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彭城郡,将军府。
已是花甲之年的陶谦穿着单衣躺在床上,沟壑纵横的脸上弥漫着浓郁的不安。
侍女端来医官开的药,陶谦喝了一口,心不在焉的他甚至不觉苦涩,看着碗中汤药圈圈圆圆,倒影着毫无生机的自己,心神错乱。
恍惚间,那倒影虚化,取而代之的是身披甲胄的曹操举剑指着自己,“给我屠城!”
吓的陶谦一把打翻了汤药,将侍女也赶了出去。
搀扶着床沿的陶谦表情痛苦,呢喃道:“该死的张闿,见财起意,要害死我徐州六郡数百万军民了啊!”
曹操虽然退军了,可是陶谦并不认为那真的是因为刘备写了一封信就能让曹操离开。
人前固然以此大肆的褒奖了刘备,甚至将沛城都划给了他,可内心深处,陶谦总觉得可能是曹操裹挟了什么阴谋,徐州这块肥肉,他迟早是会来吃的。
“大喜啊,父亲,大喜啊!”
陶谦追悔莫及的时候,儿子陶商攥着一捆竹简雀跃而入。
看着自家儿子这失仪表现,陶谦心中不悦,艰难的教训道:“商儿,教了你多少次了,不管什么时候,要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从容。”
就你现在这副样子,徐州交给你你怎么接得住啊。
陶商讪笑挠头,道:“父亲,现在弄明白了,原来是吕布偷袭了兖州,这才逼得曹操火速回援。”
原来如此,病榻上的陶谦微微颔首。
这就说的过去了。
固然算不得是他刘备的功劳,到底里头没有了曹操的阴谋。
嗯?
陶谦眉头一皱,艰难撑起身子,道:“曹操退军也没多长时间,就算是快马也没理由能在这短短几天时间里从兖州赶回来,你如何得知的这个消息?”
这时候陶商才扬了扬手中的竹简,咧嘴笑道:“父亲请看,这是吕布写给父亲的信。”
“拿来。”陶谦有些狐疑,吕布给自己写什么信。
待陶谦看完竹简上的内容后,脸上氤氲的不安与焦虑瞬间就消散了,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气色变好,甚至直接就从病榻上站了起来,中气十足笑道:“好好好,吕布不愧是天下第一猛将啊!
我要感谢他,徐州数百万军民都要感谢他啊!”
说好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呢?
陶商内心嘿嘿直笑,随后拱手道:“那...父亲,我们是否依吕布信中所言去做?”
“不!”
陶商闻言眉头一皱,要拒绝吕布吗?
“不够,远远不够!”
陶谦双手负背,脸上弥漫着劫后余生的庆幸,豪迈道:“帮吕布就是帮我们自己,只要吕布在兖州跟曹操纠缠,他曹贼便无心东顾了,所以,我们不仅要帮他,而且要鼎力相助!”
如果可以,陶谦甚至希望吕布能赢曹操。
毕竟,吕布只是一个丧家之犬,外兼有勇无谋,拥有了一個兖州他就该开心的睡不着觉了,绝对不会像曹操那样时时刻刻打徐州的主意。
当然,这很难,曹操太过奸诈狡猾,又极善用兵,但不管怎么样,还是希望吕布能撑久一点吧。
“请父亲示下,该如何做?”
陶谦赶忙走到一旁的台案上,拿起毛笔在一张空白竹简上奋笔疾书起来,随后还把自己的印绶也一并交给了陶商。
“商儿,要快,吕布现在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我们必须要第一时间响应他,有了我们做援助,他才能稳住心神,慢慢跟曹操纠缠。
他们纠缠的越久,对徐州便越有利!”
陶商看了一眼竹简上的内容,连连点头,“还是父亲思虑周全,孩儿马上就去办!”
