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江,洪秀全座船。
“天父.天父保佑朕了,清妖的大炮哑火了!”
洪秀全大喊着地站了起来,站在被炮弹砸出了好几个窟窿的座船前甲板上,回头望了眼衡山县城,然后就大步向前,走上了船艏的高处,转过身看着底下还跪着的臣子们。
此刻,江风猛烈吹拂着这位上帝之子的龙袍和披风,船艏在江水当中上下起伏,而上帝的儿子却屹立在这风浪之中,纹丝不动,显得无比庄严神圣。
忽然,洪秀全再次开口,用他的客家口音和有些神意的语气,吟诵起了一首“天父诗”:“朕乃天父第二子,自有上帝来保佑,刀枪不入炮难伤,何惧满清阎罗妖!”
底下跪着的杨秀清振臂高呼道:“天父保佑,天王万岁,天王刀枪不入,天王枪炮难伤!”
“杨上帝”一带头,其他人也都一起欢呼了起来:“天父保佑,天王万岁!”
洪秀全猛一抬手,怒容满面地指着衡山城,咬牙切齿地又来了一首天父诗:“衡山清妖好大胆,竟敢炮打天父子,天父不饶朕也怒,誓将踏破衡山城!”
洪秀全这是在下旨了。
“臣弟恭领天王圣旨!”杨秀清朝洪秀全拜了拜,马上回头冲一个侍卫道:“快,快乘小船去翼王座船,命他登上西岸,领兵攻打衡山城!”
“今次不必达胞出马!”洪秀全冷着脸,恶狠狠望着衡山城头,“朕要亲自挥军攻打衡山城!”
“天王,不可啊.”
杨秀清劝阻洪秀全的话刚一出口,这位正在兴头上的天王就哼了声道:“朕自有天父保佑,炮弹都要避着朕,小小衡山县城,如何能挡朕的天威!传朕旨意,在湘江西岸靠岸,朕要下船登陆,与清妖大战!”
若是放在罗耀国“下凡”之前,洪秀全敢这么任性打断“杨上帝”的话,上帝他老人家可就要下凡来打洪天王的屁股了。但是现在“杨上帝”有了萧朝贵加罗耀国的“真姬督组合”,威权下滑,必须得哄着点洪秀全才行。
而且,罗耀国的天降和后来的“真姬督下凡”也让杨秀清有点相信洪秀全是“真上帝之子”了,再加上刚才洪秀全的“避弹神迹”让杨秀全更加不敢造次,只得乖乖领旨,然后又下令道:“快,快去传天王圣旨,各船都去湘江西岸靠岸,全体将士,无论官职大小,一律登岸杀妖!”
衡山城北。
今儿负责包围衡山城的是春官正丞相胡以晃,他的中军就摆在衡山城北门外。
同样的事情,胡以晃这一路已经干过好几回了,都顺风顺水,没出过一点意外。所以他就难免有点掉以轻心,事先都没派出细作潜入衡山县城搞侦查。只是让人在城外看了看,就做出了衡山县城只会闭城自保的判断。
结果,就在他以为衡山城内的士绅团练也不会和数万天国大军过不去的时候,意外就来了,而且还来了个大的。
衡山城内的团练不知道从哪儿搞来了二十多门千斤以上的大炮,对着江面上的太平军船队好一阵猛轰,而且还找准了洪秀全、东王杨秀清乘坐的那条豪华大船放炮,一口气打出去至少二十轮,似乎还打中了二三十发!
这可把胡以晃给急坏了,天王、东王要是有什么好歹,他这个春官正丞相还有命在?就算那二位自有上帝保佑,可以逢凶化吉,但受惊是肯定的,这也是他的责任!
为了补救自己的过失,胡以晃瞧见衡山城上火炮起发后,马上就命令手下攻城!
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发起的第一波攻击,居然被衡山城上的守军给轻易击退了。
他这回可带着八个师,整整一万太平军啊!
虽然第一波投入攻击的仅仅只有十个旅,总共两千多人,但那都是以老广西为骨干,再加上同样凶悍的湘南新兄弟,还训练了两三个月的精兵,岂是寻常的团练能比的?
