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尧看着那个女孩子,笑着说:“你也来了。”
看来还是认识的。
那个女孩说:“我祖父让我来的,他说机会难得,说我在原来赵国的时候就请了武师学武,现在有正规的学院教习,不来就可惜了。”
陆尧道:“确实。”
那个女孩说:“快结束了吗?我等你一起吃饭?”
陆尧问:“你不回家吗?”
那个女孩笑道:“遇到陆哥哥了,当然要请陆哥哥吃饭了。”
陆尧竟然没拒绝,他说:“好,你等我一会儿。”
然后指了一个位置,让她先坐那。
燕广宁侧头看到这一幕,别提有多气愤了!她呼的一下子站起来,抱着书册就走了。
回到宫里,想着陆尧现在在跟别的女孩吃饭,简直气的心口都疼,她去找赵怀雁,向她发牢骚,却没有直接说自己为啥生气。
赵怀雁听了半天才听出来她是在学院里受了气。
她低声问:“你不是报武班去了吗?”
说到这个,燕广宁就难受,她双手环抱趴在桌上,一副受尽委屈的样子说:“去报了。”
赵怀雁看她一眼,试探地问:“有人欺负你了?”
燕广宁眼眶微微泛起了红,她倔强地把脸埋在双臂里,嗡声道:“没有。”
可说着没有,哪里像没有的样子,浑身散发着一股灰败的气息。
赵怀雁冲唤雪和蓝舞挥了下手,让她二人先下去,她挑了裙摆,勾了一把椅子坐在燕广宁的旁边,温柔地道:“有什么委屈不要藏在心里,说给七嫂听听。”
燕广宁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又咬住下唇,将头低了下去。
她想说,可又不好意思说。
总觉得特别丢人。
但不说心里就十分的难受,她又不可能找燕行州和燕迟说这事,他们也没功夫管她这档子事,燕乐还没回来,就是回来了,她也不想跟燕乐说,只能找七嫂说。
不说她就一直难受。
而且不说的话,她怎么得知那个姑娘的身份?
让她去直接问陆尧,打死她也不会去的。
让她去堵那个女孩?她自问,她没想拿身份压任何人。
所以,只能问七嫂。
听那女孩跟陆尧之间的对话,她应该是原先的赵国人,而且家世不弱,能问陆尧喊陆哥哥,证明以前他们肯定很熟悉。
为了弄明白陆尧跟那个女孩之间的关系,几番挣扎之后,燕广宁还是支支吾吾地道:“不瞒七嫂,我去报武班,是冲着陆尧去的。”
一句话,把赵怀雁说的神情一惊:“啊?”
燕广宁微红着脸,却大胆地道:“八妹妹喜欢陆将军。”
赵怀雁回过神,盯着燕广宁,忽然就笑了。
燕广宁的小脸越发的红了,又羞又恼,她跺了一下脚,难得不再那么沉闷稳重了,露出了女儿家的娇态,急道:“七嫂笑什么呀!”
赵怀雁缓住笑,站起身,走了几步路后,返身看着她,笑道:“这是好事呀。”
燕广宁皱眉,又闷闷不乐起来,她把今天在天录书院所见所听全都道给了赵怀雁听,赵怀雁听了,支着下巴想了想,喃喃道:“难道是上官丞相家的上官倩?”
她对燕广宁说:“七嫂明天问一问陆尧。”
燕广宁急了:“不能问。”
赵怀雁笑道:“你放心,七嫂有分寸的,如果七嫂猜的没错,应该是上官倩,上官丞相家四代从文,对以前的赵王室忠心耿耿,这一代府里有一个孙女,很喜欢舞刀弄枪,上官言就给她从宫里请了一个厉害的武师傅,那武师傅还是从陆尧手下调拨的人手,他们确实很早就认识了。”
燕广宁神情一下子就萎靡了。
赵怀雁看她一眼,笑着宽慰道:“你也别气馁,七嫂觉得陆尧跟上官倩之间应该没男女感情,若真有,以前就有了,不会等到现在。”
燕广宁被赵怀雁的一席话宽解的心情稍微好受一点儿,但还是紧揪着心。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她只是愁眉苦脸地坐在那里,唉声叹气。
赵怀雁也不劝她,因为再劝也没用,陷入情爱迷雾里的姑娘,酸甜苦辣都在自己心里。
赵怀雁不管她了,任由她坐在那里唉声叹气,她提着裙摆,出了门。
唤雪和蓝舞看她一眼,见只有她一个人出来了,燕广宁没出来,唤雪问:“王后,宁长公主呢?”
