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黄龙子真人在海外修行界有一位老友，两人洞府之间建立起传送法阵，百万里之遥一瞬即至，萧玉虹、萧玉雪姐妹过去，也是有那位老友照拂。

    这样萧家姐妹既可身兼两家之长，又不用担心双亲过于溺爱耽误道途，本是极稳妥的安排，但海外修行界骤然大乱，黄龙子真人与那位老友也断了联系。

    因此，武灵筠一行人就只能乘灵舟前往了，这样就旷日持久，好在一行六人每一位都是炼就罡气的高境修士，放在外面每一位都够资格开宗立派了，寻常妖兽、修士，看到那灵舟遁光就会远远避开，不会上来找死。

    六人轮流施展法力催动灵舟飞行，每当法力消耗近半时就会轮换恢复法力。

    如此，一直飞行出四个多月时光，逐渐深入东海。

    陆城以五行真煞、大日神罡修炼道基，法力雄浑精奇，强韧无匹，每一次他消耗两成法力后，就会回来休整、将心神投入九黎鼎中喂养培育灵虫，就算如此，其它师姐师兄也叹服这个师弟法力深厚。

    只是在培养灵虫金蚕蛊上，陆城却犯了为难，这四个月以来他开始不惜成本的喂养金蚕蛊高级药液甚至换血花药液，百毒金蚕蛊也的确是数次进化出五阶金蚕蛊。

    但不知究竟是哪里出了纰漏，这些进化的金蚕蛊过不了多久就会退化回四阶，虽然的确是比寻常四阶的金蚕蛊凶厉，但无疑是远远达不到自己的需求。

    “若是用上重元涤血花，定然可以将百毒金蚕蛊培养到五阶，但这灵花我也仅剩一朵了，总不能为了培养灵虫损伤自己的修道根基，主次颠倒强枝弱干。

    四阶换血花应该也是足够用了，只是其中有一些关窍我还没有想通。”

    喂养过灵虫之后，陆城又去四阶犬妖的世界看了看，发现那头妖犬成为狼群首领过得无比快活。

    发现主人过来看自己后，那头四阶犬妖摇头晃脑摇着尾巴显得很是亢奋。

    陆城撸了撸它的狗头，亲热一番然后就打算离去，这个时候却被犬妖轻轻咬住袖口，向后拉扯。

    “怎么，又有灵物进账？”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两次了，当年第一代百毒金蚕蛊，为陆城寻来冰魄晶石、太白金精等等宝矿，陆城直到现在都用不上。

    后来百毒金蚕蛊进化为虫群，这种灵虫虫群无物不食，基本上就无法再给陆城带来什么灵物了，几乎全数被它们吞食化为进化的底蕴。

    后来随着亲密度的提高，却有四阶犬妖跟上，这些年也很给陆城寻到了一些家财，只是它的运气没有第一代金蚕蛊那么好，而陆城法力道行日深，寻常的灵物也渐渐入不得眼。

    “汪汪”

    叫唤着，四阶犬妖摇头晃脑得意洋洋地从自己的巢穴里，叼出一块赤铜矿石，送到陆城脚下。

    “这是，赤火元铜？”

    陆城拿起灵矿垫了垫，仔细辨识，片刻后有些惊讶的道。这也是陆城不愿过多往九黎鼎内摄取妖物的原因，他总觉得九黎鼎培养妖兽，有一个气数垂泽，被九黎鼎所培养的妖兽本身气数会越来越强，相应的境界也就会越来越高。

    若是摄取妖物太多，分薄气数，恐怕每一种都修炼不到高深的境界了，而一大群低阶妖兽对自己来说也没有意义。

    现在，看到四阶犬妖居然寻找到传说中炼剑宝矿赤火元铜，陆城隐隐就觉得，这条老狗的气数已经渐渐加厚到第一代金蚕蛊的地步了。

    气数一说，虚无缥缈，但因为此方通玄界有八景观的存在，此界修士对于气数一说也有一些统一的认知：

    每个人自娘胎成型开始，便已经有了自己的气数，每个人的气数有强有弱。

    但就算天生强运之人，一生运势也有着高低起伏。

    但就算天生弱运之人，一生运势也有短暂冲到高处的时候，若能把握，也能胜过强运之人。

    修道之人，就算本身气数极弱，但若是修行刻苦努力，每修炼到一个境界，就会获得一个境界的气数，比如修炼到先天后期境界，至少可以在一府县衙为官为吏，在凡人中威风凛凛的度过一生。

