徒大夫的诊所里看着女儿回家逮住傲娇横行的武华:“你爸你妈去外面打工了,你也是没妈的孩子,别人说你是没妈管的孩子你开心不?”

    武华向后缩着身子:“阿姨,我再也不说常恒了。”

    “都是同学,上课一起上学,下课一起玩耍,没有共同爱好就各玩各的,不要欺负别人,你现在欺负别人以后长大了别人也会欺负你对吧。”

    一家人的生活终于步入了正轨,周六周天常恒写完作业就去放羊,到后庄的场里,羊吃草,人和后庄的孩子们一起玩沙包。

    暑假拉条绳子绑在槐树林的两颗树之间荡秋千,割草,等繁星占满天空,月从白发亮,常恒赶着羊回去,家玲拿盆挤奶。

    放学有热饭吃,新永也和常恒一起按时按点,按部就班。

    常立再过一年就要送到幼儿园了,这里的一切好像都在好转,除了家玲和常恒每天还要吃药以外一家人也算在平淡中寻觅到了幸福。

    常恒也慢慢的长肉了,又续上了长发,清风明朗的周天,新永扛着一台黑白电视机走进了院子,家玲眼前一亮:“哪来的?”

    “货场换彩的了,其他人自己都有了,就给我了。”

    常恒赶着羊回来听见声音丢下鞭子跑进屋前后转着看,电视里正在放西游记,晚上家玲又调到白蛇传,原本晚上十点半睡觉的常恒看到十一点半,早上起床着急忙慌扎头发从新永手里接过两块钱飞奔向学校。

    中午回来作业不写,守在电视前看《天书奇谭》,晚上回来和家玲一起看白蛇传,十一点终于困的不行了开始打盹,家玲等着广告播完十二点把常恒摇醒继续看。

    电视机的声音太大,隔壁的新永怒气冲冲地过来训斥:“常恒你明天不上学吗?这都几点了?”

    家玲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立马关了电视。常恒已经被电视吸引了,家玲和新永为了不让常恒看电视,在桌上和电视中间放上桌子挡上,常恒急得无心写作业,到处看。

    她发现门顶上有个位置是空的,刚好可以放一个圆镜子。第二天常恒把柜子里不用的镜子拿出来擦干净放在门顶上面,坐到写作业的椅子上看镜子调好角度,晚上饭后新永又把小饭桌放到桌子上。

    常恒不争不闹,手杵着头朝门顶看,新永率先发现常恒一直保持一个动作表情跟随着剧情,新永站在常恒面前:“你笑什么呢?写作业这么开心吗?”

    “啊,没有,我在思考。”

    新永将头靠近常恒看向门顶:“思考得好!”

    学习学不到人前面小聪明还多,跟你爸一个德行。”

    “聪明就聪明,啥叫小聪明,把电视关了都不要看了。”

    新永又拿起了书,家玲抱着常立坐在常恒旁边盯着常恒写作业。不得不说,被人监督的日子常恒的效率变得极高。

    有电视同频的时候两小时写完的作业,现在四十分钟就写完了,每天吃完饭都一起等常恒写作业,高效的,有质量的,有氛围的,目标一致的完成作业再一起看电视。

    开心和愉悦的滋养下,常恒脸上肉嘟嘟的,虽然脸色还是青中泛黄,但头发掉的少了,她的眼球还是和儿时一样如黑曜石般透露着坚定。

    她在慢慢的回到那个傲娇的,执着的,坚毅的,倔强的带着些许小聪明的姑娘。

    寒假如约而至,家玲每天是一名合格的家庭主妇,打扫卫生,洗衣做饭,抚养常立,常恒穿着家玲的衣服捂的严严实实在寒风的侵袭下逆向前行,和常家村的大爷一起在平川,山上,丘陵,河边,牧羊烤火。

