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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镇》三十七章:夜深了,我只爱你
    早上八点常恒从床上爬起来,拉开窗帘看着窗外,深秋已在窗户上画了霜。

    ​伸手擦掉,莫名难过,哀自叹息,外婆在侧屋喊着常恒的名字,常恒出门站在外婆跟前说:“怎么啦,我在上屋写作业。”

    “我以为你还没醒呢。”

    “没有,我明年就要考试了,早起来了。”

    “那行,你好好学习。”

    转身回了屋,晚上新永回到家推开门看着常恒:“你既然休学了,有不会的题就问我。”

    常恒点点头,心里觉得又难过又高兴。

    一周过去,常恒觉得一个人呆着看看题挺好的,班主任来电话通知拍准考证照及高考体检,手里拎着校服看了看,又拿起便装,左右权衡还是穿上了校服。

    心想:“做不了几天高中生了,穿不了几次了。”

    一周没见舍友,远远的看见她们常恒还是很开心的,看见其他同学们,她突然发现自己惧怕和陌生人讲话,又冷漠又胆怯。

    她怕别人看她,哪怕是一个眼神,她感到对方是不是对她有什么看法。

    一天回去,关上门,坐在床边,倒一大杯水灌下去,抬头看着天花板,伸出手再往前伸,伸直胳膊,手在发抖,她捏起拳头不断的暗示自己,大脑皮层像被电击过的那般发麻,松开手对自己说:“没关系,高考之前不出门了,好好读书,我还有邢宇的。”

    她有些想他了,拿起手机给他发消息。过会再看一眼,她又失望地放下手机。周六到来,邢宇的电话打来:“打视频怎么不接?”

    “没联网,你等下。”

    “怎么周内你都带着手机,还有二百多天了,你要调整好重心啊。”

    “你是不是不爱我吗?”

    邢宇趴在桌上皱着眉:“你在想什么?”

    “没有,我只是有些……”

    “你别误会,我只是觉得现在很重要,周内你别带手机。”

    常恒抬头想说我休学了又忍住:“知道了,你们课都上完没?”

    “还没,预计年前上完。”

    常恒哦了一声低着头发呆。

    “那你好好复习,我不打扰你了。”

    常恒蓦然抬头惊慌看着。

    “好好学习啊,为了我们的将来。”

    常恒看着邢宇只想迫不及待挂掉的样子:“你很着急嘛。”

    “你怎么哭了?”

    常恒这才意识到左眼又在流泪,她抬手拭去:“哦,可能最近一周生病请假没出门心情不好。”

    “你生病了?什么病,请假一周?可不能耽误学习。”

    常恒突然睁大眼睛:“学习学习,全是学习,你很忙就去忙吧。”

    “你调整心态,生病吃药,别哭。我先去吃饭。”

    “等等,我知道你的意思,我来说,分手吧。”

    邢宇突然直起身:“你刚说什么?我哪里说错话了?不要这样。”

    常恒趴在镜头前开始哭,邢宇皱着眉头趴在屏幕前看着,常恒哭够了爬起来:“对不起,我刚才情绪有些失控。”

    “我知道你难过,可是生病我帮不了你什么,对你来说安慰的话也没有用,我也陪不了你,手机快没电了。你一定调整心态,你刚才的话我当做没听见。”

    视频挂掉,她开始反思,自己为什么刚刚要那么对待邢宇呢,他没做错什么。门外传来敲门声,家玲推开门把饭送到常恒面前。

    吃完饭把桌推到门外,常恒看着书进入游离状态,直到突然的抨击声冲碎了满屋的寂静,冲进门的新永一边往常恒旁边躲一边用手捂着头,家玲跟在后面边打边喊:“送不够送不够,我让你送。”

    父亲皮笑肉不笑看着常恒仿佛是在挑衅,母亲面穷追猛打,常恒觉得心里在加冰块,冷的发颤。

    她杵着床站起来大喊:“离婚,明天赶紧去离婚,不要再打了。”