    修炼到练气境界就是各府城主府内的坐上宾，若是修炼到筑基境界，仅仅境界本身带来的气数之强，就已不是寻常气数较强的凡人可比的了。

    九黎鼎乃先天至宝，虽然自己并没有掌握炼化，但仅只是其气数的被动垂落，就已经极为可观，陆城在此界通学知晓八景观的许多气数学说后，就更加谨慎的收摄妖物，节省气数。

    在这一日，灵舟仍旧飞行于无尽瀚海之上。

    其内的六名道人，除了钟离令正在操控灵舟以外，另外五人坐而论道，消磨时间增厚自身道基。

    瀚海飞遁的灵舟内，五名道人在各自的位置上或坐或卧，或身姿挺拔如松、或以手撑头侧躺于地，或面容凝重，或闲散随意。

    一缕缕青烟从香炉中袅袅升起，弥漫在船舱内，香气沁人心脾，启迪智慧。

    在场众人都是万兽天宫的修士，所以今日的论道议题便是：

    “弃圣绝智，明心见性。”

    “我神宗真传，法道自然，不分善恶，任意所为，满足自性，这便是抛弃一切外加之束缚，与道相合，如此修行自然道业精进，一日千里。”

    欧白起身半跪并指如剑，阐述自己的观点。

    “非也，三师兄你如此修持，只有见性，而无明心了。见性是功，平等是德，念念无滞，常见本性，真实妙用，名为功德……功德在法身之中，而不在外。”

    陆城端坐于蒲团上，以指击地，清脆声响，却震撼在场修士心灵。

    “按你的说法，先要明心而后见性，那该如何明心？”这是道法之争，欧白自然寸步不让。

    “身是菩提树，心似明境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长以积功，自然明心。”

    欧白与陆城激烈论道。

    四周的道人们时而紧闭双目，面露沉思之色；时而相互对视，眼中或是疑惑或是明悟。

    就算是在场修为最高的蓝衣女修武灵筠，也不能全然理解这两名师弟所修所行之法。

    他们的谈话如同行云流水，从容不迫，却又充满道法智慧的明悟，令人叹为观止。

    窗外，灵舟之下碧波荡漾，灵舟穿空破云，似乎与这天地间的气息相融合。

    下方偶有鱼儿跃出水面，搅起一圈圈涟漪。

    夜空中星光点点闪烁，仿佛连宇宙间的星辰都在静静地聆听着这灵舟内的论道之声。

    双方都根据自己的思考，修炼了至少接近百年的时光了，谁都无法轻易说服谁。

    最后只能暂且罢论，各自休整调养精神。

    欧白正盘坐于蒲团上打坐时，在他的耳边突然传来这样的低语声：

    “欧白，接下来你莫要再与此人相争了。”

    “什么？”

    欧白骤然睁开双眼，微微皱眉。

    他能够听得出，对方让自己相让的可不仅是这场论道而已。

    但还不等欧白开口，那话语声便继续说道：

    “之前我就已经有所怀疑，现在经过这场论道，我基本上已经确定了，你那个师弟，他修炼的是血神经，他是当代血魔！”

    “什么？”

    欧白闻言身躯一震，几乎从蒲团上面跳起来。他的气息紊乱，甚至引起四周那些师弟的注意，只是欧白毕竟还有一些养气功夫在身给镇压住了。

    “你确定？”    “白日里你们之间论道，看似你是神宗魔门心法嫡传，重视自性，你那个师弟似乎更近于正道，但实则正魔一念间，他的魔性要远远比你深重的多……见性是功，平等是德，念念无滞，常见本性，说得真有道理啊，连我差点都被瞒过去了。”

    “这句话怎么了？”欧白疑问，他没有感觉出有任何问题。

    “看一个人，你不能光看他说了什么，而是要看他做了些什么、怎么做，你这个师弟明明一身血腥，偏偏被他以大神通锁于体内，寻常人半点都看不出来，这才是有大道行的绝世妖魔。明心见性却一身血腥，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认为他的本性就是杀戮，认识本性，横行杀戮，即成自在，是为自在天魔！”

