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19年6月18日)
对于研究院和研究所的领导为什么要那么做,他真的是百思不解。他也不想当那个事后梁葛诸来做那种事后的分析和总结。他只要简单地归纳一下,或者说提出问题来。
大规模地宣布这么一个决定,或者说公布一条消息,与这个生命岛的历史传统严重不符。在这里待得时间长的人有的是,即使年轻如罗西和曼珈,她们从小就生活在这里。她们都说从来没有遇到过上面这样的做法。简单地说:完全违反习惯做法。
问题一,这么做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这样大规模地宣布一件实际上严重地属于保密范畴的事情?一种可能性是,可能性是,这里太平静,太习惯性了,需要一种新的冲击,或者说新的动力,让流水账变成真正的流水,让科研获得新的原动力。第二种可能性是,上面的内卷,故意把它群众化了,让群众来参与内卷。第三种可能性是,真的需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激励大家,把真正合适的派出人员提炼出来。第四种可能性是,为了让一些事和一些人浮到水面上来,让他们暴露出来。可是是什么事和什么人需要这样来暴露呢?
反正总是说不太通。就先保留这个问题吧。
第二,“东面”这个概念是确定了的。也就是说,如果两位领导说的是真的,那么真的要派人到东面去。东面是哪里呢?从两位领导去探望彼得这件事看,从彼得的出身看,完全有可能是东亚,甚至就是中国。但也有可能是别的地方。这也作为问题保留。
第三,派人出去干什么?只在这里作为一个问题点到为止吧。可以有很多种猜测。但在当时的情况下,还是不猜的好。
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就是生命岛上方这么做引起的效果是不一般的,非习惯性的。
这里本是一潭死水,一个见不到太阳和月亮,只见得到它们的光的地方,一个没有镜子,不知道自己长成什么样子只知道别人长成什么样子的地方,一个人只能在一个固定的范围里活动而渐渐养成忘记世界有多么大的地方,一个把曾经的日子曾经的人封在记忆的罐头里而根本不去想还会有开罐头的一天的地方。
似乎一切永远都会那样了。
可是,当有人告诉你,机会来了,有的人可能可以离开这里回到曾经的世界里去的时候,忽然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也许这个“有的人”根本就跟你没有关系。但是每一个人都会希望这个“有的人”就是自己,包括自己在内。
于是这个地方就发生了许多变化,许多奇奇怪怪的事情,许多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这里的小医院本来真的不大,这个三区也小得很,来看病或者看望病人的人少得很,可是现在,每次他到医院去看望彼得,就发现医院里的人又增加了。有许多是伤员,骨折的,一瘸一拐的,鼻子歪了的,满脸是血的,什么样的都有。
索娃告诉他,还有不少是被咬伤的,或者是被抓伤的。有的看得出是被什么动物咬了或者抓了,但有两个人是被咬伤的,而且咬得很重,男的那个一边的耳朵差点被完全咬了下来,女的鼻子被咬掉了一块。他们俩几乎是同时来医院的,一男一女。索娃说,她以前见到过这两个人在一起,而且见到过多次,有一次还见到这两个人抱在一起。这回他们前后脚走进医院。索娃在急诊室里见到他们,她问那个男的,他是被什么咬了,那男的说,一只雌老虎。索娃说:我还傻乎乎地问他,这里还有老虎?那男的不回答她的问题。
然后,索娃说,我又问那女的,被什么咬了。那女的说,一条疯狗。我说:是你们实验室里养的狗疯了吗?
那女的不理她了。
她这才明白,这两个人是相互咬了。
她当时还在想,亲密到要相互咬的程度了,而且把身体的部件都咬下来了,有点过度了吧?
后来,到医院来求医疗伤的人多了,而且一下子就多了起来,她才发现那跟亲密亲热无关。
其它受伤的原因就多了。有的人说,他每天都走过后面一条小溪的石板桥,他喜欢到那后面去散步的。可是,从来都没事,忽然就有事了。那天,他跟以往一样走到那石板桥上,那石板桥忽然就断了,他就摔到了小溪里的石头上,摔得很重,后来还是有人经过,帮着他把他扶到了岸上。
有一次两个人相互搀扶着走进来的。他们倒是很老实,他们告诉索娃的一个医生同事,他们是相互打架打的,都伤得不轻。打完架之后,发现打得毫无意思,那事情跟他们其实一点关系都没有。那个医生问他们他们说的是什么事情,他们都不说。
有的受伤的人说,他们确实是被他们养的小动物咬伤或者抓伤的。这些小动物平时畏畏缩缩的,可是现在忽然就象是变了性了,凶猛得不得了。
这样被自己养的小动物咬伤和抓伤的人多了,索娃和她的同事们才发现这已经不是个例了,这些小动物忽然的性情大变,发生在了好几个实验室里。有一个病人说,他知道,咬他抓他的猫的忽然变性,是有人给那个猫下了药了。他知道是谁干的,因为那种药只有他和那个人知道。
在这个研究毒物的地方,什么样的坏的药没有呢?一些做法忽然成批地出现了,显然有相互模仿相互启发的关系。至于是谁模仿了别人谁启发了别人,那已经搞不清楚了。
有一个中年男人,是蜘蛛室的,他是走在路上忽然倒地,全身抽搐,被人抬到医院里来的。医生给他打点滴,他醒了。他说,他知道的,是他喝的水里的他自己制作的蛇毒,他要医生派人到他的实验室里去,在一个他指定的橱里拿一瓶药水来。那药水拿来后,他要护士倒几滴到一个杯子里,加了水后给他喝。然后他真的好了。护士好奇地问他是不是想自杀,他说怎么可能呢?他的蛇毒藏得很隐密的,应该没有人知道,可是怎么就到了他的杯子里,他怎么也想不出来。警察也来了。他对警察说,他实在想不出来是谁会害他。他跟所有的人关系都很好。
甚至也有警察受了伤被送进来的。那个受伤的警察说,他也不知道是谁干的。他后脑勺忽然就受了一下重击。
索娃说,这些日子里,她忽然就看见了许多从来没有见到过的人性的方方面面。阴的阳的都有,坏的人性有,好的人性也有,有时候在看到坏的人性的时候,下一个瞬间看到的却又是好的人性了。比如那两个互殴互伤的人,他们说那架打得毫无意思。还有那相互把耳朵和鼻子几乎吃到嘴里去的一男一女,他们是一起走出去的。那女的还等着那男的。那男的也没有拒绝那女的等待的姿态。
索娃说,说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反正一下子这个山谷里或者说这个铁桶底部的空气好象就被毒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