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协定之后,孟演便想与陈语携手组织反攻。
毕竟他从陈语那得到了消息,北王可是一府未丢,依旧在坚守。相较之下,他这反倒是如同丧家之犬一样。目前按蛮族的习性看来,哪怕收回了丢失的三府,也只是空旷旷的一片土地。他父亲乃至他的多年经营毁于一旦。
于是孟演的反攻的念头,就如秋天的干草垛里的火星,愈发地膨胀起来。
先特娘的把蛮族赶出去再说!
虽然这部分领土在多年前就是蛮族的草原,但这么多年的占据,唐人早就把这部分土地视为大唐疆土,不可损。
而极北道的军队都被孟演玩了添油战术,分几次阻击蛮族,给耗得干净。
现在有一战之力的也就陈语的禁军了。
“王爷,你不要急。”
“我怎能不急?”
孟演和陈语在那两双大眼互瞪。
“那总也不能让我带兵去突击吧?”
“也行!”
陈语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手在桌面上敲动,琢磨了下,沉声道:“这样,再等三天,援军未到,我就出兵,助你先收复真襄府。”
旁边一圈人静静地等着这二人的讨论结果。
勉强算得上高层的人都在这了:各府仅存将领中的几人,以及地头蛇的许家长老许老,名义上是钦差的许云深,自然还有谈话的主体,定王孟演和数万禁军之统领陈语。
陈语,陈言,听起来像是同母兄弟,实际非然。陈语的母亲是惠妃吴清璇,是上一代吴家的千金,进宫便直接册封了贵妃。而陈言的母亲蔷妃以美貌冠绝于当世,在惠妃之后进宫。
她进宫便是昭仪,接着艳压群芳,夺得皇帝的恩宠,地位优渥。
而后她与惠妃又双双怀子,皇上大喜之下,便亦册封其为贵妃,还取了个礼法之外的字号。
对于后宫中的一些硝烟,皇帝也略微知晓,因此亲自赐名,希冀于二人能够和睦相处。
自然,按这个不正经的皇帝的性子,赐名依旧是不按祖制来的。
朝臣的反对,被皇上推出来的陈白衣轻轻挡下。
平常工作那么辛苦,偶尔地放肆一下,总没事吧?
幸好大唐还不是那么注重礼法的国度,否则一些大臣怕是要被逼地撞万事殿地大柱了。
这两位皇子虽然顶着个能合到一块的名字,但从小他俩就不对付。
而因为母亲的原因,皇帝也是偏爱陈言多一些。
惠妃是吴家送来的政治联姻,相貌也还算清秀,人也颇为聪慧。但架不住蔷妃的盛世美颜,和勾人心魄的曼妙身材对皇上的吸引。
在皇上明着的宠爱下,宫中下人也见风使舵,争相对小皇子示好(陈言比陈语晚出生十天)。虽然也谈不上怠慢大皇子,但那种明显的敷衍和异于对小皇子的热情,是让这个敏感的小孩能够清晰感知到的。
后来因为一件大事,蔷妃去世,如神女般的美貌也随时间埋入土下,不再被人看见。于是她的美貌也就成为了一种虚无的传说,仅在口中相传。
口口相传哪有亲眼所见来得震撼?