赵怀雁道:“心情不好,让她坐一会儿,你守在这里,等她出来了,送她回宫。”
唤雪哦一声。
赵怀雁叫上蓝舞,去看燕九临和燕无忧,陪两个孩儿玩了一会儿后就去御书房,找燕迟。
赵怀雁经常有事没事会来御书房陪燕迟坐着,偶尔也会帮他看看奏折,几乎每天都会来,虽然时间不定,但一定会来。
今天赵怀雁也来了,燕迟没觉得什么,把她拉到身边坐下,让元兴摆了茶水和点心,又把元兴轰出去后,他就抱着她亲了一会儿,这才拿起刚放下还没看完的奏折继续看。
赵怀雁吃着春桃,想着陆尧跟燕广宁的事情。
陆尧是原赵国名将,如今也是上将军,又担了皇家学院武师一职,在如今朝中也算响当当了,若他真能跟燕广宁琴瑟和鸣,倒不失为一桩美事。
但陆尧,向来不近女色呀!
赵怀雁蹙了一下眉头,想着怎么开口跟陆尧提这事。
虽然她是王后,又是他曾经侍奉的王,但这种事情,她一开口问了,陆尧会不会觉得她有心给他赐婚?
他或许秉着尊敬她的原则,二话不说应了她的赐婚。
但是,他不爱他的妻子,不爱燕广宁。
如今不是情势所迫的战乱年代了,不需要这种没有爱情的赐婚联姻,不管是燕广宁还是陆尧,他们都有自由恋爱的权利。
赵怀雁想的太专注,以至于桃子吃完了,手就那般拿着牙签一动不动,燕迟几次看完奏折转头过来,都见她是一个动作。
他拧了拧眉,伸手把赵怀雁手里的牙签拿了下来,说道:“也不怕扎着了。”
赵怀雁回神,说道:“哦。”
燕迟好笑,放下牙签在水果盘里后,眯着眼问道:“在想什么?坐在我面前都能走神,难不成在想我?”
赵怀雁白了他一眼。
燕迟搂住她的腰,俯下身亲了她一下,又亲一下,低声问:“没在想我吗?”
赵怀雁道:“没有,在想今天皇家学院开院,一定有很多人去报名。”
燕迟道:“那必然的。”
赵怀雁道:“八妹妹和九妹妹都去了。”
燕迟笑了笑,胳膊使力,将她抱坐在腿上,一手扶着她的腰,一手够桌上的奏折,拿在手里之后,没翻开,回应着她的话说:“燕乐爱玩,打小就不爱呆宫里,这下子她终于有场子玩了,而且裴孝仪担了文师,她应该会去报文班,广宁沉稳,又素来喜欢照顾燕乐,一定也跟着报文班去了。”
赵怀雁笑道:“非也,广宁报了武班。”
燕迟翻开折本的手一顿,咦道:“广宁报了武班?”
赵怀雁笑道:“是呀。”
燕迟将折子合住,拥着她靠在后面的龙椅背上,问道:“哪个武班?”
赵怀雁道:“天录院的。”
燕迟把脑子里有关皇家学院各个院落的老师名单过了一遍,说道:“陆尧那个班?”
赵怀雁道:“是呢。”
她小声冲着燕迟的耳朵说:“广宁是冲着陆尧去的,八妹妹心喜陆尧。”
燕迟很是意外地挑了挑眉:“竟是……这样?”
赵怀雁点头,把刚刚燕广宁在她面前纠结愁眉的事情说了,燕迟听后,淡淡地哦了一声,说道:“这种事就不好管了,总不能拿皇权去威逼陆尧娶她,还是让他们自己处理。”又看她一眼,说:“你别插手。”
赵怀雁道:“不插手,我只是想着怎么帮她把那个姑娘的身份弄清楚。”
燕迟道:“不用管。”
赵怀雁道:“但陆尧的性子……”
燕迟又说一遍:“不用管。”
赵怀雁只得耸了耸肩,不管了,但还是借着机会,旁敲侧击地打探出了那个姑娘的名字,还真是上官倩。
赵怀雁把这件事告诉了燕广宁,燕广宁听了,心里有了底。
燕乐和平玉雅还有平香云三个姑娘报了名之后,又拉着裴玲玲一路去逛皇家书院的其他院落,逛一圈回来,裴孝仪就在收拾书名册子,大概结束了。
裴玲玲很有眼力见地说:“哥,忙了一下午了,累了吧?我们去喝点茶,休息一会儿?”
