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16年1月12日)
时间还是今天。他们走在桶底的西南面,起伏的山坡上,在草丛里在树木间穿行着。波历和两位可敬的蝙蝠女,比特利丝和萨丽。波历称她们为蝙蝠女,因为她们是专门研究蝙蝠的,而且是他们蝙蝠楼里唯一两位蝙蝠研究人员。
说实在的,在这些乱草丛里大大小小的树间穿行,波历这个自诩饱经风霜的人也有些胆战心惊。本来没有这种心情,这种心情是在她们两位说到踩蛇抓蛇的故事后产生的。就连迎面的树枝树叶连同树上的花他也要用他手里的树枝去拨开。在树枝反弹回来的时候,他也会去看看它们有没有连带着弹回来什么。
还真的有小鸟在他拨开树枝时或者树枝反弹时忽然飞起,吱吱呀呀地叫着消失在茂密的绿色里。
波历说:你们说,为什么我们这里的六个研究室要以蝙蝠、毒蛇、苍蝇、蚊子、蜘蛛和蜜蜂命名?如果说携带病毒,据我所知,蝙蝠是被称作毒王,这没错,蚊子可以算一个,苍蝇在细菌方面不用说了,蜜蜂勉强可以算,可是毒蛇、蜘蛛这些,即使也会携带病毒,可是并不典型啊。我听说的携带病毒多的还有果子狸、非洲绿猴之类的。
比特利丝说:我听说这六个毒物是从东亚的五毒说法改造过来的。象毒蛇、蜜蜂这些,它们本身带毒,但不一定是病毒的毒。可能是两种元素结合吧,反正有毒字就行。不过,我听说毒蛇室和苍蝇室还真有人在研究毒蛇和蝎子这些东西的毒素,说是要把动物的毒素跟病毒或者细菌结合起来,也说是搞转基因。
萨丽说:这里的六个研究室被这六种毒物冠名,当然也是因为我们这里有这六种毒物。
由于一路都是山路,上坡下坡,而且他们还要小心翼翼地走,波历觉得我们走了很长时间才到了山壁下面。这时,太阳已经照在他们身后很远的地方了。这里的山壁前倒是比这个桶底的其它所有地方都凉快。这不是一种舒适的凉爽,用他们中国的话说,是一种阴森森的凉,再加上各种复合的猩臭味扑鼻而来,对于波历这个有着超级嗅觉的人来说,实在是一种折磨。
也许是看到了他的痛苦,萨丽说:比动物园里的味道还浓吧。
他说:在我们地下层的蝙蝠室里,味道也没有这么厉害。
比特利丝说:这里有好多山洞,有的很大,可以说这个山壁里面就是空的。里面的动物种类很多的。
他说:这是什么?
萨丽说:这里要小心,看上去这个洞口很小,但其实地面是空的,有人不小心滑下去,好不容易爬上来,回去的路上就已死了。下面有很多各种各样的毒蛇。
比特利丝说:这里的毒蛇一般是不出来的,因为毒蛇研究室在这里采取了措施。至于是什么措施,他们是保密的。我估计也是什么药物。
他说:不是说你们都踩到或者摸到过蛇吗?