    两个人好像没有听见,常恒捂着耳朵开始高声尖叫、眼泪随着喊声黄豆般滚落在电脑屏幕上、床单上、书本上。

    眼泪像掉在了宣纸上,迅速晕染开,两张三张已经粘起来,常恒抓着头发当着父母的面拿起书奋力撕扯。

    家玲终于停手了,新永站在一边摸着胳膊仿佛置身事外,看着他们安静了,常恒失去重心般左摇右晃跌坐在床上不断啜泣。

    天慢慢黑下来,她觉得自己无比渺小,房间里越来越黑,没有一点光线,她慌的起身拉开窗帘,看着路上还没有像房间里全黑,突然觉得心里轻放松了一些。透过护栏望着天,天上浮灰密密麻麻的在不断压近。

    又是一场噩梦,半夜醒来,打开灯,拿起手机看了看,闭着眼强迫自己再睡会。

    家玲推开门喊吃早饭,常恒惊醒起身洗漱,对着镜子看到一张浮肿的,绝望的,颓废的,病态的脸。

    拿起作业本,坐到外婆面前,外婆抚摸着常恒的头发接连叹气,常恒抬起头:“每天家里就咱俩,以后我每天来这个屋写作业。”

    外婆笑着说:“好,我的娃受委屈了。”

    常恒双眼瞬间湿润,她明白过来,这一切其实外婆看得最明白,常恒转过身仰起头张嘴吹气,擦掉眼泪:“我妈小时候身体好吗?”

    “身体好得很,很爱吃肉,一顿能吃一大碗。”

    “我就不一样了,天天吃药。”

    “这就要问你爸了。”

    外婆娓娓道来了家玲儿时和结婚时的故事,边说边哭,常恒放下笔,靠在门上,听着听着恨意愈发蔓延,外婆讲完了,常恒趴在床边嚎啕大哭。

    家玲赶着羊回来,常恒忙收起哭声,慌忙拿起笔,家玲站在门口:“我刚进门听见你在哭,你怎么了?”

    常恒看了眼外婆说:“头疼。”

    “别写了,我把羊拴好,带你去拍片子看下吧,你现在是关键时刻。”

    重工一厂门口人寥寥无几,家玲走进医院交费送常恒进去,结果出来一切正常。

    家玲自言自语:“到底是怎么了,这那疼,一查都好好的。”

    常恒跟着回家,家玲去做饭,有人敲门,常恒开门一看,武华来了,武华伸出胳膊挂在常恒身上大笑:“没想到吧,我回来了,开心不,看我给你带了礼物。”

    常恒看着武华热情的脸庞露出了沉稳的笑容。

    “诶,不对,你今天不应该在学校吗?”

    “我休学了。”

    “啊,什么原因?”

    “一直身体不好,你知道的。”

    “照我说你直接把药停了,说不准慢慢就好了,捣了这么多年药罐也没见好,还越来越差。”

    “你说的有道理,迎进门武华和外婆打了招呼跟着常恒进了卧室,武华到处看了看:”一直以来真羡慕你。”

    “啊,羡慕我什么。”

    “你爸爸妈妈都在身边。”

    常恒心想:“原来人羡慕的都是自己没有的,即便仅仅是表象。”

    她摇摇头:“别羡慕我,这生活送你你都不要,我还羡慕你,爸爸妈妈都不在身边,小时候可以自由自在开开心心的长大。”

    “我说的是真的。”

    常恒沉默了,她不知如何解释,这些家长里短本就是家内事不必说起。

    她起身给武华倒杯水:“中午留下来吃饭吧。”

    “不,我还要给其他朋友们送礼物呢,我走了。”

    常恒有些失落,她唯一的朋友有很多朋友,她既开心又难过。

    离高考还有三天,常恒领了准考证,躲在房间里和邢宇通视频,门猛的被推开,常恒闪速合上电脑,面前的一幕太过熟悉,常恒麻木的看着,直到新永开始说话:“常恒,你看见你妈这个样子没有,跟个泼妇似的,还不帮我挡一挡你妈。”

    常恒腾得站起来,站的笔直,然后跪下猛的使劲磕头放生大哭,边哭边喊:“求你们离婚吧,求你们了。”

    家玲停手抹着泪先出了门,等新永也出去后,常恒关上门逼自己快速冷静下来,打开电脑再打开邢宇的聊天框敲下:“我们分手吧。”

    一天过去,两天过去,邢宇还是没有打来电话,连一个字没有,常恒在对话框里敲了又敲始终没有发出,考前一天,邢宇打来电话:“你不要胡闹了,明天考试呢,不管我做没做错什么,都是我的错,我不会和你分手的。”

    常恒听着心里暖暖的点点头:“对不起,是我的问题。”

    “现在压力大,正常的,我昨天在学校,今天刚回来看到的,我去忙了,你好好休息。”

    考场外,常恒一个人站在树荫下,家玲跟在后面。远处一个人喊着常恒的名字,随着声音望去是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对方看着常恒的反应表情有些无语说;“我是袁期,又忘了。”

    常恒哦了一声;“你不是都上大学了吗?”

