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晃晃悠悠迈进后宅,打量围墙地面。
“还是应该建个楚国夫人府。”他对身后的官吏说道,“府衙后宅太小了。”
官吏点头道:“长史已经去看黄家的宅子了。”
黄氏一族入罪家产抄没,城中那栋占了一条街的宅子也自然归属官府。
知府不高兴道:“黄家的宅子太大了,夫人住不惯。”又问,“如今这么闲吗?长史天天不见人。来拜贺夫人的州府都该到了,他不负责招待吗?”
武少夫人虽然堂堂正正接管了半个淮南道,但诸多的事还是由知府掌管,再加上最近事务众多,忙的跟武少夫人多说几句话都不行,长史倒是天天往武少夫人跟前跑。
官吏知道知府的心思,笑道:“大人管理有道,我们才得以清闲,夫人岂会不明白?”
楚国夫人当然不是在她跟前溜须拍马就能讨好的,她拿珠宝赠人也是对方有她看中的才能,更何况长史长的丑.....知府笑吟吟不再抱怨。
他道:“最近事情多,但都是好事。”
每过几天就有粮送来,沂州的商人来来往往,带来更多的商机,投来归顺楚国夫人的州府越来越多,世家们都乖乖的听命,将自己家的田地按照分派拿出来,新来的流民都得到了安置,马上就开春种田了。
因为能分到田地,各地涌来的流民更多,带来了大量的人力以及兵力。
虽然安东之战惨重,但因为武鸦儿围魏救赵拿下相州,振武军所向披靡声名大振,引来更多的人投军,这乱世也是很多人的机会,成为振武军往远了说能有机会建功立业,往近了说能让家人吃饱穿暖住好,还能分到更多的田地.....
一人当兵全家优待。
战伤者官府会给优厚的抚恤,优先安排适合的事做,战亡者父母妻儿皆有优抚,不管是做工还是读书还是分田任何事都享有优先,武少夫人,不,楚国夫人还会发放米粮,养到父母亡故妻儿自立。
在这乱世,随时说死就死了,死了也白死,如此还不如战死呢,家人还能有条活路。
“新丁越来越多,窦县的军营都快盛不下了,我听元爷说,打算把窦县只做新丁营,其他的兵马都送到我们光州府大营。”官吏笑呵呵说道。
知府从轻松适意中惊醒:“那可不行。”
将来所有的兵都把窦县当娘家了,老卫还不得意死?
“光州府没地方,其他州府多得是,投军的人越来越多,一个新丁营可不够。”知府道,“正好大家来道贺,一起商议一下。”
说罢不再查看粉的墙青的砖发芽的草,直奔武少夫人的院门,但被老仆拦住了。
“少夫人在忙。”老仆低声道。
原本的侍童们都被武少夫人送去军营了,只留下两三个话都说不利索的小孩子。
那些侍童说是当兵吧每隔几天会被接回来住两天,而且其中还有女童们,说不当兵吧大多数时间都在兵营,没有办法伺候,所以当了楚国夫人的武少夫人,身边的伺候人反而更少了。
老仆一人守两个门,负责说话跑腿接送客,说书给武夫人解闷,忙的神采飞扬。
后院传来嗡嗡的响声,知府探头看:“这次夫人又玩什么?”
