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很快就把人送到了医馆,可是店里看到的客人不少,把人送出去的时候,还有不少围观的百姓都看到了,一时间,云客来食物有问题一事,立刻传扬了出去。
不止如此,云家的其他生意也都出了问题,成衣店里有客人投诉穿了他们家料子的衣服皮肤出了疹子;云家的药铺被发现参杂残次药品;粮店又冒出了用沉米以次充好。
一时间云家成了众矢之的,京城这个地界上,惹不起皇后的娘家的不少,可是敢惹皇后娘家的人也不少。
御史台的御史们巴不得出一个皇亲国戚,鱼肉百姓,好让他们冒死直谏,成全他们不畏强权的名声。
所以接二连三的事情冒出来,云娉婷就让人参了一本,御史的道理非常简单,这云家敢如此嚣张,还不是仗着自己是国丈爷,不就是因为出了一个当皇后的女儿么?
云娉婷得知之后,气得在栖梧宫里大发雷霆,可是她再生气也没用,因为这事证据确凿,云家的那些破事,还真的全都是事实。
第一个冒出来的云客来,那几个吃坏肚子的军爷虽然是假的,不过他们是知道前段时间有一个普通百姓,本来对云客来久仰已久,好不容易存了点银子,想去云客来开开眼界,结果就吃坏了肚子,回家拉了半个月,差点去了半条命去。
这人是个二十多岁的成年男子,身体一直很好,家里也算是不愁温饱,立刻就找上云客来要说法,结果就被云客来打了出去,说话还特别难听。
“微臣听说,这云客来的活计极其嚣张,明明吃坏了客人,还叫喧着是客人吃不得好东西,享受不起,所以才会坏了身子!”老御史慷慨激昂:“微臣也是微寒出身,闻听此言,真是恶语伤人六月寒啊!可怜那百姓,本来家中独子就危在旦夕,又受如此奇耻大辱,让人寒心哪!”
“云家不过就是出了一位皇后,便敢如此鱼肉百姓,他日若是再得了势,岂不是全天下百姓都要遭殃!”突然,一位老大人站了出来大声说道。
此言一出,吵闹不停的朝堂之上突然静了一下,谁都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李政自从从边关回来,风头大盛,他年龄适当,文治武功也都学不错,素有才名,而且为人也是温文尔雅,在外名声颇佳,再加上他出身正位东宫,占着嫡出,立储的呼声一直很高。
云娉婷也一直很得意,几乎以为李政被立储再无障碍了,就在这个时候,苏霑和许天行相继出事,云娉婷认为这是个好机会,让云家上下运作打点,先是一边上折子请李晟立储,另一方面还想要趁着许天行不在,架空他的兵权,在军中安插人手。
一切进行的都很顺利,结果却突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李政又因为被行刺受伤,如今还在床上躺着呢,可怜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云家也没白打点,也有不少人为李政说话。
“此言差矣!二皇子平定叛党有功,前日出宫还被叛党余孽刺杀受伤,如今还在宫里养伤,二皇子无过有功,只是被外祖家连累,实在是无辜!”
“平定乱党一事,在下无话可说,可是若说刺杀二皇子的是叛党余孽,恕在下不敢苟同!谁不知道陛下把追查刺客一事交给了你们刑部,你们抓不出刺客,就想把罪名推到乱党身上,倒是打得一手好如意算盘!”
