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有些情绪不能让它泛滥。
是他自己在纵容心底的情愫疯长。
他既享受这个过程,又要时刻保持理智,让它盘踞在特定的范围内。
不会干扰到他的理智。
手指悬在沈微慈唇畔上,他看着血滴一点一点从她唇缝中漫进去,直到一丝血迹从她唇角划落,李容山才收回了手指。
静谧的暗室内,那唇边的血迹,在昏暗处荡出一丝暧昧的痕迹。
李容山用帕子按在手指上,又低咳一声。
一名端着药碗的丫头很快端着药进来。
李容山看了床上的人一眼,起身让开了位置。
丫头很快坐在床沿上,弯腰一点一点去给沈微慈喂药。
李容山出到屏风外面,坐在椅子上静静等着。
直到丫头端着空碗出来,呈到李容山面前给他看后,他才站起了身。
走到内室,帘子又合的严丝合缝,他轻轻撩开一角,沈微慈唇边的血迹已经干净,一切都与她睡前一样。
他合上帘子,才无声的离开。
第二日沈微慈醒过来的时候恍恍惚惚,身上轻飘飘的,甚至有一瞬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只觉得头有一些疼。
神情恍惚中,耳边响起动静,她伸手掀开帘子,见到两个丫头正往地上铺上一层白色的短羊毛地毯。
地毯很白,昏黄的烛灯下,甚至可以看到一根根绒毛。
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又忽然想起这里应该有地毯的,为什么现在又要铺一层。
她扶额揉了揉,撑起身坐在了床沿上。
忽然想起自己每日留在枕头里的布条,她忘了到这里多久了。
忙又将手指往枕头下摸,却是空荡荡的。
她抱起枕头,手指往枕头里头摸去,依旧什么都没有。
铺地毯的丫头发现沈微慈醒来了,忙过来去她身边比划手势。
相处些日子,沈微慈知道她的意思是问她用早膳,但她指着枕头问那个丫头:“你们拿的?”
沈微慈问的时候,还是不敢抬头看那个丫头的脸,视线落在她腰上。
她又抬头看向那丫头的脸,那丫头脸上愣了愣,没点头也没摇头。
沈微慈有些疲倦的觉得自己也是多问,这暗室也就那几个人,自己问了又有什么用,丫头不会主动拿的,也是听人吩咐。
她又摆摆手,忽然什么心思也没有了。
那丫头就忙去端热水来给沈微慈梳洗。
这暗室里她沐浴梳洗的热水并不需要等多久,沈微慈想着应该上面有一个院子做这些。
但她一个人出不去这里,她也不想多想。
梳洗穿衣,丫头又跪在地上给她穿鞋袜。
其实沈微慈不习惯丫头这样,但她拒绝了许多次,下次依旧还会这样。
不过沈微慈现在浑身还有些酸疼,头也有些晕,也由着丫头伺候。
脚下踩在松软的地毯上,暖蓉蓉的升腾起一股暖气。
她坐在椅子上,手上捧着丫头送来的银花茶,低头饮了一口,浑身舒畅了些,她这才清醒许多。
她靠在靠椅上,想了许久也想不起昨夜的事情。
忘记了自己怎么挺过那长疼的,又是怎么睡着的。
她试图回想昨夜心疼时的场景,好像就是在眼前,却又想不起细节来。
她疼了太多次了,思绪发生混乱,连时间也发生了混乱,索性也不再去想。
又咳了两声,她头疼依旧没有减轻,撑着额头歪靠在椅上,手上的茶盏放在了膝盖上。
丫头将铜火炉放在沈微慈的脚边,又忙着去给她送早膳来。
今日送来的东西与寻常好似有些不一样。
居然有只有在裕阳才能吃到的胡麻粥。
那是用芝麻粉熬的粥,再加上些胡桃,吃起来很香。
从前小时候去镇上时,母亲总会给她买一碗。
沈微慈出神看着,在这几天里,难得拿起了银勺,吃了一口。
味道与故乡一样。
她吃着胡麻粥,渐渐才升腾起委屈,又开始想念裕阳。
那个她长大的地方,她其实一直都很喜欢那里。
丫头看沈微慈一口一口居然将一小碗粥吃完了,脸上露出些高兴的神情,赶忙又端着空碗出去,没一会儿又端了一小碗来。
沈微慈看这丫头殷切的看着自己,她顿了一下,尽管有些饱了,还是接了过来。
用完膳才净了口,郎中照例进来给她把脉。
沈微慈只问了肚子里的孩子,那郎中说一切都好时,她才松了口气。
郎中退下后,沈微慈在百无聊赖里,忽然发觉手边的小桌上,不知什么时候放了两本书册。
一本《东山词》,一本《白雪斋》。
都是诗词小册,沈微慈早看过了。
她拿过来翻了翻,知道这本《白雪斋》是现京师女子人人争相看的词集,说是东林集云寺里的一位得道高僧所写,圆寂后这本书才拓印下来流传开来。
里头的诗词颇有些风雅,女子爱读,特别是闺中女子。
