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小姐,刚才我们出来时,你也听到了瑨深说的那句话。你明白他的意思吗?”
颜汐一怔,脑子里把霍瑨深说过的话过了一遍。
霍瑨深来之前便已经给她打过预防针,所以颜汐多少知道一点他的目的,但在冯素面前,她故作不知,一副求教的样子问道:“伯母,霍大哥结婚,瑨深知道了,过来拜访一下,有什么不好吗?”
她抿了下嘴唇,显出几分犹豫的样子,又道:“我是外人,有些事情我也不好多说。不过瑨深是我的男朋友,我还是想为他说几句的。”
“他是霍家的养子,这些年也一直在外头。我不知道他跟霍家有什么恩怨,只是他虽然孤身在外,对这家多少还是有几分感情的。霍大哥结婚,他便来祝贺,我觉得他有情有义。而且,我觉得他是主动放下过往,想跟霍家修复感情的。”
冯素原本想勾起颜汐的好奇心,再挑拨几句,让颜汐把霍瑨深看住了,不要再来霍家,可颜汐一番诚恳言辞反而把冯素堵得说不出话来。
霍瑨深有情有义?
他分明是想要回到霍家来讨债的!
冯素安定心绪,欣慰似的点了点头,顺着颜汐的话意开口道:“瑨深是个好孩子,这我是知道的。他听说老霍病了,还特意来看望。只是他对这个家的怨愤太深……”
冯素叹了口气,不愿再往下说。
颜汐眼眸微微一动,这霍太太还想着吊她的胃口,故弄玄虚。看来她若不开口问一句,她便要一直在这个话题上打转了。
颜汐便也叹了口气,一脸无奈的道:“我家的事……霍太太应该也听闻过一些,其实我跟瑨深的出身差不多,所以他的难处我也能体会到。伯父伯母仁慈,把瑨深照顾长大,比我还要幸运一些。”
她先铺垫一下,然后再道:“按说,养恩大于亲恩,应是一家和睦相处,为何瑨深会对霍家多了怨愤,还闹到这么僵呢?”
冯素一脸落寞,脸上多了几分疲惫。她道:“这事儿,说起来就远了……”
“瑨深是我一个好友的儿子,只不过她早逝,就被人送到了孤儿院照顾。老霍找到他的时候,已经是一年以后的事情了。他在孤儿院有个很好的朋友,叫温阮。瑨深来到霍家以后,放心不下那个妹妹,老霍看着孩子可怜,便一起收养了。”
“霍家不缺钱,多养几个孩子也没什么,人多家里也热闹。只是孩子们渐渐长大……”
冯素苦笑笑,颜汐沉默着没有打断。
霍瑨深曾经给她讲过温宁,她问起温阮的时候,霍瑨深不愿多说,她便想,既然也是姓温,有可能是霍瑨深的妹妹。却原来,是他在孤儿院的朋友。
“温阮是个女孩子,乖巧懂事,漂亮聪明,几乎没有人不喜欢她的。祝平跟瑨深都喜欢跟她玩在一起,只是男孩女孩到了那个年纪就……”
冯素说着,目光暗暗的打量颜汐,颜汐垂着眼皮,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同在一个屋檐下,他们互相吸引这也可以理解。我那时候想着,无论是祝平还是瑨深,他们其中一个若能娶了温阮都是好事。”
“温阮十八岁那年,她忽然说想要去寻找亲生父母。那时候,瑨深正在凉城的大学,而祝平则在江城大学,与温阮走得更近些,听说温阮想要寻找亲生父母,便答应陪她一起去找。”
“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后来便只有祝平一个人回来,瑨深得知温阮失踪,便怨愤祝平把温阮弄丢了。”
“温阮一直没有回来,这中间的怨愤也就越多,两兄弟闹得不可收场。老霍不想他们继续斗下去,狠心下来冲口而出让瑨深离开霍家,瑨深也是年轻气盛,在那以后就没再踏入霍家一步……”
冯素一下子说了许多,也许是伤心好好的一家子散了,也许是伤心温阮失踪,说着说着就抹起了眼泪,颜汐抽了张纸巾给她擦泪,然后安静的等着。
过了会儿,等冯素的情绪稳定下来,颜汐开口道:“伯母,您的意思是……瑨深愤怒霍大哥另娶她人,认为他对不起温阮,是吗?”