一时间,朝堂之上吵的不可开交,每日上朝,李晟就听他们吵。
不过势头对云家很是不利,随着事情的发展,云家大肆敛财的情况都暴露了出来,速度之快,几乎让云家没有还手之力。
这个时候云家和云娉婷才意识到,是有人故意在针对云家,而且看着这个情况,是早就有备而来,准备充分了。
云娉婷想了半天都没想到会是谁在故意针对云家,在她看来,她的仇人,苏霑和许天行都在牢里了,自顾不暇,哪里有功夫管云家的事?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她才这么着急给李政铺路,想要尽快定下名分。
云娉婷想不出来,还是去看了正在养伤的李政。
“到底是谁要害云家?!简直可恶!让本宫找出来,一定不会放过他们!”云娉婷怒气冲冲地说道。
李政半卧在床上,听到她的话,眼神一闪,苦笑了一下:“母后,您太低低估许天行了。”
云娉婷愣了一下:“你是说许天行做的?可是许天行现在还在天牢里啊。”
李政闭了闭眼,忍着伤口的不适,淡淡地说道:“其实事情的真相他早就告诉我们了,是他动的手,您忘了,最开始事情爆发出来的时候,是几个许家军的将士。”
云娉婷闻言,不禁道:“他有意告诉我们?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云娉婷不是不知道那几人是许家军的人,但是她并没有联想到许天行,毕竟,没有谁会用自己人去栽赃陷害,这也太蠢了。
是的,没有人会这么做,可是许天行偏偏这么做。
或许连他都没有想到,自己直白宣布敌对立场的举动,却被云娉婷当成了无辜的依据。
这真的是一个讽刺的巧合。
李政嘴角动了动,莫名的想到了他五岁的时候,自诩身份尊贵,就去挑战许天行,那场比试他是带着算计手段,许天行看出来了,所以并没有接招,最后在他的挑衅下,许天行还是对他出了手,打伤了他。
后来,事情却是被顾晴好童言无忌的给解决了,不过也让他的算计落空,他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反而让许天行大出风头,而已让李晟注意到了顾晴好。
从那个时候起,他就知道,许天行这个人,从来不会因为什么算计阴谋而避而不战,只要他认为应该做的,他都会去迎战,为了他想要守护的东西。
看来这次,他也是挑衅过了头,许天行忍不住又要出手了。
他邀顾晴好出游,特意派人去告诉了许天行,所以他忍不住了,终于出手了。
他用强力的反击告诉他,告诉云家,就算他在牢里,他还是可以给云家迎头痛击。
这一击是真的痛,看来他早就开始调查云家了,把云家的底细都掌握在手里,最可怕的是,他从来没有露出过分毫,如果这次不是因为顾晴好的事,惹怒了许天行,还不知道他要把这些把柄握在手里多久。
“我们去告诉你父皇!”云娉婷突然说道:“你父皇最痛恨臣子在他面前搞小动作了,如果让他知道许天行背着他,做了这么多事,你父皇一定会很生气!”
云娉婷和李晟到底是做了多年的夫妻,对他的性子还是很理解的,其实李晟这个人还是保留着一些当初当皇长孙时的性情,他不太希望自己变成一个真正的帝王,他刻意的保留着一丝真性情,着着态度只对着某几个特定的人,比如说苏霑,还有许冠一,许天行是靠着自己的本事得到的这份特别。
所以如果让李晟知道,许天行早就开始调查云家了,说不定会勃然大怒,而且还有先皇后的事。
先皇后的事一直没有个结论,顾晴好不知道,但是云娉婷是知道的,这里面没少有宁妃的运作,她差点把女儿许配给个女子,这对宁妃来说是奇耻大辱,所以苏霑和许天行一出事,就迫不及待的出来落井下石了。
云娉婷的这个想法倒也没错,不过李政却是苦笑着道:“母后,您不会不知道云家都做了什么事吧?许天行逃不开干系,云家也是一样啊。”
许天行私自调查云家,那还能说成是为百姓除害,不忍百姓受苦,云家鱼肉百姓有什么理由?到时候证实了许天行背着李晟搞动作,也证实了云家做的这些都是事实。
就算没有这事,许天行现在还在天牢里关着呢,事关先皇后,他能不能平安出来,甚至还能不能出来都不一定,而就是这个在天牢里,几乎已经没有任何可能的人,把云家给拖下水了。
“母后,我们拉许天行下水对云家没有任何好处,只会惹怒父皇,让父皇尽快地除掉云家。”李政顿了顿,继续说道:“当年天下钱庄的事,父皇可还没忘呢。”
云娉婷的脸色一变,当年天下钱庄的事,可以说是摧毁他们夫妻关系的罪魁祸首,当初她保下了云家,却也耗尽了她和李晟之间的夫妻情分。
现在,她和李晟早就没夫妻之情,又该用什么来保全云家呢?
“你外祖父也真是!怎么竟做出这样的糊涂事来!仗着国丈的身份,怎么做生意不行?怎么非要走这样歪门邪道的?”云娉婷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李政看着抱怨的云娉婷微微地摇了摇头,心里叹了一口气,他这个母后,当年是云家照着国母来培养的,只是当年,乾元帝在位,云家韬光养晦,不敢太过张扬,便是教育也是有限,最后培养出来的云娉婷,气度贤惠都有,小聪明也不少,就是眼界上差了一些。
做生意上的事,哪里是那么简单的?这么多年,他和云娉婷可以过的这么滋润风光,还不都是赖着云家的银子。
多说无益。
李政叹了一口气,“母后,我们去给父皇赔罪吧。”
云娉婷一惊:“儿啊,你的伤还没好,怎能随意走动?太医可是让您静养的!”
