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有些依依不舍,但林福成还是送走了陈沐和吕胜无,临行之前,林福成终于还是叮嘱了陈沐一番。
“虽然你不是我的弟子,但毕竟跟着师弟学艺,你是陈家子侄,我相信你不会作恶,但为人在世,终究有身不由己之时,若遇到这样的境况,我希望你能多想想本心,再做决议,不要老来留下遗憾”
林福成也算是推心置腹,陈沐心生温暖,给林福成行了一礼道:“宗师的教诲,谨记于心!”
林福成点了点头,想了想,便将自己的烟杆子送给了陈沐。
“这东西跟着我很多年了,便送给你,以后你若是有机会到广州去,便拿着这东西去拜会一下黄达云,我与他亦师亦友,他会照拂你的。”
陈沐也是心头大喜,这黄达云便是黄飞鸿,原名黄锡祥,幼名飞熊,达云是他的字,飞鸿是他的号。
此人乃是一代南拳大宗师,给刘永福的黑旗军做过教头的人物,名满天下不敢说,但林福成退隐之后,他便是江湖武林的魁首人物之一啊!
“长者赐不敢辞,小子就厚颜收下了,人生际遇难料,往后若果真有缘得见,必定转达宗师的问候。”
林福成也点了点头,想了想,又朝陈沐道:“不问输赢,就不惧输赢,记住这句话。”
陈沐闻言,也是若有所思,又朝林福成道谢,才退到一边去。
吕胜无与林福成小声交谈了一阵,时间并不算太长,但看得出来,两人的心情都很是愉悦。
两人走到外头来,却见得何胡勇挡住了去路!
这许多天的逗留,何胡勇并未出现,也没有任何阻拦,可如今要走了,何胡勇却现身了,难免让人有些意外。
何胡勇穿着衣甲,带着刀,眸光仍旧清冷,只是没有看陈沐,注意力都放在了吕胜无的身上。
“没想到啊,你竟然是林宗师的师弟,倒是小看了你。”
吕胜无早先为了救陈沐,曾经在县狱里大杀四方,与何胡勇也有过交手,不过如今看来,何胡勇对吕胜无的底细,也并没有想象之中那么清楚。
吕胜无也没半点忌惮,哼了一声:“贫道也是没想到,堂堂管带大人,竟住竹楼,这么大的诚意,师兄也不传你一招半式,苦了你在尽在外头颜面扫地。”
何胡勇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想来吕胜无戳中了他的痛处,林福成是果真没有传艺给这位巡防营管带!
不过何胡勇到底是隐忍之人,否则也无法藏身官场这么多年,脸色很快就恢复如常,呵呵一笑道。
“本官确实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不过能早晚聆听宗师教诲,也是受益匪浅,省了不少打架的麻烦。”
吕胜无一脸的不屑,便仿佛在说何胡勇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一般,瞥了后者一眼,道:“这么说,何管带今日也不打算打架咯?”
何胡勇看了看陈沐,摇头道:“你们深得宗师真传,我是打不过,又何必再打。”
吕胜无不耐烦起来:“既然不打架,拦我们作甚,各回各家便是了。”
如此说着,吕胜无便要带着陈沐走,何胡勇却抬起手来:“且慢,本官尚未把话说完。”
吕胜无顿时皱起了眉头。
何胡勇看着陈沐道:“听说过几天你的宅子就要落成了,本官要去观礼吃席,你可欢迎?”
陈沐闻言,心中是惊诧又为难。
惊诧的是,他并不知道何胡勇打的什么算盘,竟主动要去参加酒宴,为难的是,他好不容易才通过吕胜无,与林福成扯上点关系。
林福成将烟杆子送给他,便是承认陈沐是他半个弟子,即便林福成没有亲自到场,消息传出去之后,必然会有一定的号召力。
可一旦何胡勇搅和进来,只怕武林人都会被吓得远远的吧?
虽作如此想法,但陈沐早先就考虑过这个问题,若忌惮这个,顾虑那个,只是为了图利才愿意结交,这样的人,再多也是无用的。
想通了这一节,陈沐也就释怀了,大方地答复:“何管带若是赏脸,那是在下的荣幸,鄙人必是扫阶而迎的。”
何胡勇微微讶异,过得许久才点了点头,也不置可否,只是偏身让开了一条道。
离开田庄之后,陈沐也有些疑惑:“他这唱的又是甚么戏?”
吕胜无只是鄙夷地哼了一声:“只不过是看看你的度量罢了,这种人无聊得紧,总觉得这世间唯有他是顾全大局的,旁人都不知天高地厚。”
吕胜无带着强烈的主观意识,陈沐也是暂且听之,却又听得吕胜无正儿八经地补充道。
“你要记住,似他这种人,常年戴着面具过活,混在敌人群里,日夜不得安寝,提心吊胆,生怕别人揭穿,心智必然要受影响,多半是要疯掉的。”
陈沐虽然没有把吕胜无的话当了真,但心里还是有些思量,这何胡勇身为刑堂长老,却潜伏在官场之中,也着实是不易的。
走了很长一段,陈沐突然停了下来!