这两本书应该是李容山随意让人拿来给她的。
他将她困在这间屋子里,什么东西也不给她,现在又送了两本书来,还在地上铺了一层地毯,早膳送了胡麻粥,已经是李容山示弱的表现。
沈微慈知道,李容山并不希望她出事。
她暂时也不需要步步紧逼要求更多,她要潜移默化的一点点挣脱束缚。
那两本书册尽管已经看过,但聊胜于无,她翻了几页,却依旧兴致缺缺。
屋子里很静,只余翻书的声音。
丫头端来药来,沈微慈看了眼那药,沉默了良久,接了过来。
只是她才喝了一半就开始干呕,再喝不下去。
将书册放在一边,坐在椅子上就又有些想睡。
屋子里的炭火太足了,足的有些热。
她身上隐隐出了汗,又要沐浴。
沐浴后又坐在椅子上,周而复始的像是一只被关在黑笼子里的鸟一般,无所事事。
李容山照旧是夜里来,照旧问了沈微慈的病。
丫头说沈微慈依旧咳没见好,倒是早上的胃口好,吃了两碗。
又说中午和下午的药都没吃完。
李容山没说什么,目光落在里屋里沈微慈的侧影上。
她的膝盖上放着书,靠在椅上,好似并没有看,只是端着茶盏出神的看着一处。
李容山摆摆手,抬步走了进去。
当他照旧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时,沈微慈失神的目光才往他身上看去一眼,又很快移开目光。
李容山并不介意沈微慈看他的眼神,他只是看了一眼沈微慈膝盖上的书,低声问她:“地毯暖么?”
沈微慈看了李容山一眼,抿了下唇,点点头。
李容山脸上浮起一丝笑意,又指了指沈微慈膝盖上的书:“书还满意么?”
沈微慈将书放在了身边的小桌上,浅淡的神情里一直有一股疲倦。
她兴致缺缺,摇头:“以前看过。”
李容山一顿,点头:“明日我让人重新选几本书过来。”
说着他看向沈微慈低垂的眉目,目光落在她黛眉上,又问:“宋夫人平日里喜欢看什么书?”
沈微慈只看看些山水游记。
她不似京师女子喜欢吟诗作画这些风雅事情,更多时候她更喜欢一些实际的东西。
她现在也不如少年时喜欢去老师的屋子里找藏书,不管什么书都喜欢看,现在她没有看书的那份心静了。
她只思索了一下,就开口:“什么书都可以。”
李容山便没再开口。
接下来就是长久的沉默。
沈微慈余光落在李容山身上,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也没没开口的意思,两人这般尴尬的对坐着,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
从前他都呆不了多久,割了血就走了。
现在他还迟迟没动作。
难道是他今天也不想给她解药了么。
沈微慈冷眼旁观,也没想要开口提醒他。
她只是闭上眼睛撑着头,不想再看见对面的人一眼。
李容山其实很敏锐的就察觉到了沈微慈的情绪。
并不乐于见到他。
他无声的打量着他,想要多坐一会儿说两句话,开口也只是干巴巴的话。
他也不能再说其他的。
但他喜欢这种隐秘隐忍的感觉,像是血液在不动声色的沸腾,让人上瘾。
他看着她闭目,开始肆无忌惮的打量在她淡绿色的身形上。
身体微微前倾,手指有些隐隐兴奋的摩挲在扳指上。
沈微慈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她皱眉抬起眼皮,正好撞在李容山看来的眼睛上。
她愣了愣,随即背后生出一层冷汗。
那像是一双毒蛇般的眼睛,诡谲莫测,暗潮汹涌,像是在酝酿一场掀地而起的波涛,要让人被他拆吃入腹,尸骨无存。
她下意识的捏紧扶手,脱口问他:“你在看什么。”
声音里带着连她都没发觉的颤抖。
李容山一抬眼皮,静静看着沈微慈的眼眸,她眼眸里的警惕丝毫不掩饰,他有些不解的看着她:“宋夫人觉得我在看什么?”
沈微慈紧紧捏着椅子扶手,不想与他再这般对坐。
又说这些打机锋的话。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走过李容山的面前往屏风后走。
直到她坐在床沿上,看着屏风外的影子没有动作,却依然挡不住心跳如鼓。
她觉得李容山异常的可怕。
她又咳几声,靠在床头引枕上,眼睛死死看向屏风后那道身影站起来,又往她靠近。
当他白色的衣角出来一刻时,她捏紧了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