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琳在断断续续的呢喃中被疲累席卷，渐渐地趴在床边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六点，便被查房的护士们吵醒。

    “5床病人醒醒，该测体温了。”

    苏念琳急忙站起身给她们让出空位，又俯身轻轻拍醒苏母，细心地将她的衣衫整理好，并帮她夹好体温计。

    一旁的护士笑着调侃：“阿姨，您女儿对您真好。现在愿意耐心照顾老人的可不多了。毕竟久病床前无孝子，我们见过太多不管不顾的儿女了。”

    苏念琳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与苏母相视一笑。

    昨晚那股强烈的呕吐感又如约到访，她急急忙忙说了句“抱歉”，再次奔向卫生间。

    留在病房内的几人面面相觑。良久，那位护士又继续打趣道：“您女儿这是刚怀孕不久吧？这段时间最难熬了，要悉心照顾。不过马上儿孙满堂是件大喜事，您也可以享受天伦之乐了。”

    苏母心有疑惑，但这么多人在场，也不好拒绝他人的善意，笑着道谢。

    苏念琳没怎么吃饭，肚子空空，所有内脏都诡异地搅在一起。她拼尽全力吐了很久，终于吐出一些淡黄色的胆汁。

    吐完以后，她觉得心身都舒畅不少，只是依然浑身绵软。

    看来还是要强迫自己吃点什么了。她无奈地想。

    等虚扶着墙面回到病房后，只见病房里唯留苏母一人意义不明地盯着自己，目光如炬，仿佛要将肚子盯出个洞来。

    “妈，怎么了？”苏念琳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那里平平坦坦。明明什么也没有，她有些莫名其妙。

    “你怀孕了？”

    苏母一句疑问就像是一枚炸弹投入平静的湖面，让苏念琳有些猝不及防。

    “不会啊。明明我们每次都有……”

    话音未落，一个猜测闪现在她的脑海中。

    顾百川每次的诱哄、睡前鬼鬼祟祟的动作、答应顾母的催生……

    原来是蓄谋已久。

    只怪自己太过信任他，以前从未看穿他的种种。

    舌尖像是被滚烫的食物所伤，发不出一点声响。

    苏母看她这副模样，心中多少有了些判断。

    “一会你爸会来照顾我。你先去排队做个检查吧，身体最重要。”

    苏念琳只好乖乖离开。

    ……

    当她做完一系列检查后，一个人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手里紧紧地攥着检查单，脑海里全是医生刚才的嘱托。

    “恭喜，你已经怀孕快一个月了。检查结果显示一切发育正常，头几个月万事小心。切记要按时来做产检，对你和宝宝都负起责任。”看起来上了年龄的妇科主任医师扶了扶厚重的眼镜，颇有经验地交代注意事项。

    苏念琳却心不在焉，听得出神。

    良久，终于冒出一句。

    “如果我想打掉这个孩子呢？”

    说出口来，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医生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有些不解：“你这么年轻，又结了婚，怎么还要打掉？多伤身体啊。你回去和家人一起商量商量吧。年轻人还是不要太冲动，小两口过日子哪没有摩擦。”

    许是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些冒犯，她尴尬地咳嗽几声，又继续补充：“如果你实在是不想要的话，最好过两天来做个更全面的检查，让你的老公陪着你。”

    后面说了什么，苏念琳已经记不太清了，魂不守舍地在椅子上继续坐了许久。

    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人从她的面前走过。

    互相依偎的小夫妻、骂骂咧咧的丈夫、大着肚子扶着腰摇摇晃晃走路的孕妇……人生百态，尽入她眼。

    她看着他们，陷入了沉思。

    我要留下这个孩子吗？

    我和顾百川，还有未来吗？

    苏念琳反复问自己，得不出答案。

    她用指腹在B超单子上的图像轻轻摩挲，似乎想要感受宝宝的模样。可惜现在月份太小，报告单上还是黑黢黢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她却仿佛感受到宝宝的心跳在和她一起跳动。

    一直就这样坐到了中午，苏念琳才缓缓起身，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病房。

    病房中，苏父已经送来了几人的午饭，并将病床摇了起来，正在用勺子小口小口地喂着自己的妻子。

    眼前的一幕与自己的婚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苏念琳的心如同一万根针扎一般，落差感让她顿感无力。

    她努力整理好心情，故作轻松地坐在床边，向两人摊开了自己的检查单。

    “我确实怀孕了。”

    平静的一句话掀起巨大的风浪。

    苏父惊讶得差点将饭菜洒在病床上，被苏母狠狠地瞪了一眼。他才不好意思地将勺子放回碗中，欣喜道：“好好好，我要当外公了！”

    苏母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担忧地问：“顾百川知道吗？你要不还是打个电话给他吧，毕竟他是孩子的爸爸。”

    苏念琳不想让父母担心，只好认命般躲到楼梯间拨通了顾百川的电话。

    “苏念琳，有什么事？”娇滴滴的嗓音从那边传来。

    苏念琳冷笑，这是彻底不装了吗？之前还一口一个“念念”叫得火热。

    顾怀安夹着嗓音，黏糊糊地说：“你找百川啊，昨晚陪我陪得太晚了，这会儿还没醒呢。”

    苏念琳低头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半了。

    这么晚还没醒，不是顾百川一贯的风格。

    两人昨晚玩的是有多尽兴？

    苏念琳冷哼一声，作势要挂了电话，却被顾怀安及时叫住。

    “怎么样，苏念琳。百川最在乎的依然是我。你抢不过我的，死了这条心吧。”她立马恢复奸诈模样，不停挑衅。

    这么会变脸，不去演戏可惜了。

    苏念琳早已不想再参与三人你争我抢的无聊游戏，冷漠回怼。

    “既然你这么爱抢，送你好了。我不稀罕。”

    趁顾怀安炸毛前，她赶紧挂了电话。任凭顾怀安又多次打来，她选择视而不见。

    回到病房内，看到父母期盼的目光，苏念琳于心不忍，觉得自己是个不孝的女儿。

    苏念琳叹了口气。又让他们担心了。

    苏母看出她的难处，斟酌再三，轻声问道：“这个孩子，你要留下吗？”

    苏父听到自己老婆犀利的话语，恨不得用手捂住她的嘴巴，生怕女儿伤心。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孩子才刚结婚不久，哪有不要的道理。流产多伤身体……”

    “我不知道……”

    苏念琳打断了苏父絮絮叨叨的话语。

    说罢，三人陷入长久的沉默。

    苏父小心翼翼地观察她们的神色，自己老婆一副什么都明白的模样，两人之间好像有了什么秘密。

    “我们尊重你的决定。不管你要不要留这个孩子，我们都可以做你的后盾。”

    “你已经结婚成家了，有自己的想法很正常。要不要做妈妈，确实该慎重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