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祐樘试图用给谢恒奴名分的方式,换得谢迁对他的支持。谢迁羞恼无比,表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将刘大夏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沉默良久,谢迁往后退了几步,跪地恳请:“陛下,老臣年迈,身体每况愈下,实在难以再为国效命,恳请陛下让老臣辞官归故里,以拾骸骨,请陛下恩准!”
谢迁不是好相与之人,你刘大夏以为用皇帝来压我,我就没辙了?不好意思,就算皇帝来跟我这么说,我是同样的态度,乞归故里。
“咳咳咳咳……”
朱祐樘听到谢迁这番话,脸涨得通红。
朕身为皇帝,知道你拿为国效命的事来要挟兵部刘尚书,好心好意苦口相劝,你居然没一丝悔过之心。
要不是看你是朕的先生,又是国之栋梁,如今刘少傅和李大学士不理政务全靠你在内阁撑着,还期待你未来好好辅佐我儿子,让皇位平稳过渡……我一定会将你打入诏狱,死生不论!
朱祐樘气得不停咳嗽,萧敬在旁苦苦规劝,谢迁则铁了心跪在地上,磕头不起,就是不收回刚才的话。
萧敬见劝皇帝没效果,只能愁眉苦脸地望向谢迁:“谢阁老,您就不能体谅一下陛下,其实陛下……非常希望您和沈状元能为国效命。”
朱祐樘咳嗽声越来越大,但神色还好……这会儿他更多的是做样子给谢迁看,表示他很生气,不会收回成命。
这是君臣间的一次斗法,谁妥协,将意味着牺牲自己的利益。
谢迁用哀求的语气道:“老臣与沈溪小儿,都有效命社稷报答陛下的心愿,但老臣如今年老体迈,只求能过几天安生日子,看到一家老小平安无事。”
“陛下,您让沈溪小儿在东南平匪,老臣每日牵肠挂肚,寝食难安,精神大不如前,若让他再往西北……老臣恐怕担惊受怕日甚,就算依然留在朝中,恐也难以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谢迁是聪明人,他怕朱祐樘揪着问题,拿他家里人来要挟,所以干脆把话说得婉转点儿……自己之所以辞官,是因沈溪在外他放心不下,以至于夜不能寐精神不好。
“那谢先生,究竟想怎样?”
朱祐樘就算心里无比气恼,但还是和和气气跟谢迁说话。
这算是君臣间的一种妥协。朱祐樘脾气很好,基本没跟他的三位老师发过脾气,即便怒不可遏,也能按捺住,刘大夏那边已经奏明,谢于乔冥顽不灵,为了确保沈溪不到西北赴任,不惜辞官甚至堵上性命。
朱祐樘再不近人情,也不能真把谢迁往绝路上逼。
谢迁道:“回陛下,老臣别无所求,只求家人安稳,小儿如今备考会试,老臣希望他将来能进入朝堂,为大明江山社稷效命。至于沈溪……他是臣唯一的孙女婿,如同顽石需要雕琢才能成器,务请不要揠苗助长……请陛下收回成命!”
朱祐樘心中多有无奈,眼看怎么规劝都无济于事,谢迁态度强硬,不接受给他小孙女定名分,只求安安稳稳不让沈溪去西北履职,如果他不同意,那谢迁就要辞官,再不答应就以死明志。
“罢了罢了。”
朱祐樘最后长叹一声,“先生为国尽忠数十载,临近晚年,应尽享儿孙绕膝之乐,是朕疏忽了,朕会酌情考虑,另派他人往西北,辅佐刘尚书平息北夷!”
谢迁赶紧磕头,老泪纵横:“谢陛下恩典!”
