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泽在家温存的时候，东安市场附近，葆荣斋，段文轩穿着大衣，系着围巾，推开门走进去。

    葆荣斋这名字听起来像一家古玩铺子，实际上是咖啡馆。

    跟英林、国强这两家咖啡馆齐名，属于非常“摩登”的场所。

    英林和葆荣斋学生比较多，尤其是葆荣斋，不少女学生经常光顾，是这时候北平的富家摩登子弟谈恋爱的绝佳场所。

    国强则是“精英”人士常去的地方，洋行的买办，鬼子的翻译，赶时髦的买卖人，都喜欢约在这里谈事情。

    段文轩经过这段时间的历练，身上的青涩逐渐褪去，眼神愈发沉稳，举止更加干练，不再像以往那样时常惊慌无措。

    走到里边靠墙的位子边，一个跟段文轩年龄差不多大的男青年已经等在那里。

    见段文轩来了，那人笑道：“文轩，你现在算是行了，请我喝咖啡，却让我在这等你。”

    段文轩一边脱下大衣摘下围巾交给服务生，一边拱手抱拳道：“瑞林兄，实在抱歉，我现在是端人的碗服人的管，当差干活，时间上当然不自由，不管怎么说，是我来晚了，等会儿喝完咖啡，咱们去下馆子，好好吃一顿。服务生！来一杯咖啡，加奶。”

    现如今北平的咖啡馆里没有那么多花样，只有黑咖啡和奶咖啡两种，反而是吃的比较多，从面包到牛排，既可以按照正餐的顺序给你上，也可以单独点某一种。

    绝大多数人都是单点某一种，因为这地方价格太高了，一杯咖啡加上面包要六角钱，这钱能在二荤铺急头白脸吃一顿，再喝四两酒，这还不一定能花完呢。

    张瑞林看着段文轩，“老同学，之前你突然不念书了，我们都说，你去干大事了，怎么又回了北平，还去了侦缉队？”

    张瑞林跟段文轩是高中同学，两人非常要好。

    “瑞林，这事儿说来话长，你现在怎么样？”

    “我还能怎么样，过了年等着到辅仁去念书，等念完书......嗨，兴许到我舅舅那里谋个差事。”

    说到这，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沉默了。

    张瑞林的舅舅是齐英，他爹死的早，舅舅家大业大，不差一点两点，把妹妹和外甥都接到身边照顾，单从这方面来讲，齐英也算是有情有义。

    沉默良久，张瑞林低声道：“文轩，你不找我叙旧，我也要找你，你如今在侦缉队做事，许多事情，了解的比我们多，我信任你，所以有个事情要跟你打听，不久之后，锄奸团那边要来一批枪........”

    段文轩用严厉的眼神制止了张瑞林接下来的话。

    这个已经初步成长起来的青年替自己的伙伴感到紧张和担忧，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把这种事情脱口而出？

    随即想到，以前的自己不也是这样吗？

    凭着一腔热血，并不怎么在意细节。

    “瑞林，你信任我，我很感激，但以后这种话，决不能再随便乱说了，我既然在侦缉队谋了差事，在其位就要谋其政，更何况你做这些事，你舅舅......”

    提起舅舅，张瑞林不但不骄傲，反而很苦恼，“别提他！文轩，别说我舅舅，锄奸团的人，有几个不是家大业大......”

    见段文轩又瞪眼，张瑞林只好打住，“好，好，我不说。”

    鬼子一直拿这个锄奸团很头疼，不是因为他们手段有多高明，恰恰相反，锄奸团的成员绝大多数都是学生，这些人在宪兵司令部眼里，都是生瓜蛋子，但生瓜蛋子跟生瓜蛋子不一样，这些人的爹啊、叔叔啊、舅舅啊，个顶个的厉害。

    除了齐英的外甥，剩下锄奸团的成员里还有伪满治委会一把手的两个亲孙子，还有大富商乐家的千金，还有袁大头的两个侄孙，至于剩下那些什么治安军所谓将军的儿子、闺女，更是多得很。

    就这些人，平时就搞搞破坏，真杀人还让人找不到证据，弄得宪兵司令部抓也不是，不抓也不是，麻烦的很。

    张瑞林问道：“文轩，说了半天，我还没问你，你这次找我什么事？”

    段文轩心中挣扎了半天，最后还是说出来，“瑞林，既然我已经谋了这个差事，那就要好好干，你舅舅既然位高权重，我想着，能不能走走他的门路......”

    张瑞林青涩的脸上全是难以置信，这还是以前的段文轩吗？

    段文轩继续道：“我前段时间想到治安军司令部拜码头，结果连门都没进去，想问问你舅舅现在是不是跟你们住在一起，有机会的话，我想登门拜访。”

    张瑞林心中膈应，但他也没当场翻脸，只是说道：“我和舅舅并不住在一起，他整天担心别人害他，自己住在治安军司令部后边的小院子里，有多人看守。文轩，今天我们也见面了，也聊天了，饭就不一起吃了，我有句话想告诉你，当亡国奴的滋味不好受，咱们不能光想着自个儿的前程，要是被功名利禄蒙住了心，弃良心于不顾，那就真不算人了。”

    说罢，起身就走，从衣架上取下自己的大衣，又转回身来，掏了两块大洋放在桌上，“今天算我的。”

    看着离去的昔日好友，段文轩面无表情喝了一口咖啡。

    他娘的，真苦。

    离开咖啡馆，回了侦缉队。

    焦振国在办公室里等着他。

    进去以后，段文轩闷闷不乐道：“弄清楚了，齐英住在治安军司令部后面的小院儿里，护院有不少，他本人也很警惕。”

    看着他的样子，焦振国猜出来发生了什么，笑着问道：“怎么，被人家骂汉奸了？”

    段文轩终于忍不住道：“队长，我真不明白，齐英杀了人，可那是南边的人，那些所谓的忠义救国军，是什么好东西吗？我们要动齐英，得担着多大的风险啊！”

    焦振国收起笑意，严肃道：“齐英是汉奸，他杀的是中国人，此例一开，如果不除掉他，其它汉奸会不会有样学样？知不知道咱们为什么在根据地弄红黑账，就是为了震慑，而杀掉齐英，对于华北这些大大小小的汉奸，就是最好的震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