她说:那不一定是从这个洞里出来的。他们说,这个洞里的蛇晚上有的也爬出来,可是就在附近转,见到人来会自己躲开。我们晚上没有来过这里,所以也不能证实。只是听他们说,这里的毒蛇你不惹它们,它们也不会惹你。如果你不幸掉到他们的洞里去了,那当然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萨丽说:可是他们毒蛇室的人每年也会从这个洞里抓一些蛇回去研究。至于他们是怎么抓的,是不是进洞里抓,他们也是不说的。
他们沿着山壁往南走,仍然是山路,上去下来的那种。有一片豁然开朗,风景极美。还没有走到那里,他已经感觉到那种美丽了。当然是因为他的嗅觉,因为这里弥漫着的花香。说不上是什么花,红的白的黄的,以这三种色调为主。许多蝴蝶、蜜蜂和小鸟在这里穿梭飞行,翩翩起舞。
萨丽介绍说:这旁边有几个山洞就是我们说的蜜蜂洞了。那些洞,不是蜜蜂室的人最好也不要进去。
比特利丝说:我跟蜜蜂室主任伊莎贝拉进去过一次。她让我戴上一个特制的面纱帽。这种面纱有一种特殊的气味,蜜蜂闻到了就不会飞过来。
接下来,他们经过了一个蝙蝠洞。她们说这是一个比较一般的蝙蝠洞。她们没有解释什么叫“一般”。反正他们就没有进去。
再经过那个山花盛开的山坡后,道路往下去。在那个小山谷的底部,他们经过了一个可怕的洞口。
萨丽说:这里不用介绍了吧?
波历说:蜘蛛洞。
确实是不用介绍了。这里的风景可以用壮观来形容。一种一目了然也就是说一看就明白的壮观。
这是一个巨大的洞口,整个洞谷歌以说是被一个巨大的面纱罩着。这个面纱有的纱线很粗,很粗的纱线之间的空白被很细的纱线连接着,那上面满是蜘蛛,各种大小的蜘蛛。有的粗线上的蜘蛛到了巨大的地步,象巨大的螃蟹那样张开所有的毛腿。空隙里满是小的和更小的蜘蛛。所有的蜘蛛都在看着他们。
在他们经过这个洞口的时候,正好有一阵风吹来。于是,这张巨大的网或者说面纱就整个地飘了起来。感觉是整个地向他们罩下来,所有的成千上万个蜘蛛都蜘视耽耽地向他们扑来。
比特利丝说:正常的。
波历感觉到他的脸在发热。因为,在这条巨大的面纱带着它所有的美丽所有的壮观向他们扑来的瞬间,他真的有过拔腿就跑的想法,是两位女士的镇静拽住了他的腿。拽得他的腿有些抽筋的意思。
她说“正常的”,意思当然是,他想要逃跑的反应是正常的。
他忽然想起谁写的一句话:美丽和恐怖是同一个可以自由转动的物体的两个面。当他在一本书里读到这句话时,他就把这本书扔到了一边去。他当时的想法是:文学和哲学都是拿来骗人的,文字游戏而已。他发誓这辈子不去当写文学或者哲学的人。可是今天,他忽然就想起了这句话。他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想起这句话,他也不想判断这句话的对错。
他忽然不想判断这句话的对错了?这是不是说,他忽然就不确定这句话一定是错的了?他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
比特利丝说:有人说,我们这里最可怕的洞是蚊子洞和苍蝇洞,可是我们都没有见过。
萨丽说:别说蚊子洞和苍蝇洞了,即使是我们这里的蚊子研究室和苍蝇研究室,也神秘得很。我们都知道有六个室,有蚊子和苍蝇室,可是就是没有见过。但是有几次集会上,我们见过蚊子室和苍蝇室的主任。平时从来见不到他们,可是偶然的就见到了。之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比特利丝说:还有那几个研究室的员工,我们总共也只见到过一次。
萨丽说:是啊,那次还是借了著名的波历哈特的光呢。
波历说:就是方亭那次?
萨丽说:对啊,就是波历属于蝙蝠那次。忽然那几个研究室的人就都出现了,包括他们的主任。然后他们就又消失了。
波历说:六毒,有四毒的洞穴在这里,蚊子和苍蝇的不在这里。是这样吗?
比特利丝说:是啊。有一次我问过凯特主任这是怎么回事。他对我笑笑。只是笑笑。
波历不再说什么了。说什么呢?神秘和诡异,不就应该是这里的家常便饭吗?
