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府的别院里,马希声趴在桌上亢奋地逗弄着蛐蛐儿,俨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与处境。
彭玕脸色阴沉地坐在对面,盯着他那不可救药的模样,一脸鄙夷—就这样的货色,还想做回王位?烂泥扶不上墙。
门轻敲了两下,彭玕起身走到门口,隔着门一站:“说。”
“老爷,人到了。”
彭玕当即拉开了门。
商户打扮的宋志立在门口,他背手昂头,神情透着骄傲。
彭玕默默地退后一步,既没有谄媚,也不够热情道:“请进。”
宋志入内后,彭玕关上了门:“阁下怎么称呼?”
宋志看了一眼那玩蛐蛐头都没抬的马希声道:“稍待。”随后快步走到了马希声跟前。
可是,马希声只专注于蛐蛐儿,根本没察觉身边站了个人,而宋志则是伸手将马希声背后的衣领往下一扯。
这突然的举动令彭玕紧张地上前一步,马希声则惊恐呆楞地看着他:“你,你干什么?”
宋志看着马希声颈后胎记神情舒缓的松了衣领,继而折身道:“川西节度使府中门客宋志见过少主。”
马希声一顿,立时激动地抓上了宋志双臂:“你是我父亲派来的?他是要你来接我回去的吗?”
回去?他居然想着回去?
宋志微微蹙眉道:“少主误会了,小的来,是与彭太保前来商讨如何送您复位的。”
马希声一愣,松开了宋志的双臂,悻悻地看向彭玕:“那个……你们商讨,你们商讨……”
彭玕此时清了下嗓子,宋志这才转身冲彭玕略一欠身:“宋某失礼,还请彭太保见谅。”
彭玕伸手指向座位:“坐吧,议事要紧。”
当下,两人入座,准备商讨事宜,宋志刚要开口,就看到马希声不参与商讨也就算了,居然人已趴回了桌上继续逗弄蛐蛐儿,立时错愕地愣住。
彭玕此时手指在桌上敲了一下说道:“孟公对楚是何等想法,我们就直说吧。”
宋志心头憋火地不再看马希声,冲彭玕道:“家主说议事之前有件事得弄明白。”
“何事?”
“您的女儿已是王妃,您又升了安定郡王,怎么想倒灶了?”
彭玕面色阴沉道:“因为我栽了!”
……
黄昏时分,花柔正坐在竹桌旁看着落日发呆,就听到马匹动静,诧异起身时,慕君吾推开院门入内,花柔立刻迎了上去:“这还没到夜里,你怎么就过来了?”
“想你了。”慕君吾说着将花柔抱进怀中,花柔浅笑着望着他的眉眼,还未开口,就见他又道:“有个人,她想见你。”
花柔惊讶中,慕君吾放开了她,此时一个人走进了院内,正是袁德妃唐华锦。
日落山后,月升树梢,屋内三人围桌而坐,谈着过往种种。
花柔一脸惊讶地看着袁德妃:“我从手札上看到了关于唐箫的身世,我知道他和君吾是兄弟,却没想到……他们竟是双伴儿。”
“我知道的时候也很惊讶,如果不是天脉与带毒体的关系,我也……”慕君吾看了一眼袁德妃,没说下去。
袁德妃此时看着花柔道:“我听范儿说,你是天脉?”
花柔点点头。
“那你母亲是……”
“施雨蝶。”
袁德妃眨眨眼,从袖袋里摸出了一条唐门腰带,当花柔看到那熟悉的白色大喇叭花与藤萝缠绕时,激动道:“我娘也有!”
袁德妃却一转头看向慕君吾:“我给你的半支珠花可在身上?”
慕君吾垂眸道:“我一怒之下,扔江里了。”
“半支珠花?”花柔惊讶地从袖袋里摸出她有的那半支放在了桌上:“可是这个?”
袁德妃看着半截珠花,泪如泉涌,慕君吾则惊讶地拿起:“这个怎么会在你手里……不对!这是另外一半!”
“没错,这是另外一半!”袁德妃拿过了珠花:“我,小蝶还有毒房房主唐九儿,曾是最要好的三个,这支珠花是我们三个一起做的,说好做一模一样的三支,一人一支,结果才做出一支来,九儿就外出做事,我们也接了任务。”
袁德妃摩挲着珠花,泪水止不住的流淌:“小蝶她素来不喜欢毒物,也不爱用毒,我们被姥姥派出来为孟知祥做事,她一出山门便起了逃离之心,于是才将它拿出来一分为二,当信物。还约好了,如果有幸有后,凭此信物照拂关照,我当时让范儿拿着他去唐门,想着九儿认得这东西,定会关照他。”
“可是……”花柔皱眉道:“我娘不让我去唐门。”
袁德妃明了的点了点头:“自然的,她一直都不想因为天脉而变成唐门的杀人利器,当然也不希望你是。”
“既然你娘不让你去唐门,那你为何去了蜀地?”慕君吾看向花柔,花柔冲他一笑:“阴错阳差,其实我当时是拿着这个打算去潭州找娘口中那个嫁给了大将军的姨妈,结果遇上人贩子也遇上了你。”
“你娘说的姨妈就是我。”袁德妃抹着眼泪,而慕君吾抓上了花柔的手:“你半支,我半支,阴错阳差的相遇,阴错阳差进了唐门,倒是命定的缘分了。”
花柔的泪在眼眶里转起了圈,她真没想到自己和慕君吾有着这样的缘。
“花柔,你娘她……还好吗?”
慕君吾闻言皱眉,花柔愣住不语,袁德妃立时变了脸色—她知道,答案一定很糟。
“我爹,我娘她们为了保护我,毒爆……血溅了。”
袁德妃立时沉默,而慕君吾则错愕地看着她,花柔只好给他解释:
“你离开后,我看师父的手札才知道的,姥姥一直在找我娘,希望把她弄回来重振毒房一脉,然而孟知祥的人因此知道了消息,派人先一步找到了我娘……”
“所以她为了保护你,为了不让那些人知道你的存在……”
“是的,我娘和我爹宁可毒爆血溅杀了所有人,也不想他们知道我的存在,不想我回到唐门,失去对自己的命运主宰……”
花柔说到此处泣不成声,慕君吾忙将她搂入怀中,抚背安抚。
“可怜天下父母心。”袁德妃轻叹着看向慕君吾,眼波是慈爱与歉意。
可是慕君吾没有看她,但他的眉眼间也有一丝情绪在游走。
而流泪的花柔因为正好对上的是袁德妃的面孔,自然注意到了她看向慕君吾的眼神充满着慈爱与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