说完,一阵风似得跑了出去。
从吕布的信上看,他很急。
可就目前徐州和曹操的态势来看,陶家更急,办起事来,自然是雷厉风行的。
不过这事有点奇怪,曹军退走没几天,吕布的信比自家斥候都快,也就是说他在偷袭兖州时就已经写了这封信。
我与他也素无交情,如果不是因为指望他拖着曹操,根本不可能把东西给他,他这是...算准了?
出于对吕布先入为主的莽夫印象,陶谦觉得多半是自己想多了。
吕布把技能都点在了武力值上面,这要是长出脑子来,那还得了,想多了,一定是我想多了。
不过眼下这个问题倒也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吕布能拖住曹操。
“吕布啊,你可千万要顶住了,徐州数百万军民的安危,皆系于伱一人身上...”陶谦语重心长的叹道。
“来人,上菜...”已经几天没有进食的陶谦,这一刻,饿了。
人嘛,总是这样,萦绕心头的巨石可以把你压的喘不过气来,可一旦这块石头搬开了,生理上的压制也会瞬间被解开,他甚至开始想念自己的小妾了。
这些日子来陶谦过的可太苦了,他一度以为自己可能熬不过去了。
如果真是这样,这徐州就只能交给刘备来掌管了,只有这样,他陶商才有一线生机。
现在好了,虽说没有完全解除危机,到底是看到了希望,若是吕布能战胜曹操,那陶商还是可以试着接一接徐州这摊子的。
......
仲夏的夜,星辰漫天,除了蚊子太多,宜人的凉风会让人觉得无比舒适。
不过,曹营里头的军士心情都很凝重,一更天埋锅造饭,二更天便是人衔枚、马裹蹄的出了寨子,朝着濮阳城的方向而去。
这是一场生死厮杀,哪怕是有备而战的偷袭,可只要是战争就注定了很多人会有去无回。
所以哪怕是严令静默的行动,路上总是会有感情深的袍泽在相互交换着心事和遗愿。
来到濮阳城外的时候,还没到三更,有时间给曹操整顿好军队的阵型。
“元让、妙才,切记骑兵不适城内作战,典韦所带骑兵只负责冲城造势,寒敌军心,你二人所率步卒务必快速分割,切断吕军之间的联系。”曹操打眼望着濮阳城,沉声说道。
“大兄放心,这濮阳城也是我们的立身之地,论城内熟悉,吕布怕是还不如我们。”夏侯渊拱手道。
“主公快看,走马道上亮旗了!”
顺着典韦所指,走马道上的篝火旁,一面‘义’字白旗迎风飘摆,这是与田家家主约定的信号。
曹操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扬起了右手。
后方,三根火把举了起来。
不多时,城门便缓缓洞开了。
“弟兄们,杀将进去!”典韦扬起双戟爆喝一声,战马急掠而去。
大军动了起来,城关上也开始出现了厮杀的情况,应是田家的府兵与守城军发生了战斗,以至于他们冲上前的时候,都没有箭雨抵御。
大军蜂拥而入,曹操身旁却还是留下了数千兵马。
前些天许褚被擒的遭遇让曹操不敢再轻视吕布,若是全军入内,被瓮中抓鳖的风险可就太大了。
“父亲勿虑,叔父他们忽然发难,吕军眼下必不设防,定可大获全胜,甚至他们可能还在为拿下了许将军喝庆功酒!”曹操的身旁是他的养子、未来的曹家千里驹曹真,他手持长刀守护着曹操。
另外一侧,是未来虎豹骑的统军曹纯,他闷声不吭、谨慎的打量着周遭,随时应对可能出现的突发情况。
“子丹、子和,此番城内必是恶战,你二人领兵时日尚短,不宜入城,待他们破吕后,自有追杀任务派给你们。”曹操这算是安慰吧。
“多谢父亲、大兄。”二人作揖后不再言语,哪怕是接应后援的任务,战场之上亦是全神贯注,颇显几分大将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