裴孝仪抬头看她一眼,继续有条不紊地整理着人名册、课表册子,以及笔墨纸砚等。
因为裴孝仪教的是文班,故而,报名就在教室里进行。
这个教室,也是学员们即将要每天呆的地方。
但裴孝仪办公不在这里,而且,报名表还得上交到总院那里,故而,他摇了摇头,说道:“哥还得忙一会儿,你们去吧!”
裴玲玲嘟了嘟嘴,说道:“还忙什么呀,不是都结束了吗?”
裴孝仪又抬头看她一眼,笑道:“报名是结束了,但哥还得把人名册子交到总院大人那里,总院大人还得上呈给皇上,我也得先回一趟私塾堂,将这些人名表重誊一遍,方便第一天开学喊名用。”
这么麻烦,裴玲玲嘀咕了一声。
燕乐一直没说话,这个时候插一句:“那我们就跟先生一起去私塾堂看看吧,私塾堂既是先生们办公的地方,一定有茶水喝的吧?”
刚刚燕乐也看了皇家学院的介绍简章,知道私塾堂是书院里的老师们共同办公的地方。
她这么一说,平玉雅和玉香云拍手附和。
裴玲玲也跟着道:“对呀,反正还没开学呢,今天不算打扰老师吧?”
裴孝仪低咳一声,眼见推脱不掉,只好应了。
于是,裴孝仪在前,燕乐、平玉雅、玉香云、裴玲玲在后,五个人一前一后进了私塾堂。
此刻私塾堂里已经坐着不少老师们了。
基本上报名都在这个时间结束,老师们也陆陆续续地回了私塾堂。
裴孝仪进来后,各位老师抬起头冲他打了一声招呼,看到他身后跟着燕乐,都搁下手中的动作,站起身向燕乐行礼。
燕乐道:“各位老师不用行如此大礼,在这里,我只是学生啊。”
老师们愣了愣,纷纷笑了。
裴孝仪盯了她一眼,默默地拿着东西回到自己的桌子,然后坐了下去。
既然她说她只是学生,那他就不招呼她了。
陆尧已经离开了,罗业和贺侦还在,还有几个文师,一些是从太子府出来的文僚,还有一些是从民间挑选过来有名望的学者,因为学员多,老师们就比较多,桌子与桌子之间隔着两人的距离,左右间也跟着两人的距离,大概摆了不下三十多个桌子。
此刻坐着的,有二十多个人。
燕乐既说不用行如此大礼,老师们就自各坐回去,继续忙碌。
罗业跟裴孝仪比邻,这边是杜诗山,前面坐着李达,后面坐着冯阎,紧挨着冯阎坐的是西门狂刀,跟着西门狂刀比邻的是楚邺,楚邺这边是银面,再过去是季子,然后是康逸和杨素沉,再之后就是叫不上名字的几个人,不过,有一个少年比较特别,坐在季子的后面,燕乐打听了一下,蓦然就一惊,他的名字居然叫盛无双。
这些老师们,个个官身显赫,武老师们一圈扫过去,全是真刀真枪杀过人的,而且是从血腥的战场走出来的。
燕乐随意地找了个位置坐下,观察着裴孝仪。
平玉雅围着她,看向楚邺。
平香云找老朋友杜诗山聊天去了。
裴玲玲为了不表达的太巴结,想了想,没围到燕乐身边,而是去了裴孝仪的桌前,问他有没有要帮忙的。
裴孝仪让裴玲玲帮他整理书匣里的书,放到后面的书柜里去。
裴玲玲说了一声哦,很认真地整理起来,整理好,抬手就要抱书,旁边的罗业大手一伸,将她欲要抱的那摞书从底部掂了起来,说道:“我来就行了。”