冯素擦了擦眼睛,眼圈儿还是红的。她点了下头道:“我知道瑨深此番回来,是为了温阮。我不希望他继续跟祝平再这么斗下去。”
“我也不想做一个冷酷无情的人,温阮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只是她已经离开了,他们的生活还要往前。”
冯素握住了颜汐的手,恳切道:“颜小姐,这是家丑,我本来不愿说的。可是比起家丑,我更希望他们兄弟能够好好的。你是瑨深的女朋友,你的话他听得进去。你劝劝他,不要再深陷下去,看他那样,我很心疼。”
若不是看穿了冯素的为人,颜汐就被她感动了。
冯素说这么多,只是为了自己的儿子而已。
霍瑨深当年不能自己去找温阮,不能对霍祝平下手,是自己的实力太弱,只能远走凉城发展壮大他的实力。而他靠着一己之力走到今天的位置,霍祝平还在蒙受祖阴,冯素怕自己的儿子会出事。
另外,冯素故意说霍祝平、温阮还有霍瑨深的感情纠葛,就是要让她吃醋,从而影响霍瑨深调查温阮失踪真相的心。
颜汐虽然看得明白,不过想到霍瑨深对一个已经失踪八年的人还念念不忘,心里多少有些别扭。
这便是冯素的手段了,她拿捏一个人的嫉妒心,让那个人不由自主的为她办事。
颜汐心里明明白白的,冯素这是给她弄了个疙瘩出来。
她若想要得到完全的霍瑨深,便要去跟那个已经失踪的人斗,把那个人从霍瑨深的心里驱逐;她若看淡,任由霍瑨深为了温阮跟霍祝平斗,便是她丧失了一个女人的尊严。
颜汐的手被冯素握得很紧,她低头看着她的手,唇角扯出一抹苦笑来。
她道:“伯母,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劝瑨深。他从来没有告诉过我这些……”
她又一次的苦笑:“他带着我来霍家,我便单纯的以为他只是为了来祝贺霍大哥新婚大喜。现在你跟我说他跟霍家的恩怨,又让我如何跟他开口?”
“说是伯母您告诉我的,让他不要在执着于过去吗?瑨深会怎么想?”
冯素一脸着急的瞧着颜汐,张了张嘴又不知该如何接下话,她是个聪明人,知道颜汐话里的意思了。
颜汐瞧她的面部表情便知她听明白了,可为了她装傻再“求”一遍,继续说了下去。
“伯母,您是把瑨深一手养大的母亲,他敬重您。我若对他说您讲给我的那些话,他会觉得是我无端生事,破坏你们母子感情,还是觉得伯母您碎嘴,破坏我跟他的感情呢?”
“刚才,我跟随您出来,便是不想听他们父子吵架。您也知道,一旦吵架,必定是要翻起老账的。”
冯素一惊,嘴唇又张了张,继续沉默。
颜汐微微笑了笑,把手从冯素的掌心中抽了出来,说道:“伯母,您对我说的那些话,我已经都忘记了。”
“谢谢您招待的花茶。”她站了起来,对着她点了下头,便转身走了出去。
冯素一个人坐在花房内,瞧着颜汐离开的背影,气得握住了拳头。
那丫头滑溜的跟泥鳅一样,根本不上钩,颜家出了这么一个妖孽,难怪要乱。
……
颜汐离开花房,霍瑨深还没从主屋出来,大门还关着。她不好直接进去,正好霍家的一个佣人在拎着一根水管浇草坪,她便走过去说了几句,自己则回到了车上等着霍瑨深。
她已经没有必要再回到主屋,进去了,难道还要让冯素留下他们吃晚饭吗?
父子吵架,已经够尴尬了,而且霍淮寅肯定不想跟她同桌吃饭,她相信霍瑨深也没有打算留下吃饭的意思。
他来就是恶心霍祝平的。
颜汐没有车钥匙,进不了车,而车子吸收了白天的温度还未完全降下,她想靠一下都不行,只好蹲在马路边上,看起来好不可怜。
她摸出手机,上了一个APP,在美食栏目里挑了餐厅预约晚餐。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看着一家家的餐厅却有些意兴阑珊。
冯素的话好像毒药,她当时控制住了自己的心态,这会儿好像毒药发作,心里有种密密匝匝扎疼的感觉。
霍瑨深爱了一个女人那么久,到现在都不肯放弃么?
甚至他一开始找她做利益交换,说来一场不懂感情的恋爱,初衷还是为了温阮吧。
那么他现在呢,对温阮也是痴情未改吗?
她问起温阮,他不愿回答,是不想她吃醋跑掉还是什么意思?
颜汐知道自己对感情的界限,她不会做一个委屈求全的人,可是这时候,她的心是乱了的。
可她还愿意等在这里,她还是清醒着的。
冯素的话,是站在她儿子的立场去说,不会是全部,更代表不来了霍瑨深,她就算是要分,也是要问清楚了再做决定。
一个温阮,搅乱霍家的平静,也把她这个魔女的心情打乱,想想真是符合妖精的定义,她这个魔女不及她。
颜汐哂笑一声,有些心塞。
她随便的选了一家餐厅订了座位,这时一辆车开过来,明亮的车灯驱散黑暗,在她前面停了下来。
车窗降下,一张年轻骄傲的脸从车内探出来:“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颜小姐,怎么当起了马路乞丐?”