“等等!这老道又是如何知道的!”
陈沐也是陡然醒悟过来,若不是他背了衫子会册,也不会知道巡防营管带何胡勇,乃是洪顺堂的刑堂长老雒剑河。
当初陈沐落难,确实将衫子会簿暴露在吕胜无的面前,然而陈沐一直以为,吕胜无是没看过衫子会簿的,如今看来,这老道怕是把衫子会簿也背了!
见得陈沐停下,吕胜无也回头来,见得陈沐神色,也看得出来,难免有些恼怒。
摇了摇头,吕胜无便轻叹道:“贫道虽然练的是野路子,但也不至于让你如此不待见,这许多时日,救过你几回了?终究是得不到你的信任”
吕胜无是个乖张而高傲的人,发出这样的牢骚,也难免让人有些心酸。
陈沐倒不是信不过吕胜无,事实上绝大部分的事情都没有隐瞒这老道。
但一想起往事来,陈沐是如何都过不了这一关。
这种事也是逃避不过,横竖已经开了口,陈沐也就打算推心置腹一番。
“我且问你,你是不是真给我占了天命,劝我父亲疏离我?”
吕胜无迟疑了片刻,终究是咬牙点头道:“是。”
陈沐想起这些年来的委屈,丧失掉的父子天伦,便有些难受起来,但他仍旧还是耐着性子问道。
“这里头可有苦衷?还是真如那人所言,你只是看中了我的体质,想要夺走我,给你练功?”
吕胜无显得有些痛苦,仿佛被回忆撕扯着灵魂一般,几次想要开口,却又几次轻叹而不语。
过得许久,他才终于开口道:“我并没想过要夺你去练功,这其中的故事,也不是如今的你能理解的,你若信我,往后一定会全部告诉你,若是不信,权当我没提起过。”
陈沐今番却是信了吕胜无的,因为此人虽然阴沉,但很少说谎,也没有说谎的必要,尤其是在这件事上。
“你与我父亲分道扬镳,也是为了这件事?”陈沐也是打破砂锅问到底,吕胜无却摇了摇头。
“上辈人的恩怨情仇,不是你们这些年轻人能明白的,时机到了,我自会告诉你,又或者,你能够将父亲的旗子再立起来,等你主掌大权了,或许自己就明白了”
吕胜无确实是答非所问,但陈沐也看得出,他并没有隐瞒的意思,只是单纯不想谈起罢了。
陈沐也不再多问,因为他知道,似吕胜无这等人,若他想讲,你便是不想听,他也要讲,若是不想讲,便是拿刀架着他,也是不会多说半句的。
至于到底要不要继续信任吕胜无,陈沐心中也有数,只是不会再表态罢了。
两人离了田庄,吕胜无便往天后宫方向去,陈沐却开口道:“还是去我那边吧,宅子该是装饰妥当了的,天后宫如今都是姑娘在里头,你练功不方便,我也没空再两头跑了”
陈沐的意思虽然有些隐晦,但吕胜无又怎可能听不出来。
陈沐说练功不方便,又不能两头跑,其实就是在说,若吕胜无不住他家,就无法两人同时练功了。
若是照着以前的脾气,吕胜无必然甩头就走,可如今他却微微点头,跟着陈沐往新宅子这边来了。
陈沐的修炼步入了正轨,他也是大获补益,如今精气神十足,也是多亏了陈沐每夜与他一道练功。
两人回到半路,步入县城街道,便见得合伯领着好些人,正在街上采买,该是准备落成喜宴了。
见得陈沐回来,合伯也是喜上眉梢:“二少你总算是回来了!”
“宅子修好了,*是闲不住的,跑洋人和尚那里去了,说是等你回来再过来,宅子的事还没完,有些是要交代你的。”
“还有,请帖的事你也要抓紧,列个单子给我,我找个先生好好写”
“宴席方面你放心,我已经开始采买筹备了”
“新居落成,得照足了规矩,其他都好说,就是舞狮班子要找好一些的,这个需二少你拿主意”
合伯到底是个管家的,吧啦吧啦个没完没了,陈沐也是一脸苦笑,不过这也让陈沐感受到了一丝紧张。
新居落成,摆下喜宴,到时候能用多少人来,能不能得到他们的支持,能否将旗子立起来,陈沐心里头也是没底的。
“怕什么,该来的终究是要来的,就看这一铺了!”陈沐暗自捏紧了拳头,如是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