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张苑回到乾清宫寝殿门口,未见到张太后,却见到钱宁。
钱宁见到张苑,趾高气扬地打起了官腔:“这不是张公公么?陛下不是派你去侍奉宫外那位贵人?你怎么回来了,还从内宫出来?”
张苑见到钱宁气就不打一处来,心想,我日子不好过,你也别想过好。
张苑不急不忙道:“咱家从内宫出来,乃是太后娘娘让咱家去给皇后传话,做奴才的岂敢违背?而从宫外回来,却是因为钟夫人今日清晨突然逃走,咱家遍寻不得,只好来跟陛下回禀!”
“什么!?你再说一遍……”
钱宁这一惊不老小,煮熟的鸭子居然也能飞了?
张苑坚决把关系撇清,道:“再说一遍也是如此,都怪你派的人护卫不利,今日头晌那钟夫人居然在人接应下逃走,而且就是在你派去的人眼皮子底下……钱宁,这责任你恐怕担待不起!”
“咳咳咳咳……”
钱宁一口气不顺,被口水呛得直咳嗽。
恰在此时,小拧子从里面走出来,皱眉责备:“两位,陛下正在里面休息,你们作何在此喧哗?”
以前小拧子见到张苑和钱宁这样的人物,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但他去了一趟宣府立下军功,已可独当一面,看不顺眼的事情也敢当面提出来了。
张苑对小拧子没什么敌意,在他看来,小拧子出来得正好,他正愁没法进去面圣,当即拱手道:“拧公公,去跟陛下知会一声,就说宫外出事了,那钟夫人……”
“慢着!”
钱宁喝止,“钟夫人失踪,事情发生到现在连一天都不到,你没尽心找过就来跟陛下回禀,不想要狗命了?陛下可是派你去保护钟夫人!”
张苑冷笑不已:“姓钱的,少把脏水往咱家身上泼,咱家之前所奉圣谕,可是去侍奉钟夫人,至于看守保护可是陛下委派给你的差事……你不会如此健忘吧?”
“你!”
钱宁当然不会主动把责任往身上揽。
在钱宁看来,如果钟夫人真的失踪找不回来,麻烦就大了,这个时候实在不应该跟张苑争执,最重要的是保证自己的利益,反正升迁为锦衣卫指挥使之事已泡汤,可不能让自己再背上罪责。
小拧子听到二人对话,便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算他刚回京城,也知道朱厚照现在最惦记的人是谁。
不由分说,小拧子转身往殿内去了……这节骨眼儿上他可不想帮张苑和钱宁背黑锅,一得到消息第一反应就是跟朱厚照通禀。
“他这是……?”
钱宁看着小拧子的背影,尚未反应过来。
张苑嗤笑道:“这都看不出来?拧公公进去奏禀陛下了!”
在这件事上,钱宁比张苑更紧张,赶紧进入寝殿,想阻止小拧子将此事告知朱厚照,张苑跟着入内,想法恰恰跟钱宁相反,必须趁着钱宁没想出对策前将身上的责任推卸掉,快刀斩乱麻才是解决问题之道。
二人无论再怎么快,也比不了小拧子,二人进入乾清宫寝殿内时,小拧子已趴在朱厚照耳边说事情。
朱厚照坐在龙榻上,脸色惨白,头发凌乱,身上披着厚重的锦被。听完小拧子说的话,他脸色白得可怕,表面更增添一层铁青色。
张苑直接冲过去,跪在地上磕头不迭:“陛下,您怎么了?奴婢才几天不在,为何便一病至此……呜呜……”
张苑发现每次刘瑾在朱厚照面前哭天喊地,都能收到不错的效果,也学会了哭嚎磕头表忠心这一套。
朱厚照就算在病中,这会儿受刺激之下竟然直接丢下被子,从榻上蹿到地下,站直身子,怒喝道:“两个混账东西,还不快将宫外的事情详细跟朕说明?钟夫人她……咳咳咳……”
钱宁抢先一步,扶住站立不稳的朱厚照,劝慰道:“陛下保重龙体啊,钟夫人只是暂时失踪罢了,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毕竟他的家人还在陛下控制之下……逃不远的!”
情急之下,钱宁只顾着安慰朱厚照,却忘了一件大事……在朱厚照心目中,一直觉得钟夫人心甘情愿跟从他,从未想过是被迫的。
“你!”
朱厚照回首看了钱宁一眼,一口气不顺,居然直接晕了过去。
随着朱厚照不省人事,乾清宫寝殿顿时乱成一团。
太医迅速被请来,一屋子人好一阵忙活,朱厚照迷迷糊糊用过人参汤后,才慢慢清醒过来。他神智清明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坐直身子,朝钱宁和张苑问道:“你们再说一遍,人往何处去了?”