    她坐在火堆旁一言不发,听着老人们讲述村里的千奇百怪,光怪陆离,西家炕头的家长里短,东家争吵的细枝末节。

    常恒一边听一边看着自家的羊,她有时也不一定看得住大羊,毕竟一个九岁的孩子看见大羊突然低下头作势朝自己奔来的时候她必须蛇形奔跑,不然倒在枯草堆里的记录又要多一条了,当然年长的爷爷奶奶们也会帮常恒赶一赶羊。

    他们一起在火车道旁的坟堆边聊常恒的学习情况,他们总会说:“还是个娃,以后前途无量,好好读书,人就是要趁着年轻的时候多吃点苦。”

    他们也会背过常恒说:“新永家一家子乱套了,这女娃谁晓滴是哪一家的。”

    但他们看着常恒远远的走来都会保持着长者的风范,常恒去捡柴,会紧跑帮他们驱赶他们的羊,会学着老人们的样子给家里背柴。

    她觉得现在是幸福的,爸爸妈妈会陪着她写作业,陪着她看电视,弟弟也很乖。

    她每天都会挑选直径二十公分左右的木桩背一根回去,或者偷些肥叶菠菜拿回去兴高采烈的放进厨房给家玲:“妈妈,晚上拌凉菜吃,看这菠菜多新鲜多好。”

    家玲接过菜尽力掩饰着眼底的心疼,她无时无刻不在自责为什么要生第二个孩子,让女儿这么小就要去放羊。

    可世上从来没有后悔药吃,她只能把做好的菜挑好的都夹给常恒,这份偏爱加速了让常恒找回自信的步伐。

    常恒也会挤羊奶了,起初手会很酸,挤一会常恒就会喊:“妈妈,你来挤吧,我手疼。”

    家玲当然不会推辞,即便她腰痛,腿痛。

    站起来面前繁星闪烁,她依旧会扶着墙坚持着把一盆奶放到厨房门口然后再靠在墙上深呼吸缓和。

    常恒挤奶的时候,常立总会站在常恒身后,大羊吃草不开心的时候,极度不配合挤奶总会用头尝试着撞常立。

    常立的乖巧是任何人见了都会叹服的,以至于家玲经常感慨两个孩子生错了性别,羊选择目标自然优先撞向常立。

    有次家玲去牧羊,常恒在家写作业看常立,写的乏味了,背着常立在村里玩,她把常立放在巷口,自己和村里的孩子一起踢沙包,玩高兴直接回家了,进门时家玲已经在家。

    “你弟呢?”

    “啊?”

    常恒吓懵了,转身就往门外跑,想到瘦小的身影应该还一动不动站在那里,步伐更快了。好在已经看见他,奔跑过去,蹲下身叫着常立的名字,常立只是淡淡叫了声姐姐。

    常恒摸着心口低头抹掉虚汗,背起常立:“常立啊,以后姐姐到哪你一定要跟上,人贩子到处都是,今天要是找不到你可咋办。”

    常立双手环在常恒的脖子上平静的说:“姐,我今天就在你后面。”

    回到家,常恒拿着盆挤奶,常立还是站在身后。

    “常立,想不想喝热的新鲜的羊奶?”

    常立点点头。

    常恒拉着常立指导他蹲在羊身下直接用嘴吸羊奶,常立照做了。

    “好喝不?”

    常立还没回答,大羊被常立吸疼了,飞起后腿,常立被踹在地上,常恒赶紧拉起来捂住常立的嘴靠说:“不许哭,妈妈来了就说自己绊倒的,听到没有?”

    家玲很快跑过来抱起常立:“咋了,你姐打你了?”

    常立摇摇头。

    “摔倒了?”

