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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是非(求追读,别养书)
    “不怪我……不怪我……”

    江小道和老崔同长风镖局的人一样,在一个毛子兵的看守下,蹲在院子里的墙根底下。

    毛子兵拄着步枪,斜倚着身子,嘴里叼着一根烟卷,骂骂咧咧的,看上去很不耐烦。他在等屋里的人出来跟他轮岗。

    后屋里女人的声音,从一开始凄惨的哀嚎,渐渐变成低沉的啜泣。

    “老何!救我!呜呜呜!”

    江小道紧紧地把双腿抱在胸前,嘴里反复念叨着:“不怪我……不怪我……”

    老崔在旁边皱了皱眉:“小道,你嘟囔啥呢?”

    “老崔,这能怪我吗?”江小道支支吾吾地说,“我跟你在庙会里要饭,本来好好的,那个胡镖头非要把我抓起来,我要是不说他杀了毛子,我早就被扔进班房里等死了!”

    “唉!”

    “还有刚才,我要是不杀何力山,死的就是我了!现在何家遭了大难,全都因为我那一句话!”江小道惶惑不安地问,“可是,这能怪我吗?老崔,能怪我吗?”

    老崔的神情有些黯淡。

    他拍了拍江小道的肩膀,安慰道:“孩子,别瞎想,不怪你,也没人怪你。”

    “是吧,我也觉得……这不怪我。”

    后屋里又传来一声恸哭,听上去像个孩子。

    “爹!爹!你在哪……救我啊!”

    江小道听得浑身一冷,整个人惶惧不安。

    他问别人,同时也在问自己:“老崔,真不怪我吗?她们……也不怪我吗?”

    这一次。

    老崔的回答,只有一声叹息。

    整整一个时辰,毛子兵出来进去,进去出来。他们最享受的事,莫过于玩儿完了女人,站在院子里挑衅似的看着一众镖师。他们肆无忌惮地把玩着这群男人的尊严,因为他们知道,空有怒火,烧不死人。

    屋子里,有人备受折磨,死于刀下;有人不堪凌辱,上吊自杀。

    最后,伊万心满意足地走出来,系上腰带。像往常一样,他时刻提醒着自己是个贵族,用手指小心地将胡须捻成弯钩状。

    “张!张!”

    “在这!”

    张宗昌蔫头巴脑地走过去。

    他的脸上,也没了刚才的神采。

    伊万哇哩哇啦地说了几句,张宗昌听后频频点头,随后清了清嗓子,转述道:“伊万长官说了,忠义军的事,还没完!但看在你们比较老实的份上,暂时饶你们一命,现在都痛快点站成一排,跟着他回军营那边!”

    众人闻言,如遇大赦,眼神里甚至闪过一丝感激。

    李班头连忙跑上前,畏畏缩缩地说:“张兄弟,麻烦你跟这位长官说一下,他们这么稀里糊涂地把人带走,我们哥几个实在是不好跟上面交差啊!要不,你让他再跟我们老爷商量商量?”

    张宗昌简要地翻译了一遍。

    伊万冷笑了两声,言说没什么可商量的,要是不服,可以让你们老爷随时到军营里找他,如果盛京将军增祺愿意跪下来求他,他可以考虑放人。

    话说到这份上,自然没啥可谈的了。

    几个衙役一听这话,立马聚起来商议。

    “老李,那咱们咋整?这趟差就这么白出了?”

    “你问我,我他妈问谁?有洋人在,谁还把咱们当盘儿菜啊?要我说,哥几个趁早回家自谋生路吧!”

    衙役们愁眉苦脸:“都小半辈子了,除了这行,咱也不会干别的呀!”

    “自己想辙吧!”李班头阴沉着脸,“我听说,京城里从去年开始,当差的都不叫捕快了,说是叫什么警察,好像还要什么考核、训练,总之都换成了年轻的,估计咱们这也快了。”

    “啊?那咱们这岁数的咋整?”

    “咋整?”李班头无奈地自嘲道,“扛包、拉洋车,实在不行,上山当胡子呗!”