然后又对裴孝仪道:“这种粗活,男生做就行了,干嘛让你妹妹做。”
罗业是原陈国大将,裴连甫是原陈国丞相,裴家的这两个兄妹跟罗业是认识的,而且关系很好,罗业早年娶过一个妻子,并不是相爱娶的,是从军前娶的,因为从军的时候,家里老人不放心,怕他一去不回,就给他娶了妻,但其实,他没有跟妻子圆房,后来妻子也改嫁了,故而,他就一直单身着,即便如此,他年龄也不大,刚近三十岁。
罗业是武老师,不用整理那么多书籍,他刚刚在看学院里课表的安排情况,替裴玲玲将书放回书柜后,回来继续看那课表。
裴玲玲冲他笑着说了句:“谢谢。”
罗业看了她一眼,淡淡地嗯了一声,没再搭理她。
裴玲玲讪讪,总觉得罗业虽然好心帮了她,她还是觉得他有点凶神恶煞,她喜欢文儒书生,像她哥哥这样的,真没办法接受那些孔武有力的大汉。
裴孝仪也冲罗业说了一声谢谢,罗业照样淡声说了一句没事,然后就专注自己的事情了。
燕乐无聊,起身去倒水。
私塾堂里有专门的茶水间,燕乐去了茶水间,倒了一杯水,喝了后,又倒一杯,就用自己刚喝过水的那个杯子,然后,端着杯子,来到了裴孝仪面前,她把杯子放在他的手边,说道:“喝一杯吧,你一个下午都没喝一口水。”
燕乐的这个动作出,这句话出,私塾堂里有不少的老师们都望了过来。
裴玲玲赶紧让开身子,坐到平玉雅旁边去了。
裴孝仪斯文的脸微红,头不抬,只道:“我不渴。”
燕乐支着下巴看他:“脸都红了,还不渴?”
裴孝仪轻咳一声,抬头迅速地看了她一眼,只得拿了杯子,往嘴里送水。
刚喝了两口,燕乐忽然一个俯身,嘴巴抵着他的耳朵,小声说:“这个杯子是我刚刚用过的,水香不香?”
裴孝仪倏然一下子闹了个大红脸,手中的杯子也因为燕乐的这句话而惊的受不住,啪的一下子跌落在了桌面上,将他刚刚写到一半的人名册子给弄湿了。
明明应该是没有女人脂香的,可这个时候,他只感觉喉咙里全是燕乐身上的脂粉香,他猛地咳嗽起来。
燕乐退开,笑眯眯地看着他。
裴孝仪低头收拾着桌上的残渣,又拿出桌底的抹布擦着桌上的湿痕,人名册子毁了,他又得重新写。
他无奈地低叹一声,对燕乐道:“乐长公主……”
燕乐歪头:“叫我什么?”
裴孝仪看她半天,憋一句:“燕乐。”
燕乐笑道:“裴老师要跟学生说什么?”
裴孝仪原本想说,你出去吧,但想着这句话说了,燕乐不一定会听,只得拿着湿抹布起身,对燕乐道:“很晚了,去吃饭吧。”
燕乐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还不是很晚,但想着裴孝仪还算聪明,知道再继续坐着,她还得捣乱,她就笑嬉嬉地站了起来。
裴玲玲自燕乐俯身差一点吻上她大哥耳朵然后她大哥手中的杯子又猝然砸向桌子把桌子弄的一团乱的时候就紧紧地提着一颗心,她想上前问下怎么了,可又不敢去,只得悬着心坐着。
这会儿看到裴孝仪和燕乐一同过来了,她连忙站起身。
裴孝仪道:“去吃饭吧。”
裴玲玲没弄明情况,木然地道:“哦。”
平玉雅笑着问燕乐:“介不介意多喊个人?”