刚才君臣还针锋相对,互不体谅,等话说明白了,又是一副君臣相得的境况。朱祐樘让萧敬过去将谢迁搀扶起来,然后送谢迁出了乾清宫。
等谢迁离开,张皇后满脸愠怒之色,带着听得莫名其妙的朱厚照进入内殿。
张皇后见丈夫气得浑身直哆嗦,病情似乎有加重的趋势,赶紧过去搀扶丈夫躺下,嘴里怨诘道:
“皇上,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臣妾原以为谢先生是一心报效朝廷的大忠臣,没想到他会为了孙女婿而置朝廷安危于不顾,舍大义而顾私情……陛下,不妨剥夺其……”
朱祐樘摆手:“皇后莫再言,指责谁,也不能指责谢先生。当初若非谢先生,西北焉能有今日的大好局面?就连沈卿家也是朕之功臣,对外夷作战接连获胜,功勋卓著,本应名垂青史,但朕却抹杀了他的功劳,是以谢先生才会有诸多顾虑。”
这话张皇后实在不能苟同,不是说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么?只是因为功劳没彰显就违抗君令?那置天家颜面于何地?但朱厚照听到这番话却精神一振,接过话头:“是啊,父皇,沈先生真的很厉害,他经常给儿臣讲兵法韬略,孩儿觉得他将来能成为朝廷的肱股之臣,或许能跟李药师和岳武穆相比呢!”
朱厚照拼命夸奖沈溪,并不代表他真的崇拜沈溪,只是担心一件事,就是他老爹把沈溪派到西北送死,从此没人给他写武侠小说。
这会儿熊孩子抖机灵,把沈先生好好夸赞一番,父皇觉得沈先生对我的帮助大,就会把他调回京城担任我的老师,这样他就可以告诉我新的玩法,或许课堂上都能听到新的武侠章回,那该多有趣?
朱祐樘第一次知道沈溪给儿子讲过兵法,脸上带着欣慰,问道:“当真?那沈溪给你讲了什么兵法韬略?”
“《三十六计》啊,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嘛……”
朱祐樘差点儿一口老血喷出来,沈溪就给我儿子讲这些没用的东西?还号称兵法韬略?但听朱厚照继续说道,“还有《六韬》、《兵迹》、《武编》、《兵录》、《阵纪》、《战略》、《尉缭子》、《司马法》,呃……还有好多好多呢。”
朱祐樘大吃一惊,光是儿子知道这么多古代兵书的名字,就让他觉得应该对这个顽劣的儿子刮目相看。
他紧忙问道:“这些你都会?”
这下让朱厚照为难了。
沈溪是给熊孩子讲过一些兵法,全是因为当时朱厚照的兴趣全在行军打仗上。熊孩子一直觉得兵法很神奇,可以以一当百,以弱胜强。但自从见了沈溪专门给他编撰的兵书后,看了不由一阵头大……
怎么兵法也都是些古文,而且是这个曰,那个对曰的,让他好生没趣,几天热度过去,他便将那些兵书抛诸脑后。
朱厚照暗自后悔:“早知道的话,我多背一点儿就好了,这样父皇就会觉得沈先生有本事,他就可以回东宫来继续当讲师,我也有新的武侠小说可看了。”
朱厚照闪烁其词:“儿臣只是学了一部分,不是很精通,但沈先生对这些都很在行,还给我整理出来,让我细细参阅。我一直放在床头,没事就拿出来看看。”
这话让朱祐樘喜出望外,他挣扎着从龙榻上坐了起来,然后询问一边侍立的东宫常侍张苑:“可是如此?”
张苑依然有些魂不守舍,但刚才太子吹牛他听到了,要说那些兵书他确实帮忙整理过,但都是压箱底常年没拿出来过的,根本不像太子所说的放在床头时常翻阅。可张苑很懂得说话的时机和技巧,行礼道:“回陛下,确实如此。”
如果只是儿子说的,朱祐樘不会相信,但听张苑这奴才也这么说,他才放心,奴才是不敢欺君的,那是死罪。
朱祐樘满意点头:“看来谢先生所求有理,留沈卿家在京城,比放他到西北,要更有作为。太子,你回头将他整理的兵书送到乾清宫,朕要一观,现在朕要考校你一番,看你平日里是否有所学。”
一句话,就让朱厚照欲哭无泪。
那些兵书鬼才知道放在哪个箱子里,头年里我经常用沈先生教授的方法折“纸飞机”,撕了好多书呢。
但这会儿,就算硬着头皮也要上,朱厚照恭敬地道:“父皇,您别考太难的问题,儿臣不是沈先生,不及他博学,您可以考一些粗浅的,儿臣回去后可再行仔细学习,逐渐将兵书上的知识掌握。”
这话说的有水平,朱祐樘听了连连点头,道:“朕不会考你太难的,只管将一些基本的内容背诵,朕便当你有所学,将来可为治世明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