    “……师尊难道不知道这件事？”欧白眼神变化，似乎想到什么急声问道。

    “黄龙子真人恐怕是当世前三的修士，以他的道行法力怎么可能毫无所察。但是妖神大劫将至，他怕是也发疯了，养一头猛虎在身边当狗来用，只要能用来抵御外敌，就先不去管会不会反噬己身了。”

    “……”

    欧白又一次沉默了，他知道自己身上的雪神老人，当年是几乎与自己师尊齐名的人物，甚至在辈分上还要更高出一些，只是终究渡不过四九重劫，选择将自己魂魄寄托于雪魂珠之上，求取一线生机，被自己所得。

    这么多年下来，欧白对于雪神老人的信任甚至超过他对自己的。

    “我知道你想要求娶萧家姐妹，有了黄龙子真人这棵大树遮荫，你这个做弟子的才能活得越发滋润，原本我也是赞同的，但是现在的形势是血魔降世，你也知道，血魔所降之地必然杀劫连绵，你现在再卷进去就太危险了，只要自己道法修持得好，上佳的道侣哪里没有？黄龙子本来就已是你师父了，我们也不必再强求更进一步，此时退后一步未来才能行得更远。”

    “你知道吗，我此生修道八百载，从加入雪神宫的那一日起，前后见过多少修士倒在这条求道之路上？

    我告诉你，十之八九。有人天资极佳，但就差了一点运气，有人勤奋努力，把最简单的法术修炼到让我叹为观止的地步，但还是死在死劫之下。有人天资努力家世皆备，却因为一个轻忽大意暴死而亡，仙业就此断绝。有人”

    “雪老您别说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在这一刻，欧白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却似是卸下一样极为沉重的包袱，可以轻装简行再踏道途。

    在接下来的论道中，欧白的道论观点仍旧清晰坚定，但陆城明显感到对方的冲劲锐气减少很多，使这场论道更加趋近于论道本身，双方各抒己见。

    见三师兄欧白与九师弟陆城不再那么针锋相对，武灵筠，南宫景，与刚刚换下来的钟离令，也纷纷上场表述自己的修道观点。

    有些人的论点是真的落到自己身上了，有些人的论点还处于形而上学的高度。

    南宫景所融合的是血纹紫毒蝎的血脉，他以自己的角度讲述了一些灵虫培养方面的所学所知。

    这是师兄弟之间的交流，相比在其它场合，大家还是比较实在的，往往能讲出一些干货。

    但就是南宫景所讲的知识，突然间触动了陆城的心绪，他若有所悟，而后直接闭上眼睛，将心神投入到九黎鼎世界内。

    “是了，养炼，养炼，我之前太过注重于养，而忘记了炼，百毒金蚕蛊乃是上古凶虫异种，没有杀戮没有血腥，它们怎么可能进化到五阶，这些年来，整个虫乡世界太安静了。”

    整个虫乡世界中，不是没有其它地域，异种灵虫，只是陆城想要自己培养的金蚕蛊成群，因此压制着它们秋毫不犯，和平共存。现在，却是不需要了。

    在接下来的两个月时间，陆城驱御着百毒金蚕蛊虫群，南征北讨，不再顾及高阶金蚕蛊的战死，虽然也会心疼，但是忍着。

    果然，随着不断的见血，死亡，灵虫种族灭绝，这些金蚕蛊变得越来越能吃，越来越凶暴巨大。

    缩在世界的边角里种花攒蜂蜜不是它们的风格，铺天盖地，嚼金碎铁，无物不食，这才是上古凶虫本性。

    意外被四师兄南宫景的话语所点拨，陆城培养金蚕蛊进阶的碍难消失。

    其后晋升的五阶百毒金蚕蛊，再也没有退化的了，虫群当中的低中阶蛊虫，也迅速向高阶蛊虫转化。

    也就是陆城有九黎鼎可以一气化生无数世界让虫群自行捕食，他自身也是家财极厚。

    否则的话，修士豢养数万乃至十数万蛊虫，必然要以许多人畜鲜血来喂食，百毒金蚕蛊不吃素，只吃荤，尤爱吻血，陆城虽然操控自如，却也深知此虫不是善物。

    好在，这茫茫诸界可杀之人实在是太多。

    “阴山祖师在摩云洞号称豢养百万魔兵，但恐怕也只是一个虚数，有几十万只金蚕蛊了不得了，再多，南疆一域恐怕就无法负担，但是仅凭这些魔虫灵蛊，寻常金丹真人修士就不敢去南疆寻他的晦气。