燕乐道:“不介意,你随便喊。”
平玉雅就去喊楚邺。
楚邺是原楚国太子,长的自英俊不凡,虽然从一国太子变成了一府少爷,但那天身的贵气并不是这些私塾堂里的老师们可以比拟的,他换下了太子袍服,只穿着寻常的襦衫,却依然风度翩翩,贵气不减。
平玉雅要邀请楚邺,燕乐眉头皱了一下,却什么都没说。
平香云不跟她们一起去了,她晚上有自己的饭局。
燕乐一行人离开,去了星酒楼。
星酒楼是天星酒楼搬过来的,去掉了天字,改名为星酒楼,星酒楼幕后老板不再是天星,而是赵怀雁,这是一家皇家酒楼。
管事的掌柜还是辛掌柜。
辛掌柜之前在秦国,认识的都是秦国的一些达官显贵,如今来到了燕都,废寝忘食地熟记燕国皇都里的所有达官显贵,一看到燕乐,赶紧迎了上来。
燕乐道:“一间雅厢。”
辛掌柜赶紧亲自领着她,上了五楼。
天星酒楼在秦国的时候,是秦国最高酒楼,搬来燕都,依然是燕国的最高酒楼,只不过,从秦国的五层,升华到了十层。
五层到七层,是雅厢。
七层到九层,是贵厢。
五层以下,是厅厢,也就是对外客人自行挑选的意思。
燕乐来星酒楼吃饭,那是不要钱的,不管吃多少,全是免费,而好巧不巧了,等她们一行人吃完,出来,碰到了也正出来的陆尧和上官倩。
燕乐不认识上官倩,但认识陆尧,还知道陆尧是她八姐姐心仪的男人。
所以,她八姐姐心仪的男人刚刚跟一个陌生的女人吃完饭,出来?
燕乐瞪眼,瞪着陆尧。
陆尧感受到了一股愤怒的视线,回头看去,看到燕乐,微微一愣,还是上前见了一个礼。
上官倩也跟着见礼。
燕乐看看陆尧,又看看上官倩,哼一声,走了。
裴孝仪、裴玲玲都看出来燕乐在生气。
平玉雅和楚邺也看出来了。
但楚邺没打算上前去问情况,他向裴孝仪、裴玲玲还有平玉雅告辞,然后走了。
平玉雅跑上去,问燕乐怎么就生气了。
燕乐没吭声,只脚步一停,冲裴孝仪说:“你送我回宫。”
裴孝仪没有推辞,让平玉雅和裴玲玲先回去,又对裴玲玲说,他送了乐长公主回宫后就回去,让她告诉父母,不要担心。
裴玲玲嗯了一声,让他路上小心,就拉着平玉雅走了。
裴孝仪问燕乐要不要雇个马车,燕乐摇头说不用,裴孝仪就不问了,并排跟她走着。
燕国因为大统一的缘故,街道十分的热闹,行行色色的人穿梭,自然,达官显贵随处可见,在大街上随便拎一人出来,都可能是某个侯府或是某个将军府或是某个王侯将相府里的公子,随处可见衣衫贵气的少爷小姐们。
燕乐和裴孝仪融入其中,并不显眼。
也没人特意去注意燕乐。
故而,二人一路安静地走着。
走着走着,燕乐就出声问:“你有另外喜欢的人吗?”
裴孝仪眼神微顿,看了身侧的姑娘一眼,她说:另外?
裴孝仪道:“乐长公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燕乐道:“你知道,我皇兄和皇嫂有意将我赐婚于你。”
裴孝仪低声道:“嗯。”
燕乐脚步一顿,看向他:“所以,你如果有钟情的姑娘,不妨直说,我虽然调皮任性,但不会夺人所爱。”
裴孝仪看着她明亮且纯真的眼睛,想到她刚刚抵在他耳边说话的那一幕,他蓦地脸一红,飞快地将眼睛转开了,他略显生涩地道:“你不觉得我是书呆子吗?”
燕乐一愣,接着就忍不住笑了,她哈哈道:“你也知道你是书呆啊!”
裴孝仪尴尬地脸又红了,但还是清楚地说:“所以我比较喜欢读书,别的,从来没想过。”
燕乐其实是很聪明的,她一下子就听懂了裴孝仪的话,不免笑的越发的眉开眼裂了,她道:“那你也没想过成亲哦?”
裴孝仪一愣,低咳一声,不应话。
燕乐道:“那皇兄若是赐婚于你我,你愿意吗?”
裴孝仪低声道:“嗯。”
这下子换燕乐愣住了,她原本觉得这个书呆子是真呆,遇到这个问题,他肯定是呆呆地不回应,却没想到,他那么利索地丢了一个嗯字。
平时真是呆的古板,但不该呆的时候也真是毫不含糊。
燕乐这个时候才明白为什么七哥那么看中裴连甫了,不单因为裴连甫忠诚,还因为他世事洞明,而他的儿子,也遗传了他这一点。
燕乐笑了一笑,转身继续往前走。
回到宫里头,她就迫不及待地去找赵怀雁了,赵怀雁这个时候刚与燕迟吃完饭,二人打算去看看燕九临和燕无忧,然后顺着去燕行州宫殿的路逛一圈,去看看燕行州。
结果,二人刚起身,燕乐就冲进来了。
燕迟眉头微蹙,看她风风火火地跑到赵怀雁身边,抓住她的手,一脸激动的样子。
赵怀雁短暂松开了燕迟的手,拉着燕乐,问她:“笑成这样,遇到什么好事了?”