    常立又摇摇头。

    “他自己站在羊屁股后面,羊踢了一下。”常恒说

    家玲哦了一声把常立抱进了屋,拿着盆出来:“把羊后腿绑起来,咱们挤奶。”

    常言道,再好的药都不如朝夕的食补,在羊奶的滋补下常立气色越发的白净,阳光,或许因为天性温和,小小年纪就展现出谦逊和沉稳,这份沉稳比起新永有过之无不及。

    家玲也好起来,她不会经常性的腰痛,但猪肉还是忌口,生冷辛辣也忌口,还要带着她自己极为讨厌的帽子,她总觉得头前叶发凉。

    唯独常恒不用羊奶,却通过这份家庭幸福的温馨换上了新的心情,随着年龄的增长,她不想去放羊了,她觉得放羊有些丢人。

    在历史和电视剧的熏陶下,她开始读武侠小说,学校的借阅室里,天天都有她的身影,故事性的,叙述性的。

    是篇章添了浮华辞藻吸引她晚上回家宁愿憋尿都要多读二十几页,是故事跌宕赋增了爱恨情仇,行侠仗义使她在想象中肆行于江湖之间。

    她喜欢小龙女过高的天分而不用在人间虚与委蛇,她喜欢云蕾恩怨分明又明辨是非的磅礴,张丹枫这样的男人只会出现在小说里,他睿智,狡猾又有责任感,他和父亲唯一的共同点就是皮相好。

    常恒在中屋里和光一起照看浮尘,久久出神她想若父亲有张丹枫的品性那该多好。

    可常恒的心里一直认为父亲有这样的聪明天资却同时拥有着蠢货才有的过分善良和生活愚拙。

    她无法相信这个世界上会真的有张丹枫这样的男人,她总是期望着父亲不要那么软弱就好了,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留下泪来。

    除了寒暑假家玲也不常让女儿去牧羊,周六周天要么在家写作业照顾常立,要么跟着新永一起去粱疙里上地,照顾常立的时候她也兼顾要把饭做上。

    又是一年玉米成熟了,新永清早起来割好草绑在五只羊面前,进屋和家玲说:“今年让两个娃在家,咱把玉米收下。”

    家玲点点头,常恒很高兴,不用上地也不用放羊,等父母走了,常恒拉着常立在院里用簸箕和半截竹竿搭起了简易抓麻雀的装置。

    常恒抓把玉米放在中间位置,拿来凳子让常立坐在门口:“看着,有鸽子或者麻雀来你就快速拽脚下的这根绳子,抓住它咱们以后有的玩了。”

    常立点点头,常恒偷偷的从门跑出去,她要去检查后院放了萝卜块和土豆块的罐子有没有抓到什么好东西,她走到罐子旁边朝里看,白色的,大耳朵。

    常恒拍着手跳起来,抓出来抱在怀里进屋交给常立:“姐姐要写作业了,你抱着玩。”

    抬头看表时间已是十一点半,抓过一个纸盒子把兔子塞进去,拉着常立洗了手安排在炉口烧火,自己手忙脚乱开始做饭。

    清脆的声音让忙碌的空气顿时安静下来,常立眼巴巴的看着地上摔碎的碗,常恒看看碗再看看常立蹲下:“常立,等会儿爸爸妈妈回来了,要问碗谁摔的你就说你摔的。”

    常立点点头。

    新永和家玲回来,坐在桌边,常恒把饭端到桌上拉着常立回了厨房,家玲走进厨房一看常恒正在给常立喂饭,家玲不解:“碗呢,不会一人捞一碗吃吗?”

    常立抬头:“妈妈,碗我摔了。”

    家玲又看向常恒,常恒却说:“看我干啥,又不是我摔的。”

    家玲叹口气:“摔了就摔了吧,赶集的时候再买些。”

    一天的劳作让家玲累的倒下了,周一中午放学回家,常恒情绪良好,马上要放中秋假,这个中秋她寻思要喊妈妈一起去外婆家。

    推开大门,院里又是熟悉的沉寂,常立蹲在中屋门口正在玩纸,进屋看见躺着都很疲惫的母亲,心里又忐忑起来。

    “妈妈中午吃啥?”

    “中午你做饭炒个菜下挂面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