颜汐看到那张脸便燃起了斗志。她站起来,走到车子旁边道:“原来是秦少,我记得你们秦家不在这儿。”
她抬头往周围看了下,古朴有着深厚底蕴的东方园林式别墅在夜幕中安静坐落。
颜汐抱起手臂,勾唇笑的讽刺:“怎么,又搭上哪家富豪,让你去做狗奴才了?”
秦家倒退十年,急需再次崛起,到处找资源,秦暮那阵子在超级富二代里面混,却被颜汐打乱阵脚,那批富二代都不带他玩了。
不过秦家搭上了米世高这种大资本,随着消息传出去,想来又有人愿意找他玩了。
秦暮的脸立即涨的通红,想跳出来把颜汐揍一顿又打不过她,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不知他想通了什么,忽然笑了起来道:“颜汐,你以为自己还能嚣张多久,以后有的是让你哭的时候。”
说完,他便开车走了。
秦暮第一次来这别墅区,所以不知道这门口便是霍家,若他知道,估计便能嘴上逞能一番了。
秦暮的车子刚离开,霍瑨深便从霍家出来了。
颜汐转头看到他,淡淡说道:“开车门,热死了。”
江城的夏天,晚上吹过来的风都是热的,颜汐在外面待了这么久,身上出了一身汗,又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包,还遇上了秦暮那个渣,心情一降再降。
早知道就留在花房,等霍瑨深过来寻她了。
霍瑨深按了车钥匙,车门便自动打开,颜汐坐上去,扣安全带,小脸绷着不吭一声。
霍瑨深看了她一眼,按了几个键,空调打开,凉风不断吹出来。
车子滑行在马路上,过了几分钟,霍瑨深开口道:“肚子饿了吧,去哪里吃饭,请你吃大餐。”
颜汐闷闷的道:“我已经定了餐厅。”她把手机打开,屏幕对着他,霍瑨深看了一眼,眉梢微扬了下,这女人的情绪比他还坏。
颜汐惜字如金,少了一起坐车时的健谈,霍瑨深本就是的沉默的人,更何况只要去到霍家,他的心情便不会好。
两人都不说话,车内的气氛就像空调打出的温度,凉飕飕的。
颜汐用眼角的余光看了霍瑨深好几次,几度想开口,但是她的牙关比她的嘴唇更有意识,牙关不开,嘴唇也开不了。
又过了一会儿,到了颜汐预订的那一家餐厅。
这是一家怀石料理餐厅,而怀石料理以贵著称。
颜汐在下车前冷冰冰的说道:“你在来时路上跟我说的话,我遵守了。”
霍瑨深侧头看她,沉默了下,点了下头:“谢了。”
颜汐下车,径直走入餐厅,霍瑨深随在她的身后。
餐厅有包厢,颜汐与霍瑨深对面而坐,两人中间隔了一张古朴的矮脚桌。
颜汐捧着茶盅抿了一口水,霍瑨深瞧着她阴晴不定的表情,但并没有心虚紧张的神色。他拿捏着茶盅在手指间转圈,心里数着一二三。
当数到十的时候,颜汐搁下茶盅说话了。她道:“你跟霍淮寅谈的还好吗?”
霍瑨深拎起茶壶给她倒茶,说道:“显然不怎么样。”
颜汐点头的幅度很小,显然只是为了先起个话题。
霍瑨深又扫了她一眼,等着她的下文。她在车上用余光瞄了他一路,肚子里的话憋到现在也该释放了。
日式的坐姿是跪坐在垫子上,这样唯一的好处便是更利于腰背挺直。此时,颜汐的背脊挺得直直的,下巴微扬,看向霍瑨深的目光有种审视的意味。
她没有喝霍瑨深的茶,说道:“冯素跟我谈话,故意说起了温阮。她把你跟霍家的恩怨都跟我说了,让我劝你放下。”
在冯素面前,颜汐打着哈哈,把冯素给拒绝了,还说不会向霍瑨深提起一个字。但转身,她便把冯素对她说起的那些话一个字不漏的给说了一遍。
因为他们除了恋人关系以外,他们还是合作伙伴。颜汐从答应做霍瑨深的女朋友开始,便是默认了两人之间还存在的交易。
他们在去霍家的路上,霍瑨深也曾经提醒过她,所以颜汐无论是对着霍淮寅,还是对着冯素,始终都是站在他的这一边的。
站在合作者的角度,颜汐交代清楚了,接下来,她便等着霍瑨深的回答。
这是他作为男朋友,还有合作伙伴,应该对她说的实话。
颜汐忽然觉得,两个人的关系掺和了多种因素,还是有好处的。
此时,料理由服务员端上了餐桌,每一道菜品都精致如艺术品,让人不忍下筷子。
霍瑨深提起筷子,夹了一道菜放在颜汐面前的碟子里,说道:“饿了很久,先吃点垫垫肚子。”
颜汐尽管很饿,但也是笔直坐着一动不动的盯着他。
霍瑨深瞧她严肃的模样,忽然笑了起来,他道:“知不知道,你现在像什么?”