李政苦笑了一下:“母后,现如今还哪顾得上这么多?我还要感谢这伤,苦肉计我虽不屑,可是若是能让父皇生出几分恻隐之心,便也值得了。”
他还真的要感谢这伤,否则李晟还真不一定会不会心软。
想到这,李政就想到了顾晴好,突然看向了一边的宫女:“今日顾小姐可有来?”
宫女看了一眼云娉婷,李政的脸色顿时一沉:“怎么?如今我这宫里的人,连我都使唤不动了?”
云娉婷的脸色顿时一变,她抿唇不语。
宫女见状,急忙说道:“回,回殿下的话,今日顾小姐都没有来……”
李政的表情微变,他看了一眼云娉婷,云娉婷急忙说道:“母后不知道,我忙云家的事都来不及,哪里顾得上她?”顿了顿,她拧起眉头:“这个顾晴好也真是的,未免太没良心了,你堂堂一个皇子为了救她,都伤成这样了,她在旁伺疾都是应该的,哪像她,竟半点不放在心上。”
这个时候了,还不忘给顾晴好上眼药呢。
李政摇了摇头:“她不是这样的人,一定是有原因的……”
说到这,他的表情顿时一僵,眼神中竟闪过了一丝的惧怕和瑟缩。
云娉婷大感疑惑:“政儿?你怎么了?”
李政呆滞了半响,最后垂下了目光,涩然地说道:“没什么,只是……原来很多事情,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当年他算计许天行,让许天行打伤他,其实当时他真正意图在顾君延和许冠一的身上,这两个人一文一武,都是李晟重用的对象,而许天行有与这二人关系匪浅。
他知道自己打不过许天行,他其实早就做好了被打伤的准备,只要他受伤了,顾君延和许冠一自然会为自己的徒弟、义子而承担后果,这就等于欠了他一个人情,借着这个人情,他就能做不少事。
他算计的很好,可是没想到,顾晴好会突然出现,一下子改变了事情发展的方向,让许天行全身而退不说,反而让他被父皇一顿斥责。
后来,他听说母后要为他和顾晴好说亲,心里还觉得一阵的高兴,那个时候他当然不知道什么是喜爱,只是想到那个聪慧漂亮的小姑娘以后会全心全意地护着他,他心里就生出了一股欣喜。
亲事自然是没结成,当时年幼的李政还气恼过一阵子,他想着,如果再见到那个小姑娘,他一定,一定会让他后悔没有嫁给他,一定会让他哭着喊着要嫁给他,就算那样,他也不要她了。
他想的很好,只是没想到,多年之后再相见,最先心动的还是他,而且还万劫不复了。
那个时候,他和许天行的对决,却是顾晴好决定了结局,而现在,还是如此。
原来,从那个时候起就已经注定了,他不是输给许天行,不是输给自己的算计不够完美,他只是输给了那个小姑娘。
李政闭了闭眼,心口处传来的刺痛,竟盖过了伤口。
“来人,”过了良久,李政才开口唤道,声音宛若老叟般沧桑疲倦:“替我更衣。”
云娉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儿子一瞬间就好像变了,变得让她觉得心慌。
李政特意让人把衣服都找出来,“选那个能看着气色好的……”等到宫女好不容易给他找出来了,他总算是满意,又道:“你们女子不是会上妆?让脸色看上去好一点的,给我弄一下吧,别太明显了。”
云娉婷不解:“政儿这是为何?不是说,要让你父皇心疼?”