再联想到衡山城上“炮打洪秀全”的火力,胡以晃马上就知道自己遇上清军主力了!
这根本不是什么衡山当地的土团练头脑发热,而是清军的精锐!
于是他赶忙调整布署,停止攻城,改为封堵围困。
可没等他调整完毕,战场上的形势就急转直下!
原本紧闭的衡山城门忽然打开,还从里面开出了大队大队的清兵!
看他们的装束,有团练,有绿营,甚至还有不知道从哪个坟头里钻出来的穿着棉甲,戴着枪盔的八旗马队!这都什么年头了?怎么还有这模样的八旗兵?
而更让胡以晃感到不妙的是,那些摆在最前头的团练还打着“楚”字大旗!
这是江忠源的楚勇!
这可是金田军兴以来,太平军遇到的最能打的对手,没有之一!
知道事情要糟的胡以晃一面让部下布防,一面派出快马去衡山城西、城南调兵来援——他的一万人给拆成了三部分,分别堵着衡山城的北、南、西三面,现在跟在胡以晃身边的兵马不足四千。而从衡山城内冲出来的人马至少有一万!
可没等衡山城南、城西的六千多太平军开过来,从横山城内冲出来的清军就抢着发起进攻了!
还不是以往最常见的那种几百人一波的小规模进攻,而是数千楚勇团练一起压上来,后面还有一群老掉牙的八旗马队压阵。而且当先冲锋的楚勇团练还一边向前,一边用湖南话高呼:“洪秀全已死!”
“洪秀全已死!洪秀全已死.”
刚才洪秀全的座船被炮击的事儿,衡山城北的太平军可都目睹了,那些信仰坚定的广西老兄弟自然是不会轻信的,但那些不怎么信天父的湖南新兄弟本就有点心慌。
现在又听对面那帮湖南老乡这么一嚷嚷,信仰动摇的可就更厉害了。
而江忠源麾下的五千团练之前刚得了僧格林沁的重赏——一人得了二两银子!现在又嚷嚷起了“洪秀全已死”,这士气自然是肉眼可见的上涨!
两方面一碰,胡以晃麾下的太平军马上就落了下风,被打得节节败退。
只看见湘江西岸,衡山城北的旷野上,青布包头的湘军楚勇,以大约五百人为一个方阵,展开了一个极其宽大的正面,挤得仅有三千多人“红头人”步步后退,渐渐远离了衡山城北,向着湘江岸边退去。
而更多的绿营兵、八旗马队,还源源不断地从衡山城北门中往外开,其中的绿营兵往西,去阻挡从城西、城南绕过来的太平军。
而僧格林沁、官文亲率的两千多八旗马队,则打扮和他们的祖宗一个样,借着那口烟劲儿,嗷嗷叫着“洪秀全已死,大清胜了”的口号,从江忠源的楚勇背后徐徐而过,迂回到了太平军的右翼。
僧格林沁骑着一匹蒙古骏马,在几十名科尔沁草原来的蒙古骑兵的护卫下,飞驰在队伍前方,当他绕到那些正节节败退的“红头人”侧翼的时候,眼中所见的仿佛不再是那支令清军胆寒的太平军,而是二百余年前,在八旗天兵的冲击下土崩瓦解的明军和李闯王的大顺军。
八旗天兵,在这一刻仿佛再次伟大了!
想到这里,僧格林沁抽出马刀,向前一指,大声呼喊道:“洪秀全已死,八旗子弟冲啊!杀啊!”
“八旗子弟,冲啊!”
荆州八旗兵的副都统官文,更是手中长枪一指,便领着麾下男儿,策马.缓缓冲锋!
对,就是缓缓而冲!
虽然僧格林沁和官文嘴巴上喊“冲”,但执行起来可不敢“冲”,不冲还挺吓人,冲起来没准就露馅了。
而此时此刻,一条被炮弹打出二三十个窟窿的大木船已经悄悄靠上了战场附近湘江西岸的滩头,一个黄袍黄帽的男子,正手持宝剑,立于船头,看着战场上节节败退正往自己这边退来的太平军,还有如潮水一般碾压过来的清军,却是没有丝毫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