接下来是一路上行了。他们经过了三个蝙蝠洞,一个毒蛇洞,然后两位女士在一块牌子前站了下来。
比特利丝说:本来是不用走到这里的。但既然是郊游,就要游得彻底一些。到了这里,就是郊游的尽头了。
这是一块黄色的三角形牌子,很大,中间用英语写着“游客止步”。
游客?波历惊讶地提问。
萨丽说:哪有什么游客呀?就是指我们生活在山谷里的这些人。
波历说:为什么要止步?
萨丽说:不知道。但是我们生活在这里的人都知道,既然这么说了,一定有这么说的道理。我估计,不仅我们真的在这里止步,这里绝大多数人都会听劝,尽管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比特利丝说:前面那些洞,你已经看到了,已经够可怕的了。可是还没有人叫我们止步。这牌子后面只能是更可怕的地方。
牌子前还有个山洞。比特利丝说:这是禁区前面最后一个蝙蝠洞了。你可以在外面等我们。
波历说:为什么?
萨丽笑着搂了他一把:一起进去吧。可是你要紧跟着我们俩。
波历说:这没问题。
她们各从背包里取出一个手电和一个网来。这种网是带杆的。跟登山杖一样,这种杆可以拉得很长。
这个山洞刚进去就拐了个弯,后来又拐了个弯。光线已经变得很弱了。可是她们始终没有打开手电。地上的土很软,有一种踩下去会滑会动的感觉。
一直走到完全目不见物的地方。她们俩几乎同时按亮了手电。
她们的手电很亮。
可是这里的光亮不是手电可以解释的。波历又有了进入节日盛典的感觉了。因为,整个天空都亮了,好大好高的山洞,顶上和边上满满的立着蝙蝠,而且,是会发光的蝙蝠。他往回看去,他们经过的山洞顶上和壁上,同样是满满的蝙蝠。就象是谁按了一个按钮,所有的蝙蝠忽然之间都发光了。而且,它们全部张开了它们的翅膀,或者叫飞翼。
波历说:会发光的蝙蝠?
萨丽说:没事的。
比特利丝说:它们的飞翼有一种荧光体。这种荧光体实际上就是病毒构成的。
有一只很大的蝙蝠扇动了一下它的飞翼。萨丽把手电光移过去,聚成一个小圆圈对着那只大蝙蝠。它竟然就停了下来,不再动弹。
比特利丝向一边的山壁上爬去。她简直就是在蝙蝠中间穿行。
波历说:小心!
萨丽说:没事的。
波历向那边走去。
比特利丝弹出了她手里的网。她手里的网居然会弹射 出来全部张开了。她说:年轻人,接住我。
他还没有理解她的意思,她已经跳了起来,跳到了空中,她手中的网在那边的洞顶上划过,然后她就掉了下来。
他赶紧伸出双手,抱住了她。
她落地的时候,竟然还吻了他的脸。
他没有躲闪,因为她一只手抓着的网里,那几只缩成了黑乎乎一团一团的几只蝙蝠在他的另一边晃悠着,几乎吻到了他另一边的脸。
接下来,萨丽爬上了另一边的山壁。她也叫着“接住我”跳了起来,张开着她手里的网。
他已经能够比较熟练地操作了。也就是说,他接住了她。她搂着他的脖子,吻了他的脸,吻了好几次。
他听到地面有吱吱的声音。他才发现他踩到了趴着的蝙蝠。
可是所有的蝙蝠竟然都没有乱说乱动,包括在地面上被他们踩到的那些。
它们顶多吱吱叫几声。有的连叫声都不发出。
完全是逆来顺受的品质。
蝙蝠品质?真的是这样的吗?还是这两位女士有着惊人的力量?控制力?
他想到了他之前说过的“蝙蝠体质”。品质和体质,在汉语里只有一字之差。奇怪的是,在英语里,两者在意思上很接近。其实他只是说说而已。
但蝙蝠还真是一种有意思的动物。
不仅仅是地球上唯一会飞的哺乳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