这反应,简直不像一场大病晕过去后醒转的模样,在场的几名太医有些摸不着头脑了:“陛下这是怎么了?为何之前晕了过去,醒来后却如此神采奕奕,却好像病情就此痊愈一般?”
张苑和钱宁闻言已跪到龙榻前,二人都不敢说话,心里知道这会儿说多错多。
朱厚照根本没有继续赖在龙榻上的打算,怒火攻心之下,全身出了一身大汗,风寒似乎就此烟消云散,感觉力气重新回到身上,也就不太当病情是一回事,直接从榻上跳下来,“噗噗”两脚,把张苑和钱宁踹翻在地。
朱厚照怒不可遏:“你们两个狗东西,朕让你们把人照看好,你们便是如此做事的?还不快把事情始末说出来?”
张苑作为当事人,转头往周边的太医和太监身上看了一眼,似乎在提醒朱厚照,有些话不能当着这些人的面说。
朱厚照往四周打量一番,一摆手:“你们都退下!”
如此,太医和太监如释重负,连忙退出殿外,寝宫内只剩下朱厚照、张苑、钱宁和小拧子四人。
张苑这才将宫外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只是他避重就轻,把钟夫人失踪时间一笔带过,好似是钟夫人一失踪他就前来通禀一样。
朱厚照瞪着张苑,喝问:“着你照看钟夫人,居然能让她逃走?她……她作何要逃?”
到最后,朱厚照才想起自己因为什么而晕过去,不单纯是为了钟夫人失踪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也是因为钱宁所说,钟夫人的家眷被他控制在手充当人质,钟夫人是不情愿随他才逃走。
在朱厚照想来,自己是正义的一方,钟夫人是因为他的大恩大德才委身相报。
现在故事情节显然有了根本性的逆转,变成他强抢民女,民女不从被他以家人性命相威胁,即便这样,还让那民女逃走了。
钱宁一心想怎么才能推卸掉责任,立即回道:“陛下,这几日都是张公公在照看钟夫人,必然是他在钟夫人面前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让钟夫人对陛下心生嫌隙,生出离意!否则钟夫人一心要报答陛下的恩德,怎会离开?”
“对,对!”
朱厚照听到这话,觉得说到自己心坎儿里去了,点头不迭,“必然是如此了……张苑,说,你到底在钟夫人跟前说了些什么?”
张苑不断磕头:“陛下,奴婢冤枉啊,奴婢从开始就没跟钟夫人说过陛下身份,更未曾在钟夫人跟前挑拨离间过……一直以来,卑职做事都是尽职尽责!”
钱宁指着张苑骂道:“张苑,你早就心怀不轨,你当陛下看不出来?从陛下要提拔我当锦衣卫指挥使时,你便对身边人说,陛下宠信奸佞……哼,必然是你在背后捣鬼!”
张苑听到这种栽赃陷害的话,心想:“嘿,我现在没污蔑你,你倒开始往老子身上泼脏水了……老子在市井间跟那些恶婆娘对骂的时候,你这小子还没出生了!”
他当即站了起来,指着钱宁破口大骂:“好你个钱宁,敢陷害咱家,咱家对陛下忠心耿耿,倒是你自以为锦衣卫指挥使之职手到擒来,在你的手下面前牛皮吹得震天响,你派去的人自以为有了你这个大靠山,平时在钟夫人面前耀武扬威,必然是他们泄露了陛下的身份,让钟夫人心生畏惧这才逃走……”
“够了!”
朱厚照听二人在那儿狗咬狗,气得七窍生烟,暴喝一声,张苑和钱宁顿时住口,身子同时伏地。
朱厚照用手指着二人,怒气冲冲道:“你们两个没用的东西,连个女人都照看不好,现在人丢了,居然在朕面前推卸责任!你们现在马上出宫去给朕找人,找不回来的话,自己提头来见!”
“是,陛下!”
张苑和钱宁都觉得朱厚照动了真怒,要是找不回来人,皇帝杀人可是毫不含糊的。
二人起身,正要离开寝宫,朱厚照一摆手:“回来!”
张苑和钱宁老老实实跪下来,朱厚照道:“除了找人外,再去传刘公公过来……若指望你们两个没用的东西,黄花菜都凉了!限你们在天黑前,把人找到,否则你们就不用回来了!”
