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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俊臣向徽浙商人们索要“保证金”的时候,表面上的理由固然是十分充分,比如这笔银子是徽浙商人的实力证明、比如要借此来规范徽浙商人的行为、再比如要拿这笔银子作为联合船行的启动资金等等。
只是,在这个时代,尚未有保证金的概念,加盟联合船行的这些徽浙商人的真实实力究竟如何,赵俊臣此前已是详细调查过,并不需要保证金来证明;徽浙商人加盟联合船行之后是否会有违规举动,也不是区区几万两银子就可以限制的;至于联合船行的启动资金,更不需要这么多银子。
说到底,诸多冠冕堂皇的理由与意义,皆是赵俊臣的胡编乱造,赵俊臣向徽浙商人们索要“保证金”的真实目的,只是想要尽快拿出一笔银子来,向德庆皇帝与朝廷百官证明自己在整顿商税方面的政绩,以此来获取更多的支持,并且堵住某些政敌的攻讦!
所以,赵俊臣向徽浙商人们索要“保证金”的举动,可谓是名不正言不顺,说是以权谋私也不为过,原以为他们会心生抗拒、不情不愿,却没想到徽浙商人们缴纳保证金的时候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不仅是如数缴纳了“保证金”,还生怕银子不够,屡屡主动向赵俊臣提出“保证金”的金额还可以进一步的提升,当他们缴纳了“保证金”之后,甚至没有向户部索要收据!
似乎,徽浙商人们错以为赵俊臣这是借着“保证金”的名义向他们索取贿赂,所以他们皆不在乎这笔银子的名义与用途,只要赵俊臣愿意收下就好,还生怕银子给少了。
不过,在联合船行的事情上,赵俊臣可谓是居心不良,打算趁机控制徽浙商人的势力,并且设下了许多陷阱,已是存了事后翻脸的心思,所有赵俊臣并不打算接受徽浙商人们太多的贿赂,否则自己的把柄就会落入徽浙商人的手中,自己的贪官信誉,也会受到损害。
是的,贪官也有贪官的底线与准则,一名合格的贪官,必须要拥有“吃人嘴短、拿人手短”的优良品质,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更是最基本的要求,“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这种事情,蒋谦这样不起眼的中层官员可以做,但赵俊臣这样的朝廷大员却是绝不可以,否则赵俊臣的贪官信誉就会彻底毁掉,今后再想要找人合作,就难上加难了。
所以,徽浙商人们虽然没有向赵俊臣询问这笔银子的名义与用途,也没有向户部索取收条,甚至还暗中将银子的数目增加了许多,但赵俊臣却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郑重其事的向徽浙商人们讲解了“保证金”的意义与具体用途,向他们分发了户部的收据,甚至还将徽浙商人们多给的银子全部返还了回去。
只可惜,面对赵俊臣的清官风范,徽浙商人们皆是表现出了明显的惋惜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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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要“保证金”的经过暂且不提。
当三十七位徽浙商人如数缴纳了所谓的“保证金”之后,赵俊臣的手中顿时拥有了接近五百万两银子的巨额财富。
收到这笔银子之后,赵俊臣并没有将这笔银子存入国库,而是马上入宫求见了德庆皇帝。
毕竟,赵俊臣虽然不打算接受徽浙商人的贿赂,但他自己贿赂德庆皇帝的举动,却是从未停止过。
而这笔银子,赵俊臣自然是要交给德庆皇帝的。
有了这么一大笔银子的存在,德庆皇帝必定会更加信任联合船行的未来前景,对赵俊臣的支持力度也会进一步加大,当沈常茂等人日后攻讦赵俊臣的时候,德庆皇帝也会积极主动的出手维护。
最重要的是,如今,内阁空位悬而未决,德庆皇帝的态度极为关键,直接影响到赵俊臣的未来计划,偏偏德庆皇帝似乎是另有计划,让赵俊臣有些拿捏不准,所以赵俊臣如今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打探清楚德庆皇帝的真实想法,而德庆皇帝收到外财之后,往往会心情很好,也很好说话,赵俊臣将这笔银子交给德庆皇帝之后,也更容易打探德庆皇帝的真实心思。
抱着这样的想法,赵俊臣马上入宫求见了德庆皇帝,也很快就得到了德庆皇帝的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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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赵俊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岁!”
德庆皇帝依然是在御书房内召见了赵俊臣,赵俊臣迈步进入御书房之后,习惯性的戴上了一副弄臣面具,极是谦卑的向德庆皇帝行礼问安。
“平身吧,不必多礼。”德庆皇帝似乎已是猜到了赵俊臣的来意,嘴角含笑,神情温和,抬手道:“听说户部衙门如今正忙着试点船行的事情,怎么突然来朕这里了?可是因为试点船行的事情?”
赵俊臣平身之后,脸上满是讨好笑容,道:“陛下英明,明鉴万里,任何事情都瞒不过陛下您的慧眼,臣这次前来求见陛下,正是为了试点船行的事情。”
德庆皇帝问道:“哦?难不成试点船行遇到了什么问题?”