    “我妹妹今年也考。”

    常恒又哦了一声。

    “感觉怎么样,准备考哪?”

    “考完再说。”

    袁期笑了笑告了别。

    两天结束,她回到学校门口看了看,班主任正好迎面出来,常恒向班主任鞠躬致谢,班主任一改曾经的态度:”接下来怎么打算?”

    常恒摇摇头,班主任说:“挑个合适的技术学一学,以后也方便。”

    经母河河边,这里她很喜欢,今天的太阳不是自由的味道,更像是无家可归的人流浪的酸楚。

    她坐下来,看着河面还是涟漪丛丛、她颇为感慨:“与世间无情之物真好,不为任何所伤,不会苍老,不会生病,只会日复一日,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回到家,门开着,听见院里外婆在急切的叫母亲的名字,紧跑两步进门,看到母亲倒在地上,丢掉手里的东西奔上前,发现母亲只是乏力引起。

    找了维生素和葡糖糖给母亲服下,洗手下厨房。

    饭桌上新永问:“考得咋样,能考上吧,考不上就直接去打工吧。”

    常恒没有说话,躺在旁边的家玲爬起来:“你能不能少说两句,不说话能憋死吗?”

    常恒加快速度,吃完起身说:“爸你把碗洗了,我妈身体不好,今天晕倒了,明天带医院做检查。”

    “啊,做啥检查,我看就是累到了嘛,不用做检查,你替你妈干段时间家务她自然就好了。”

    常恒放下筷子想说你们啥时候离婚,转头看见常立又咽了回去。

    回到卧室拿上手机想出门走走,看见客厅母亲还斜侧在沙发上吃晚饭,转头回到卧室反锁上门,拨通了邢宇的电话。

    “考得怎么样,一直在等你电话。”

    “聊点别的吧。”

    “现在聊什么别的?哦,计划什么时候来?

    “来哪里?”

    “说好的,你毕业了来找我。”

    “我想下吧。”

    “还是你自己说的,或者临开学前我们要见一面。”

    “你马上高三了,要不再坚持一年,我们申市见吧。”

    “你要违背承诺?”

    “我……”

    “你好好想想我们的未来,我也冷静冷静。”

    常恒挂掉电话拿起手机翻着以往的聊天记录,脑海中一个声音响起:“常恒,你不能去,这一去父母再大的错都不及此。还未成年、与人私奔、什么样的父母就会有什么样的孩子,你不能将错误延续,不能让这个家从议论变成笑话,如果他来找你你可以去见一面,但绝不能去找他,你不能如此廉价,这里的烂摊子还没有结束,你不能再主动制造意外,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去。”

    常恒对着空气默默点头,拿起手机输入:“我去不了,对不起。”

    看着邢宇打来的电话拿起又放下。

    ”你决定好了吗?”

    “我们结束吧。”

    常恒盯着手机直愣愣的发呆,二十分钟过去屏幕上弹出来几个字。

    “好,如你所愿。”

    突然觉得好晕,伸手扶着头,心脏猛然悸动,又捂着胸口,心在开裂。

    她用力往一起按,气上不来,堵得难受,挣扎着拉开窗帘推开窗户,大口大口呼吸,她靠在墙上,顺着墙面往下滑,坐在地上,房间里整个空气都在压缩,肺快要爆开了,她只得又爬起来继续大口大口的呼吸。

    回过头,一阵恶心袭来,伸手捂着嘴,红色的液体吓的眼睛推出大颗大颗的眼泪来自我保护,双肩没有力气,她颤巍爬到床边抓住床拦,将上半截身体丢在床上,闭上眼,才发现头肿胀的难受。

    脑海中熟悉的声音又响起:“常恒啊,你到底是爱他太深,还是对这个家无处适从的执念?”