……
……
朱厚照气急败坏,几欲杀人,张苑和钱宁都离开后,他兀自在寝宫内来回踱步,气息一直没喘匀过。
寝宫内只剩下小拧子在旁照顾,此时耷拉着脑袋不敢搭话,只能看着朱厚照在那儿生闷气,蜷缩着身体一动不动,以防止发出声响让朱厚照更为着恼。
许久后,刘瑾才过来。
因为刘瑾要处置司礼监的奏本,就算得到消息马不停蹄赶来,还是耽搁时间,这又引起朱厚照的不满。
“老奴参见陛下!”
刘瑾一来,便恭敬地跪在地上磕头。
朱厚照恼火地喝问:“朕需要人的时候,你们一个个腿脚都这么慢吗?刘瑾,大致情况你已经知道了吧?”
刘瑾磕头道:“回陛下,只是听张公公大致一说,尚未知具体情况,不过老奴已派人去打探,并且跟顺天府的人接洽,在不泄露钟夫人身份的情况下,让府县衙门派人找寻!”
朱厚照的怒气略微消了些:“总算找到个会做事的……那你且说,朕现在有多大的机会找到人?”
这问题,显然不是刘瑾能回答的。
“鬼才知道人在何处,又有多大机会能找到!能从您老人家跟前把人救走,来头必然不小,若是谢于乔或者是沈之厚所为,怕是连一成找到人的机会都没有!”
刘瑾心中虽如此想,嘴上却道:“回陛下,找到人应该是十拿九稳的事情!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要陛下命令顺天府、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的人一起找寻,这件事……怕是不难!”
“呃?”
朱厚照听说要动用顺天府、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的人,顿时犯难了。
显然他也知道自己跟个宫外有夫之妇胡搞,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不想把这件事闹得满城皆知。
朱厚照道:“朕不想让事情闹大,你可还有别的办法?难道让你和钱宁等人去找寻,以东西厂和锦衣卫的力量还不行?”
刘瑾犯难了:“陛下,以老奴猜想,此妇人十之七八已到了城外,这会儿要找到人实在不易,只有扩大搜索面,才有十足的把握,若只是暗中找寻的话,怕是要花费极大的工夫也未必能成!”
朱厚照又来回踱步,显然刘瑾所说方法已超出他能接受的范围。
“朕跟钟夫人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难道你非要把朕的事情闹到满城风雨才甘心?”
朱厚照突然停下脚步,瞪着刘瑾问道。
刘瑾满脸都是为难之色:“陛下,若您实在想找到钟夫人,只能请一个人帮忙,此人……便是兵部沈尚书!沈尚书足智多谋,只有他才能调动大明兵马,而且陛下试想一下,这钟夫人能顺利出逃,背后若无人相帮的话,岂能达成?只有沈尚书才能真正帮到陛下……”
刘瑾很聪明,首先便想到如果是沈溪暗中帮钟夫人逃走的话,这件事该怎么解决。
如果是沈溪所为,那他就算踏破铁鞋也一点办法没有。
就算彼此仇视,刘瑾对沈溪的能力还是很了解的,现在他一心想把沈溪拉下水来。
刘瑾暗忖:“沈之厚这小子,不管这件事是否为你所为,只要你肯出来找寻,必然可找到人!除非你想让陛下失望!”
朱厚照听到刘瑾的建议,脸上露出回避之色,迟疑地道:“这件事,朕暂且不想惊动其他人,尤其是沈尚书。朕不希望让沈尚书觉得朕平时胡作非为,还有,你帮忙调查一下,之前钟夫人为何要举家迁离京城,再者去看看钟家人现在何处……”
钱宁不小心把胁迫钟夫人的事情说出来后,朱厚照已经对自己在这件事上的立场产生怀疑。
他感觉到,若不是逼迫钟夫人太甚,钟夫人也不可能逃走。
他心里想到一种可能,那就是钟夫人之所以要拖延三天时间,还提出可自由出入院落,就是为了今日逃跑。
但转念一想,似乎又不太对劲:“若是钟夫人存心的话,何至于要等约定的三天期限满后才逃跑呢?若非朕昨日生病不能出宫,那朕不是跟她已成就百年之好?还是说她逃走,就是因为对朕恼恨,觉得朕辜负了她?”
到此时,朱厚照仍旧对自己抱有一定信心,觉得自己是靠个人魅力征服了钟夫人,而不是因为别的。
刘瑾面对朱厚照的命令,只能恭声领命:“老奴这就去调查钟夫人的下落……请陛下放宽心,只要此人尚在大明境内,必然能将她找出来!”言外之意,如果钟夫人逃出国境,他他也没办法。
对刘瑾来说,找寻钟夫人的事情纯属无妄之灾。
找到固然是好,但若找不到,自己却要跟着受牵连,实在是吃力不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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