赵俊臣脸上笑意愈浓,说道:“托陛下您的洪福,试点船行的事情虽然是千头万绪、十分繁杂,但如今总算是尘埃落定了!臣已是与三十七位实力雄厚的徽浙商人签订了协议,由朝廷提供优惠政策,由他们提供银子、人手、与船只,共同组建一家联合船行。”
听到赵俊臣的回答之后,德庆皇帝脸上并没有露出多少惊讶,但口中则是问道:“三十七位徽浙商人?你不是说试点船行只有一家吗?怎么会有三十七名徽浙商人?”
对于赵俊臣的小动作,德庆皇帝自然是心知肚明,自从赵俊臣奉命整顿商税、并且挑选一家船行进行试点之后,虽然是事关朝廷大局,但德庆皇帝硬是一次也没有私下召见赵俊臣询问进展,正是因为德庆皇帝知道赵俊臣所提出的“试点船行”绝不是那么简单,而是想要趁机大干一场,而德庆皇帝在此期间避免与赵俊臣私下接触,既是默许了赵俊臣的小动作,也是借机摘脱责任,省得被赵俊臣拖下水、将来还要为赵俊臣背书。
对于德庆皇帝的心思,赵俊臣自然也明白,但德庆皇帝既然是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模样,赵俊臣也只能配合。
于是,赵俊臣向德庆皇帝解释道:“陛下,这三十七位徽浙商人如今已是联手成立了一家船行,这家船行实力雄厚,也愿意配合朝廷的政策,正是试点船行的最佳选择,所以臣就以这家船行作为试点了。”
然后,赵俊臣将联合船行的诸般细节,向德庆皇帝详细解释了一遍。
虽然早已是得到了消息,但听到赵俊臣的解释之后,德庆皇帝心中依然有些震惊,只觉得赵俊臣的动作要比想象中更大,所产生的影响,也要远远超过预估。
不过,在表面上,德庆皇帝却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似乎十分信任赵俊臣的计划,只是失笑摇头道:“你呀,就知道耍小聪明,朕就知道你的计划没那么简单,这哪里只是挑选一家船行进行试点?分明就是三十七家船行嘛!只是这三十七家船行在表面上变成一家罢了……这件事若是让朝中百官知道了,恐怕要引起不少非议,到时候你免不了又要遭受弹劾了,真是不让朕省心。”
见德庆皇帝虽然是口中责怪,但并没有反对的意思,赵俊臣也就坦然承认了自己的小心思,道:“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一切都是为了尽快扭转朝廷商税的糜烂现状,若真只是挑选一家船行进行试点,见效实在太慢了,也容易被人私下阻拦、暗中破坏,如今有了三十七家船行联合在一处,不仅见效更快,朝中那些反对商税整顿的同僚们也不容易进行刁难……”
说到这里,赵俊臣脸上的笑意愈加谄媚,又说道:“臣也知道,臣的这些小动作被百官知晓之后,一定会受到弹劾与非议,不过臣终究只是钻了空子罢了,并没有违背朝廷政令,到时候自然有理由反驳他们……更何况,还有陛下您给臣撑腰啊……”
说完,赵俊臣小心翼翼的看着德庆皇帝的神色变化,一副期待德庆皇帝顺势答应给自己撑腰的模样。
然而,德庆皇帝并没有回应赵俊臣的期待,只是不置可否的问道:“说起来,三十七家实力雄厚的船行联合到一处,恐怕实力就更加惊人了,朝廷将免税的优惠政策交给他们,恐怕是步子迈得太大了,你具体负责此事,一定要小心操持才是,若是出了乱子,恐怕会很难收拾。”
然后,德庆皇帝又问道:“说起来,你刚才说这家船行的事情已是尘埃落定了,那你可有具体统计出这家船行的真正规模?拥有多少船只、多少人手、多少银子?”
赵俊臣从怀中掏出一份账目,通过大太监张德交给了德庆皇帝,说道:“那三十七位徽浙商人,皆是积极配合,将他们名下的船行全部加入了新的联合船行,甚至还有许多徽浙商人为了增强自己船行的实力,临时花大价钱购买了大量的船只,以扩充自己在联合船行内的份额,如此一来,这家联合船行的实力自然是极为雄厚,共有一千石以上的巨型船五十四条,五百石以上的大船六百七十一条、百石以上的中船一千六百七十七条、百石以下的小船一千一百五十二条,熟练的船手尚有不足,还需要继续扩充,共有六千余人;投入的银子倒是充足,总计有一千一百万两白银!”
“竟有这么多?这般实力雄厚的船行,恐怕比起朝廷的漕运船队也不逊色多少了,再加上朝廷给予他们的免俗政策,岂不是要垄断京杭运河与长江航道的航运生意了?”