    我手上有这十余万金蚕蛊，一起放出，金丹真人境修士也要手忙脚乱，算是多了一重保险。”

    这一日，陆城正在灵舟之内吐纳修道，距离开归藏山前往东海，现在已经是六月有余了，但已经到了东海修行界，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

    陆城的法力修为，已经修至炼罡五层顶峰，再炼化一些大日神罡，就可以突破到炼罡后期境界，只是陆城修炼起来并不急切，而是反复推敲、不断琢磨，自身淬炼真形的法门是否有错。

    每一个人经历不同、肉身不同、所修法门不同，甚至于心性不同，都会导致淬炼真形的法门略有差异，所以万人万法，只能有一个大体的修行框架，却是不能全盘照本修学。

    就在这个时候，轰隆。

    灵舟突然发生巨大震动，似乎是在急速飞行过程中，突然间被什么拉扯住了。

    陆城刚刚结束坐关，睁眼就见二师姐武灵筠已经化为一道蓝色灵光飞遁而出。

    陆城紧紧跟随着也飞遁出去，凝神望去，只见灵舟下方是一片漆黑色的云雾，其中探出数条巨大触手，已经扯住了灵舟，似是发力想要将之撕裂。

    “是何罗鱼！”

    何罗鱼一首十身，其声似犬似哭，爱碎舟以食人。在前世地球，大家管这东西叫章鱼，只是在此界修炼成精怪一类了。

    它们是深海凶兽的一种，虽然没有灵智，却能与修炼多年的修士与妖兽争锋。

    只是与妖兽不同，这些深海凶兽因为炼化海底污秽之气，身上并没有多少珍贵的材料灵物，即使是修仙者，也很少有人愿意冒险猎杀这些凶兽，一旦在海中遭遇，往往选择避而不战。

    “走不走？”陆城刚刚发出了传念。

    就见武灵筠已然遁光一转，猛地扎入深海之中。

    这件灵舟是武灵筠心爱之物，更何况在海上憋闷有半年了，这位魔道女修毫无犹豫就要宣泄心中火气。

    见师姐遁入深海，陆城立刻放出了苍焰飞剑与一股股大日真火，选择正面与这头何罗鱼缠战。

    武灵筠修炼的是水行法力，陆城修炼的大日神罡，除非法力相差极大，否则陆城是不会轻易下海作战的。

    而在这个时候，欧白，南宫景，牛猛，钟离令等人也纷纷遁出灵舟直接出手围攻。

    万兽天宫黄龙子真人座下的六大真传，这样的阵容就算是大多数五阶妖兽结丹宗师也要饮恨，更何况是一头灵智不高的深海凶兽。

    欧白，南宫景，牛猛，钟离令，陆城五人各自施展法力，将何罗鱼周身剧毒黑雾强行炼化。

    就在这时，深海当中突然发出一声巨响，有冰蓝色的火焰滚滚涌出，四周海水仿佛要被煮沸一般，迅速翻滚起来。

    “哈哈，二师姐的乾青碧火当真越发凌厉了，这次被迫出关不知道要耽误多久，二师姐的心情本就不好，这条蠢鱼还要往上撞。”

    “嘘，二师姐上来了。”

    没过半个时辰，那条巨大的河罗鱼便缓缓浮上水面，周身幽蓝冷火包裹的武灵筠也一手托着本命法器寒麟碧玺飞行上来。

    她冷冷扫视刚刚闲话的牛猛，钟离令二人一眼，令他们二人噤若寒蝉。而在一旁的陆城，则收起了那如山鱼尸打算作为百毒金蚕蛊的口粮。

    百毒金蚕蛊能吃，但是也不挑食，在这个角度讲，这些深海凶兽很适合作为它们的口粮。

    “灵舟有些损坏了，好在附近有一座坊市距此不远，我们飞遁过去也打听一些消息。”

    武灵筠探手收起灵舟，这样言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