燕广宁今天回来哭丧着一张脸,她倒好,脸上开了一朵明媚的大花。
燕乐把赵怀雁拉到一边,小声说:“七嫂,裴孝仪今天说愿意娶我呢。”
赵怀雁盯着她,一脸匪夷所思地道:“你直接问他的?”
燕乐道:“嗯啊。”
赵怀雁笑了,伸手戳了一下她的头:“真是不知羞。”
燕乐摸了摸头,嘿嘿直笑。
赵怀雁道:“那你跟你七哥说去,让他赐婚吧。”
燕乐道:“不急,我就是高兴,过来跟七嫂说一声,好了,我要回去睡了,你跟七哥是不是又要去恩爱缠棉了,那我不打扰你们了,我走了。”
赵怀雁打她,竟然敢消遣他们来了。
燕乐跑开,一下子就风风火火地消失了。
燕迟头疼,觉得这个妹妹不管长到多少岁,都难改她的调皮本性,他过去拉住赵怀雁,问她:“说了什么?”
赵怀雁只笑不说话,拉着他的手,往外走。
燕迟没问出来,也不问了,反正燕乐憋久了,迟早要找他说的,他二人相牵着手,去看燕九临和燕无忧。
燕迟先抱燕无忧,抱到怀里就忍不住亲了一口,实在是他觉得这个女儿哪里都长的像赵怀雁,缩小版的赵怀雁,简直让他喜爱到不行。
他对赵怀雁说:“你小时候是不是也长的这么好看?”
赵怀雁道:“那还用说吗。”
燕迟低笑:“我是想说,你小时候肯定比女儿还好看,你这么不谦虚,我也不好意思再夸你了。”
赵怀雁佯装生气地打了他一下。
他拿住她的手,吻了吻,然后又笑着松开。
旁边的奶娘和宫女们每天都目睹帝后二人之间相亲相爱的细节,也不惊讶惊叹了,起初皇上和王后这般在她们面前打情骂俏的时候,她们着实惊的目瞪口呆,眼睛纷纷找地方安放,就是不敢去看皇上和王后,真怕诛眼珠啊。
后来,就习以为常了。
皇上仁德,王后宽厚,帝后的爱情在整个皇都都传为佳话,皇上不纳妃,只独宠王后一人,虽然有点违背祖制,可这样的德行,却是所有男子们的典范,很多达官显贵或是王侯将相之家也开始效仿皇上,尊妻重道,不再纳那么多的宠妾了。
奶娘和宫女们笑着站在一边儿,看着皇上和王后抱着皇子和公主出了门,她们拿了一些备用的衣服和尿布,还有吃的喝的等东西,跟在后面。
燕迟起初在抱着燕无忧,赵怀雁在抱着燕九临,后来就把燕无忧给了赵怀雁,他改成抱着燕九临。
燕九临比燕无忧沉一些,也壮一些,抱久了胳膊会累。
虽然燕无忧不太重,但走了一小截路后,燕迟还是喊奶娘,让奶娘把孩子接了过去。
他把燕九临也交给了奶娘,改成牵住赵怀雁的手,去燕行州的宫殿。
进了燕行州的宫殿,一股沉闷的气息就传了出来,燕迟的手微微一紧,脸上的笑容也落了下去,他薄唇微抿,脸上显而易见透着深沉的悲伤。
赵怀雁扣紧了他的手。
燕迟看她一眼,什么都没说,一起进去看燕行州。
燕行州靠在龙床的床头,周别枝坐在他手边的床沿位置,端着药碗,在给他喂药。
荀公公拿着帕子,随时准备伺候。
燕迟走进来,赵怀雁走进来,奶娘抱着燕九临和燕无忧也走进来。
燕行州看到他们,冲周别枝挥了一下手。
周别枝道:“得喝完。”
燕行州道:“人之将死,喝再多药也没用。”
周别枝眼眶一红,嘭的一声将药勺打回碗里,端起药碗就走了。
赵怀雁伸手从奶娘怀里抱起燕九临,坐在燕行州手边的龙床边沿,把燕九临递给他。
燕行州伸手,燕九临也伸手,笑着往他身上扑去。
荀公公心惊胆颤啊。
可赵怀雁没动,燕迟也没动。
燕九临扑过去后,燕行州扶住他的小肩膀,听他咿呀不清地喊着:“爷爷~”
燕行州高兴地将他抱到怀里。
另一边,燕迟也将燕无忧抱了起来,放在燕行州的另一边,燕无忧也要跟爷爷亲近,踉里踉跄地走到燕行州的胳膊处,然后一扑,也扑到了他的怀里。
燕行州就笑了,低头亲了一下燕无忧的脸。
那一刻,他看着燕无忧,似乎看到了仙如华,他的眼眸染了湿意,松开了燕九临,将燕无忧抱紧了,低声道:“如华,我马上就能来见你了。”
燕行州无惧死,他其实还盼望着死。
只不过,抬头,看到一个一个面色惊惶的脸,他低叹道:“人老了都会死的,这是自然规律,你们不要露出那样的神情,让我去的不安心啊。”
燕迟道:“你只想着你安心,又何曾想过我们会不会安心?”