颜汐面无表情:“像什么?”
霍瑨深悠然的吃了一口肉片,说道:“像是抓着出轨了的丈夫,逼着审问。”
颜汐瞪了他一眼,冷冷道:“心出轨了也是出轨。”
霍瑨深长吸了口气,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缓缓道来:“温宁去世以后就没有人再能抚养我。村子里的人把我送去了孤儿院。那时候,我觉得我好像被这个世界遗弃了一样……”
“我在孤儿院渡过了人生中最孤独的十天,没有人跟我说话,我分到的吃的被人抢,我分到的衣服被人抢……”
颜汐不自觉的捏紧了手心,微微颤抖。
那时候的霍瑨深才只有七岁,那个年代的孤儿院也不像现在这样,有众多慈善机构援助,有爱心人士经常去探望,孤儿院是一个最简单的吃穿资源都会被激烈争夺的地方。
她可以想象到小小的霍瑨深在那种地方是怎样的煎熬,而那时他还要忍受失去母亲的痛苦。
那里,连最基本的吃穿都会被抢夺,又怎么会有人关心他失去母亲的悲伤。
“我想从那里逃走,在第十一天的时候,我趁着里面的人不注意,真的逃了。但跑出去没多远我就停了下来,并且改变了主意。”
“……为什么?”颜汐的情绪被压抑的难受,声音都是沙哑的。
“孤儿院门口有一颗很大的银杏树,我在那里捡到了一个小女孩,把她带回了孤儿院,便再也没有了逃跑的心。”
“我没有办法养活我自己,我知道我离开孤儿院,要么被骗子拐去卖了,要么饿死在路上。那个小女孩是我捡到的,她怕那个地方,我成了她唯一的依靠。”
“她那时候也就三四岁,因为没有任何资料,没有人知道她从哪里来,也没有人来找她,她就留在了孤儿院。而我在那里,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我跟她就成了彼此的亲人,互相依靠互相温暖彼此。”
“她说不清楚自己的名字,只会说软软,我便给她取名叫温阮。从她笑着自己叫出温阮这个名字的时候,我便认定了她就是我的亲人,是我的妹妹。”
“有了要守护的人,心就有了力量。我开始挥舞我的拳头,谁再从我们的碗里抢吃的,我就打谁……就这样,过了一年,霍淮寅找了过来,说是我母亲的旧友,还拿出了我母亲写给他的亲笔信,拜托他照顾我。”
“他说,他找了很久才找到我。他带走了我,温阮哭了,求我不要丢下她……”
“她是我的亲人,我当然不会丢下她。我跟霍淮寅说,我的妹妹不走,我也就不走了,我不能丢下她。”
“那时候的温阮已经很懂事,她对霍淮寅说,她会给他做工,求他不要把我们分开。霍淮寅看着不忍心,把我们一起带回了霍家。”
“到了新的地方,我们才知道什么是吃饱穿暖,我很感激霍淮寅,努力的让他高兴,讨好霍家的人,温阮也是。可我能够感觉的到,冯素并不喜欢我跟温阮的到来。她对我跟温阮都很冷淡,霍祝平也时常欺负我们这两个外来者。”
“我们矛盾不断,有时会惹怒霍淮寅,但没惹出什么大事。我跟温阮都知道人在屋檐下,总有一天我们要离开那个家过自己的生活,但在能够养活自己之前,只能忍耐。”
“随着一天天的长大,我不想再因为跟霍祝平争斗惹怒霍淮寅,便去了凉城读书。温阮还小,继续留在霍家。可我们的联系从来没有中断过。”
“温阮几乎每个星期都会给我写信……她把在电话里说不出口的话,写在了纸上。她跟我说,霍祝平在追求她,让她很烦恼。”
“她在信里就只是说霍祝平的那些糗事,每封信的末尾,她都会说,让我好好读书,她只是对我发一下牢骚,让我不要担心。”
“可我知道,她并非是发牢骚,而是害怕。她不敢得罪了霍祝平,更不敢让霍家的人知道。因为我们都在霍家讨饭吃……若出了事情,霍家不会再留下我跟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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