    “哎,你们要是想当胡子,我有门路。”

    “真的假的?要不你先帮我通个信儿吧!”

    “听说海城那边的山头多……”

    “要不咱们……”

    衙役们颓丧着脸,边走边聊。

    忽然烟尘四起,几人的背影逐渐模糊起来,连同火签、铁链、腰刀、水火棍,这些曾让他们威风凛凛的东西,最后也随之慢慢消散了。

    ……

    长风镖局的人已经排好了长队,江小道趁机凑过去,问:“张大哥,毛子真不杀他们了吗?”

    张宗昌坚定地点点头:“铁路快修完了,估计今年夏天全线都能通,毛子现在正筹人去西伯利亚淘金呢,这些人得跟着去干苦力。”

    “西什么利亚?”

    “西伯利亚。”

    “那地方在哪?”

    “北边,最北边,俺也不知道。”张宗昌回头看看毛子兵,又说,“兄弟,你别问了,趁现在没人搭理你,快走吧!”

    江小道连连点头:“老崔,咱们撤吧!”

    正在这时,长风镖局的李群突然大声喊道:“长官,这俩人要跑!他们才是凶手!还有江城海,他也在辽阳,你们抓他去啊!”

    伊万回过神,示意江小道和老崔也跟着入队。

    张宗昌果真仗义,赶忙过去跟伊万解释。

    没人知道他在翻译时有没有故意漏掉什么信息,只知道一番交涉下来,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最后,伊万竖起了一根手指,张宗昌垂头丧气地走了回来。

    老崔预感形势不妙,连忙磕磕巴巴地问:“张兄弟……怎,怎么样?他啥意思啊?”

    张宗昌无奈地摇摇头:“你们俩只能走一个。”

    老崔左右看看,眼里无光,明知故问:“那,那我俩……谁走?”

    话音刚落,两个毛子兵便已然来到老崔身后,一把扣住他的肩膀,连推带踹,像赶牲口一样把他往前赶。

    “哎……别啊,这里根本没有我的事啊!”老崔吓得声音发颤,鼻涕眼泪瞬间灌满了脸上的皱纹,“张兄弟,张大哥,你再帮我求求情,真不关我事啊!小道!小道,你救救我!”

    李群也在那边发疯似的大喊:“抓那个小子!抓他呀!”

    江小道想要上前,张宗昌却一把拦住:“兄弟,再闹,连你也得走!”

    “小道!小道!”老崔哭天抹泪,两条腿软得如同面条一般,“我这把岁数了,不禁折腾啊,你救救我!”

    江小道很想说用自己去换老崔。

    可是,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来,哑巴了。

    “小道,救我呀!”

    队伍在枪口的逼迫下,开始向前进发。

    张宗昌拍了一把江小道的肩膀:“兄弟,俺不知道你到底咋回事,但你还是去外地躲躲吧!俺得走了,咱们后会有期!”

    老崔一看木已成舟,再无任何转机,便转而嘱咐道:“小道,我家在奉天,你爹知道在哪!我真是天生的穷命,那房子给你住吧!钱跟你一样,也藏在炕梢里面。”

    “老崔!”

    江小道满心愧疚。

    “小道!记住我教你的江湖要字诀,要会服软,要会说吉祥话,脸皮厚点,不丢人!有手艺,到哪都饿不死!那个……你说以后要替我响蔓儿,这事儿还算数吗?”

    “等下!我可以跟他换……”

    江小道终于鼓起勇气说了出来,可是声音太小,使人不禁怀疑,那不过是他的自我原宥罢了。

    队伍已然走远。

    他的脚仿佛又恢复了知觉,迈开步子,刚要往前跑,脖领子却被身后的一只大手猛然抓住!

    “谁?”

    回过头,却见一个陌生的老汉冲他低声说:“小子,跟我走,你爹让我来的!”

    江小道大脑一片空白,明明很想跟上老崔,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任凭那老汉带着他左拐右转。

    一阵恍惚过后,再回过神时,已经来到了辽阳城的南大门。

    穿过城门洞,城外,有个熟悉的身影跨着一匹高头大马,冲江小道戏谑一笑。

    “小道,快给七叔拜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