他伸手将燕九临抱了过来,递给奶娘,又去抢燕无忧。
燕行州抱着不丢。
燕迟轻掀眼皮:“你都想死了,还抱着忧儿做什么,给我。”
燕行州瞪着他:“我抱我皇孙,你管得着。”
燕迟道:“那是我的女儿。”
燕行州才不理他,冲赵怀雁道:“你看看他,欺负我这个老人,我如今都躺在床上起不来了,他不说多顺顺我心,还跟我抢孩子。”
赵怀雁道:“这几天让忧儿陪爹吧。”
燕行州一愣。
燕迟眉头一蹙,露出不赞同的神色。
赵怀雁却不看他们二人,伸手拉了拉燕无忧肉嘟嘟的小手,跟她商量道:“睿儿,我们在皇爷爷这里住几天好不好?答应的话就举手哦。”
燕无忧才一岁多,当然听不懂,赵怀雁就拿起她的手,举了起来。
燕迟:“……”
燕行州:“……”
赵怀雁道:“睿儿同意了,那就这么说了。”
赵怀雁让奶娘下去准备,晚上就把燕无忧搬过来。
因为燕无忧住在了燕行州身边,确实让燕行州有点恋恋不舍,生命延续了两年,但两年后,他还是驾崩了,享年八十九岁。
两年后,燕乐许配给了裴孝仪,这个时候,男有情妾有意,自是浓情蜜意。
继燕行州离开而悲伤了一个夏天的皇宫,终于迎来了大喜事。
燕迟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赵怀雁松了一口气,带着燕九临和燕无忧去吃喜酒,因为女方是长公主,来的客人就特别的多,有巴结奉承的,有赶热闹的,有真诚祝福的,也有想一睹皇上和王后圣颜的。
燕广宁坐在喜房里,看着盖着红盖头的燕乐,简直郁闷的不行,她道:“八姐姐还没嫁人呢,你倒先嫁了。”
燕乐没掀红盖头,手里捏着燕广宁时不时塞给她的零嘴,一边吃一边笑:“八姐姐如果像我这么积极主动,就不会两年了还毫无进展了。”
燕广宁不甘地说:“裴孝仪是个书呆子,架不住你的积极主动,可陆尧不是,我若积极主动了,他大概会视我如蛇蝎。”
燕乐道:“八姐姐试都没试,怎么知道你主动了,陆将军会视你如蛇蝎?”
燕广宁撇嘴:“我原来请他吃过饭,他拒绝了。”
燕乐闷笑:“他拒绝了你就没再请了?”