看着手中的账目、听着赵俊臣的详细汇报,德庆皇帝心中愈加震惊。
赵俊臣答道:“这正是臣的计划目标,唯有让这家船行垄断了京杭运河与长江航道的航运生意,才可以击垮那些走私船行,朝廷的商税糜烂现状也才可以得到扭转。”
德庆皇帝不动神色的点了点头,但心中则是暗暗下定决心,等赵俊臣搞出成绩之后,就要找机会将这家联合船行的事情交给某位“帝党”官员负责,这样一个庞然大物,绝不能长期落在赵俊臣手中!
心中虽然存着将来要“摘桃子”的想法,但德庆皇帝表面上则是一副对赵俊臣信任备至的模样,点头道:“若是这样的话,倒也是利国利民了,你一向办事认真谨慎,懂得进退与分寸,这件事虽然是事关重大,但交由你来办,朕倒也安心。”
说话间,德庆皇帝已是翻到了账目的最后一页。
然后,账目上的某项数字引起了德庆皇帝的兴趣。
只见德庆皇帝问道:“这里的保证金是什么意思?怎么会有五百万两之多?而且朕看这部分银子并不是徽浙商人对船行的投入,而是单独罗列着。”
赵俊臣见德庆皇帝终于是注意到了这一点,马上解释道:“陛下,所谓‘保证金’,乃是臣特意提出来的,臣以为,这些徽浙商人与朝廷合作之后,他们的一举一动皆是关系到了朝廷的声誉,所以必须要有所抵押,所以就根据他们对联合船行的投入规模,分别向他们收取了至少十万两银子的保证金,他们唯有缴纳了这部分保证金之后,才能够证明他们拥有足够实力可以与朝廷合作,当他们今后打算退出这家联合船行的时候,这部分保证金自然会退还给他们,但他们在加入联合船行期间,若是做了什么违规的事情,朝廷不仅会将他们赶出联合船行,这会没收他们的保证金作为惩处。”
德庆皇帝点了点头,感慨道:“你倒是思虑周全,不过这些徽浙商人果然如传说中一般富可敌国,五百万两银子的保证金,说拿就拿出来了,朕虽然是天子,却还不如他们阔气。”
赵俊臣轻轻一笑,说道:“这些保证金,就是臣今日求见陛下的原因之一,臣以为,这家试点船行正式成立之后,户部与徽浙商人之间既是相互合作、也是相互督促,所以这部分保证金若是交由户部掌管,恐怕是有些不合适,那些徽浙商人们也未必会心服,所以臣以为这部分保证金最好还是交给陛下您的内帑掌管,陛下您乃是天下共主,信誉威望比户部高多了,这部分保证金交由内帑掌管的话,想来那些徽浙商人们也能安心,臣也知道,这样做有些不合规矩,但臣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所以只能求陛下您来帮忙了。”
听到赵俊臣的请示之后,德庆皇帝顿时是心中大乐。
德庆皇帝知道,赵俊臣此举表面上是请自己帮忙,但实际上则是给自己的好处。
毕竟,这五百万两银子,表面上是无法动用的,但实际上徽浙商人们若是打算与朝廷长期合作下去,这部分银子根本就不会收回,若是徽浙商人们不守规矩、违规办事,这部分银子更是会被没收,到时候更是名正言顺的成为了内帑银子,所以德庆皇帝收到这笔银子之后,大可以放心使用。
赵俊臣虽然是经常贿赂德庆皇帝,但像是这么大手笔的贿赂,却也是极为少见。
于是,德庆皇帝自然是心情极佳。
只见德庆皇帝脸上满是矜持模样,似乎他当真是在帮助赵俊臣,缓缓说道:“既然你如此为难,那这五百万两银子就暂时归入内帑好了。”
说到这里,德庆皇帝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这些徽浙商人能够缴纳如此之多的保证金,显然是实力雄厚,诚意也足,这样看来,通过试点船行来整顿商税糜烂现状的事情大有可为!俊臣你在此期间虽然是耍了一些小聪明,但毕竟是出于公心倒也是情有可原……放心吧,将来若是有大臣因为试点船行的事情找你的麻烦,朕自然会出手维护于你。”
显然,德庆皇帝收到好处之后,也是拿人手短、投桃报李,终于是决定要在这件事情上彻底支持赵俊臣的立场。
“多谢陛下!”
赵俊臣表面上是一副欢喜模样,但心中却是暗暗觉得德庆皇帝小气。
相比较五百万两银子的好处,德庆皇帝给予的回报实在是微不足道——百官们的刁难赵俊臣自己就可以解决,德庆皇帝的支持也只是锦上添花罢了。
当然,这五百万两银子原本就是来自于徽浙商人,赵俊臣交给德庆皇帝,其实也只是借花献佛罢了,倒也不算是太大的损失。
不过,德庆皇帝如今因为五百万两银子的外快,可谓是心情极佳,赵俊臣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接下来,就是要趁机打探德庆皇帝在内阁空缺方面的真实心意了。
于是,赵俊臣再次禀报道:“陛下,臣还有一件事,想要请示您的圣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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