    看到前面一大片花海,都是她喜欢的水蓝色,各种形态琳琅满目,邢宇站在一旁冲她招手,她开心地小跑过去。

    “喜欢吗?以后都看不到了。”

    常恒惊醒,枕头洗过一遍,拎起来重的厉害,拿起手机一看夜半两点,没有一条消息,她沉下来心想:“这次他不愿意再哄我了,再没有我们了。”

    拿起手机潜意识按着号码打过去,电话还没响,邢宇的声音传来:“你说。”

    “怎么还没睡?”

    “你说呢?”

    “我....我们......你....你还爱我吗?”

    “说点有意义的吧。”

    “对不起。”

    “我不想听这个。”

    “我爱你。”

    “然后呢?”

    “我想再听一次你说你爱我。”

    邢宇沉默片刻:“这么晚打来你之前是睡着了?”

    “睡了一会。”

    邢宇笑了,笑声带着绝望,悲苦,不甘:“你居然睡着了,你还能睡得着,你真行。”

    手机被挂断,喧嚣冷却,尘埃落定。

    这一次彻底结束了,坐起来,感到口渴,桌边的水瓶拿起来一大瓶全喝了,奔下床跑到水池边吐掉,摇摇晃晃爬上床,她慢慢的清醒。

    三点手机亮了,四点手机又亮了,她静静的看着,脑海中那个冷静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许接,他终究不是你的救赎,爱过就足够了,还有很多事等着你,睡吧,离天亮还早。”

    敲门声响起,常恒爬起来打开门,新永微倾着身子看了看常恒的头:“洗把脸,早上陪你妈去做检查。”

    常恒点了点头察觉到父亲的异样,拿起镜子才看到头发失去了光泽,枯竭而飘渺。

    她对着镜子苦涩的笑了笑,收拾完陪着母亲到地区医院做检查,医生说了病名她哦了一声,隔了一会到下一个检查口大夫问:“什么病。”

    常恒摇摇头说忘了。

    “看你还是个学生,记性这么差。”

    “等下我去拿诊治单。”

    回到家,常恒拿着一沓单子只记得大夫说:“要住院。”

    经过三轮争吵新永迫不得已决定陪着家玲两天后去省会治疗,民福回来把外婆也接走了。

    院里除了羊叫声和空气磁场转动的感觉再没有其余的声音了,常立趴在凳子上写作业。

    常恒坐在旁边看着:“常立,以后长大了想做什么?”

    “宇航员。”

    “那得把头抬起来,不能趴这么低写作业。”

    “姐姐,家里终于安静了。”

    常恒愣住了,她发现常立长大了。

    她想:“如果常立以后也像自己这样,那该多可悲。”

    她说:“快点写吧,下午拿着作业咱俩一起去放羊。”

    羊在前面走,常恒在后面跟着,到了地方,常立趴在石阶上写作业,常恒翻着手机看了又看总觉得手痒痒想往哪里发消息,左眼不知不觉又渗出泪来,起身跟在大羊身后,羊走到哪她跟到哪,跟了好一会羊也觉得拘谨,回过头用头抵她。

    她像失了魂的无力躯干,倒在地上,常立听见声音哈哈大笑:“你老跟在羊后面想吃黑色糖丸?”

    常恒站起身没有理会又坐在石阶上,两周过去成绩出来了,新永打来电话,常恒只说没考上便挂了电话。

    她麻木的靠在墙上,摇摇头想忘记些没必要的或者说该忘记的却发现每一幕都如当场发生一样,一个月后,新永带着家玲回到家。

    “常恒,不要离家太远,就在附近给你找个学技术的,离的远了我们操心的很。”

    常恒听着很反感,她态度生硬:“我要去申市!专业我自己报。”

    “家里的钱都给你妈看了病了,没钱给你读书。”

    常恒站起身看着父亲:“我说了我要去申市上学!”

    志愿填报常恒只看了申市,至于学校她无所谓了,内心深处似乎还在期待一个奇迹,她只想逃离,逃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

    “女孩子不放心,送过去。”

    在家玲的再三要求下,放羊终于和她没有关系了,他们的争吵声,看戏的邻居们,毫无更新发展的居乐镇都远去了。

    她走了,踏上火车,这是她第一次出远门,新永也是,硬座十八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