燕广宁气道:“他拒绝了我就不会再请了。”
燕乐道:“照八姐姐的做法,你就是耗掉一辈子也没办法嫁给心上人。”
燕广宁气的站起来打她。
燕乐笑道:“哎呀,打我没用,得陆将军喜欢才行。”
燕广宁气的拿东西塞住她的嘴。
燕乐伸手接住嘴里的东西,哈哈大笑起来,笑的凤冠上的红盖头都跟着飞起来。
燕广宁提醒她:“别笑了,小心红盖头落地,婚姻不吉利。”
燕乐立马闭嘴,端端正正地坐好。
燕广宁道:“我出去了,找七嫂去。”
燕乐嗯了一声。
燕广宁出去,关上门,让宫女们守好,她去找赵怀雁。
赵怀雁跟燕迟坐在单独的厢房里,是上宾中的上宾,客人们不敢来敬酒,来敬酒的是裴孝仪和裴连甫。
而除了这两人外,还有韩瑜、楚荆和陈野,赵显也来了,只不过,他不再喝酒,坐在赵怀雁的左手边,专心地吃着菜。
因为皇上和王后身份尊重,不能随便灌酒,但又不能不去敬,故而,大臣们就推举了几个代表,去向燕迟和赵怀雁敬酒,这代表里,就有陆尧。
在门口,燕广宁与陆尧撞上。
其他的几个代表们看见了,纷纷说了句:“你等会再进,我们先进去吧。”
这两年,所有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这位宁长公主在追求陆尧,但陆尧铁石心肠,似乎,不为所动啊。
陆尧看了燕广宁一眼,本分地打了一声招呼,并不理会其他代表们的话,跟着一起进了门。
敬完酒出来,燕广宁不在了。
罗业也是代表,他拍了一下陆尧的肩膀,说道:“你眼瞎吗?看不到宁长公主对你的情义?”
陆尧蹙眉,瞪了他一眼,说道:“你是不是喝醉了?开始胡说。”
罗业道:“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
陆尧道:“看来你真喝多了,要不要我先送你回去?”
罗业道:“好啊,我正想跟你说道说道呢。”
陆尧无奈,知道他要说道什么,只当充耳不闻,扶着他上了马车,自己也坐进去,然后先送罗业回去,见他安全进了府,他才打道回陆府。
刚回去,马车停稳在门口,他还没下去,车夫就咋呼一声:“将军,有个人睡在门口!”
陆尧掀开车帘下去,走上前,看了一眼,面色微微一变,他蹲身,伸手将地上人的头发拨开,然后看到了燕广宁那一张喝的醉熏熏的脸。
大概真的醉的不行,嘴里一直在喊着:“陆尧,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为什么不喜欢我……”
陆尧松开燕广宁的头发,往车夫看一眼。
车夫立马道:“我什么都没听见。”
陆尧道:“把马车赶近一点儿。”
车夫哦一声,即刻跳上马车前栏,驱鞭将马赶近,陆尧抱起燕广宁,上了马车,然后说:“去皇宫。”
车夫又哦一声,扬鞭赶马。
车厢内,陆尧要松开燕广宁,把她横放在榻上,虽然他的马车没有皇家马车舒服,有像床一样的榻可以躺,但至少,有一个长榻,可以躺她这个娇小的人。
可是,他的气息燕广宁是十分清楚的,哪怕每回他都离她很远,可他当了她两年的老师,他的气味,她睡着了都能分辨,即便醉的不醒人事,燕广宁还是嗅到了陆尧的气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身边会有陆尧的气息,她只觉得这个气息能让她沉溺,她紧紧地抱着这个气息,死活不丢。
陆尧一开始没用力气,可几次拉着燕广宁的手,拉不开,他就用了点力。
燕广宁吃痛,却还是抱他抱的紧紧的。
陆尧微怒,掌心蓄力,强硬地拉开她,结果,嗤啦一声,胸前的衣服被她扯了下来。
陆尧面色一寒,额头青筋直蹦。
还没想好是直接把她丢了还是直接将她扔出马车,燕广宁感觉那股气息远了,她又猛然一下子往前,伸手抱紧了他。
这一次的力量有点大,喝醉的人,完全凭本能做事,几乎是撞着撞上来的,马车陡然往后一翘,吓的车夫连忙吁马,而陆尧也被燕广宁这一撞,直接倒在了榻上,被燕广宁扑上来,一下子吻住了。
那一晚,马车内发生了什么事谁都不知道。
车夫只觉得他度过了一个特别心惊的夜晚,等把宁长公主送到皇宫门口,陆将军的衣服已经碎的不像话了,而陆将军的唇,似乎也破了,再看陆将军的脸,咳……他不敢想像那一晚陆将军的脸是何等的骇人,只知道,那一晚,宁长公主衣服整整齐齐,头发整整齐齐,但是唇……好像也被咬破了。
哎呀天,他在瞎想什么,一定什么都没有发生,毕竟,第二天陆将军很正常,而宁长公主似乎也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