“射箭。”老仆做个拉弓的姿势,“练了好几天了,快要能百步穿杨了。”
知府笑着感叹:“夫人都学亲手杀敌之技了,夫人敢奇袭安东为都督打通中原,武都督为夫人解围救护强攻相州,武都督勇武,夫人坚毅,真是伉俪情深。”
老仆点头应声是,坚毅不坚毅的看不出来,但夫人最近玩的东西都挺凶悍的,包包教大刀劈木桩,方二教利箭射草人,这些一点也没有仙人之气。
砰。
一声闷响,地上的胡桃被砸碎,白细的果仁散落,金桔一手抓走,一手又放下一颗。
李明楼坐在蒲团上,一手放在膝头,一手握着小铁锤,似乎看着又似乎走神,但当金桔拿走又放下一颗时,她的铁锤也再次落下。
砰。
准准的稳稳的砸在胡桃上。
金桔一手捏走,一手又放下一颗。
砰,砰,砰,如同擂鼓般节奏,直到金桔膝头的铜盘里堆满了胡桃仁。
“小姐这些够了。”金桔说道,“做多了明日再吃就不好吃。”
李明楼哦了声,将铁锤放下。
“小姐,手酸不酸?”金桔问,但没有看手腕,而是打量李明楼的神情。
铜锤砸碎了胡桃,也砸碎了眉间的紧皱。
元吉告诉她,小姐因为安东之战被那个武鸦儿骗了很生气,只不过现在暂时没有很好的办法报仇出气,但生闷气肯定不好,怎么让小姐能把气发出来。
女孩子生气了当然是大哭大喊发泄出来啊,不过小姐长这么大从没有大哭大喊,也没有发过脾气.....没有这个需要啊。
大喊大叫的发泄吗?元吉想出一个办法,挥刀拉弓射箭,一凝力吸气一发力呼气,跟大喊大叫差不多。
还别说,小姐还真好了很多。
她教不了小姐玩刀枪棍棒,捶胡桃也差不多道理。
捶好的核桃很快被金桔送去厨房裹了糖炸的酥香甜送来当点心,睡过午觉的盲眼妇人也被分了一份,但要吃的时候,回过神的李明楼唤住了。
这个胡桃她是当做武鸦儿砸的,她吃了泄愤,妇人不好这样,是母子的。
尽管这只是她的一个人的心思,但,还是不想。
这件事是儿子可恶,与母亲无关。
“给夫人拿别的点心。”她说道,从妇人手里拿走小托盘,“我喜欢吃这个,都给我吃好吗?”
妇人温婉一笑,松开手:“你吃啊,喜欢吃的多吃些。”
李明楼看着这妇人如春风般的笑容,轻叹一口气,她视武鸦儿为恶人,武鸦儿何尝不视她为恶人?
毕竟这个恶人抓着他的母亲不放啊。
他们两个都是恶人,不就是应该互相算计,难道还能互相期许吗?是她自己疏忽受了骗。
李明楼抓起一把酥糖胡桃仁塞进嘴里,嘎嘣嘎嘣的嚼出声。
她受了骗吃了亏,那就再骗回来就是了。
元吉进门看到李明楼的动作和神情,鼓的两腮,挑起的眉头,扁扁的红唇,抓果仁塞嘴里,有些粗鲁更多的是生动。
小姑娘除了平静悲凉,以及与世隔离旁观的冷漠,先是会笑会开心会玩乐,现在也会生气和发脾气了。
不过这不知道是悲是喜,不食人间烟火不尝人间悲喜,李奉安想给女儿打造一个人间仙境,只是李奉安死了,天下也大乱,这世间哪里还能有仙境。
元吉轻叹又柔声:“还很生气啊?”
李明楼道:“没有啊,不生气。”
生什么气,而且还是跟一个要死的人。
李明楼在心里算了算,现在是成元五年,成元八年末,武鸦儿就要死了,还有四年。
她伸手抓起一把果仁塞进嘴里,白白细细尖尖珍珠的牙咬的嘎嘣嘎嘣响,又将盘子递过来。
“元吉叔,你也吃,很好吃的。”
元吉伸手抓了一大把塞进嘴里,用力的嚼着,点头道:“不错,金桔做的甜心越来越好。”
她可是小姐身边的大丫头呢,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呢,金桔在旁坐着失笑,管它呢,反正夸赞她都收下。
“小碗他们回来了。”元吉吃完一把说道。
这一次不是从军营回来的,小碗等人随同援军去了安东,因为那边有大量的伤员要救治。
李明楼道:“小碗真是帮了我大忙了,把炸好的果仁都端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