李政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现在这一招已经不能用了,”顿了顿,他无视云娉婷疑惑的眼神,叹气道:“罢了,走吧,我们见机行事,希望父皇能够看在父子一场的份儿上……”
云娉婷心里很是不安,可是她来不及多想,二人就去御书房求见李晟。
小德子已经等在门外,看到云娉婷和李政,给他们行了礼,那样子,倒像是特意在这里等他们似的。
云娉婷心中的不安越重,不由得看向了李政,不知何时,儿子已经成为了她的顶梁柱和心中最强大的依靠。
“请公公通传一声。”李政有礼地道。
小德子看着面前挺拔俊秀的少年,心中叹了一口气,这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啊:“殿下您又是何必呢?伤了父子的感情,可就回不来了。”
李政微微一笑:“公公说笑了,我自然也是顾念父子之情的,只是有些事情,实在身不由己,劳烦公公。”
云娉婷微微侧过头,看着不知何时已经长得比她还高的儿子,原来不知不觉的时候,儿子已经长大了,可以来保护她了,不知为何,心头的不安散去,竟变得安定了起来。
她站在他的身边,已经决定,不管即将面对什么,他们母子总是一道承担的,如此一想,便再没有什么可怕。
李政和云娉婷走进御书房,李晟正立在书桌后练字,低垂着目光,身形挺拔,已到中年,却透露出一股逼人的气势。
这是他的父亲。
可是此时,七皇子正扒着桌子,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看着李晟,脸上满是天真无邪。
云娉婷握着手帕的手紧了紧,原本平静的心虚骤起波澜。
李政倒是没那么多想法,就跟没看到起航自一样,拱手行礼:“儿臣见过父皇。”
七皇子看到云娉婷和李政,明显的瑟缩了一下,好像很害怕的样子,李政看到,心头微微地叹了一口气,这宫里,果然没有天真无邪的孩子。
李晟抬起头,看到李政的目光,眼神微微显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你倒是聪明。”
李政微微一笑:“儿臣自幼便聪慧,太傅时有夸赞,那时儿臣便想着,若是能得到父皇的一声夸奖该有多好,只是可惜,儿臣幼时没有等到,如今长大了,却听到了,这滋味,甚是奇妙。”
“你这是在责怪朕,幼时对你关心太少么?”李晟反问道。
“儿臣不敢!”李政道:“父皇乃一国之君,万民之主,自应当为万民的福祉所劳累,儿臣不敢怪罪父皇,只是儿臣却忍不住想,若是当年能得到了父皇的一句夸赞,也许儿臣现在,会不一样吧?”
“所以,你自导自演,找了刺客来刺杀你,也是因为朕当年没有夸你一句?”李政嘲弄地反问道。
此言一出,李政神色平静,倒是云娉婷满脸愕然地看向李晟:“陛下!您不要道听途说,听到些什么风声,就冤枉政儿,政儿他怎么会……”
云娉婷的声音戛然而止,突然想到了临行前,李政奇怪的举动。
“政儿?”云娉婷不敢置信地叫了出来:“你,你真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苦肉计,”李政淡淡地说道:“她向来心软,又善良,还欠不得别人人情,我为了救她受伤,便是再不情愿,她也会分些心思在我身上吧?更何况,这又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许天行在天牢里,鞭长莫及。”
李晟的眼睛眯起,也是一脸意外的样子:“你……你倒是坦率!”
“父皇英明神武,您早就知道了,我又何必再隐瞒呢?”李政低声说道。
李晟居然被噎的哑口无言,他知道,这次所谓的遇刺事件是李政自己一手策划的,就是‘为了救顾晴好而受伤’,只是他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快就败露了。
“那么你来找朕,又是所谓何事?事情败露了,没有别的办法了,想让朕给你赐婚?”李晟嘲弄地反问道。
“儿臣不敢厚颜无耻提此要求,儿臣是来替云家请罪的。”李政说完,扑通一声跪在了地生,发出了一声闷响。
云娉婷惊呼了一声:“政儿!”
“云家之错,实乃皆因儿臣而起,若不是儿臣,云家不需要大肆敛财,若不是为了儿臣,云家也不需要犯下如此大错!儿臣愿为此事承担一切罪责!”
李晟勃然大怒地拍了一下桌子:“你愿意承担?你拿什么承担!你是以为,你是朕的儿子,是皇子,代表了皇家的颜面,也代表了朕的体面,所以就算犯了错,朕也要给你兜着,给你遮掩着,好保全你?”
“儿臣不敢这么想!”李政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扯到了身上的伤口,未愈合的伤口崩裂开来,他猛地咬了一下嘴唇,才继续说道:“儿臣不敢奢望,父皇会替儿臣遮掩,只是,外祖父年事已高,儿臣实在不忍心……”
李政说着,终于忍不住咳了一声,胸腔的震动扯动了伤口,血色一下子泛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