在皇上那也是如此。
时间推移下,那种夸张的美貌也在他那逐渐淡化,扑面而来的便是如潮水般的现实。
小皇子渐渐失宠了。
皇上转而宠他的妹妹,对他则是放养的状态。
又因一系列的意外,小皇子惹了皇上生气,搬出了宫,转而跟着自己远在关内道的母家生活。
大唐对皇子的拘束是很小的,一如放任小皇子去娘家生活。
这些变故也使曾经虽然有些面瘫,但天真无邪的小皇子,变为了早熟的面瘫小皇子。
无他,八岁便与一个老仆赶着马车,耗时两个多月颠簸两千余里,历经磨难才到“家”。
途中遭遇数次生死危机,不禁让人感叹大唐的治安有待提高。
也不知道极西道安家开拨来的援军,是否会遇到治安问题。
孟演不认为会遇到,所以他说:“三天?好,就三天。我曾经率兵与安家联合军演过,急行军状态下只需两天。”
慢点出兵对陈语没什么损害,而且对所有人也没什么损害。
只是会让孟演的心情难受点罢了。
所以在所有人的对立面上的孟演,哪怕是极北道的定王,也不能意气用事,擅自出兵。
在战时,一旦失去了拳头,便失去了大多数的话语权。
……
许云深到了舒州府之后,也没跟随孟演去住许家专门用来招待贵宾的地方,而是与先前那般,随意找了家客栈。
确定了之后,把位置告诉了许家,待有事再知会他。
时不时的许家来人,也暗示过店家:这是比较重要的客人。于是店家也就招待得挺上心,一直顺着许云深等人。
“公子,如何?”段秋水在帮花花洗头,湿哒哒的黑发在往盆中滴着水。
许云深打开了从许家那借的一本书,靠在椅子上,不以为然道:“还能如何,都是老样子。也不知道这要折腾到什么时候才停。”
“在以前刚听说要上阵杀敌的时候,我还心情激动振奋。然后唐蛮大战走了一遭,感觉也就那个样。现在又被卷入了这场不知道要多久的战争,头痛啊!从大名府王回来的路上,守了几次城?大名,真襄,真豪,对,就是三次。”
许云深掰掰手指,把书翻过来放在桌上,这间屋子的窗开向北面,也无甚遮挡,不温暖的阳光正好照了进来。
“当当——”大堂中有敲锣声传来,“现在是下午四点,各位客人可酌情准备用餐咯!”
原来是这家客栈的报时之人,他们专职侯在庭院中的日晷处,调整其误差或者是按规律大声报时。一般是早上七点,上午十点,下午四点各报一次。不过如果在阴天,日晷就失去了其作用。这时候便会有备用的计时物件——漏刻。
“现在去吃饭么?”段秋水给花花擦干头发,宠溺地掐了把她的脸。
“太早了,还不饿。”许云深摇摇头,叹了口气:“这几趟守城下来,我亲手杀戮的蛮人有多少了?数百总有了吧。直到现在,我还有种不真切的感觉。几百个人,我现在认识的人恐怕也还没那么多吧?”
花花坐在床上,睁着大眼看着许云深。
段秋水补了一句:“公子最好不要把蛮族当人看。”
“也是……”许云深把书盖在脸上,晃着椅子,“多了之后,就麻木了,就没意思了。没意思啊!你杀我,我杀你的。我一直在想,唐人和蛮人的出路在哪,一直打到一方亡国灭种么?明明大家都是人,会说话,有脑子,又不是没法讲道理的畜生。或许我这么想,会有许多人要骂我缺脑子,意图卖国。”
他的语气变得意味深长:“蛮族也没给我好处,卖什么国?我又不像那郭丘,出卖程屠叛变投敌。或许那些人只是精力旺盛没处使,想给我扣个帽子,然后伙同群体的力量,欺压之后获得满足感,优越感。啧啧,真是闲的。”
许云深就着自己的假想敌,展开了思维。
“而真正在前线打仗的士兵,除了一些有所图谋的人,大部分都是渴求和平的。”
战争与和平,是有着欲望的人类的永恒的话题。
段秋水不知道怎么接话,因为她一贯的理想便是上前线杀敌报大国报私仇。
现在许云深突然跳出了这个范围,从另外一个视角把这件她原本打算倾尽一生去做的事,说得萧索淡然。
她有些无所适从地偏过头,看向那个装满武器的大黑包,陷入了沉思。
“或许我也太闲了。”许云深苦笑一声,“我无权无势,孤家寡人。修为也只能算天下的一流,勉勉强强能打赢绝大多数人,但是没什么用啊。”
等等?修为。许云深突然想起自己曾在盛怒爆发之后,略微提升的一丝修为。
如果用这种方法,说不定,有朝一日能够恢复自己的实力。许云深突然醒悟了:既然已经不是万人敌,沦为平庸,那便再成为万人敌。
他就不信了,能够把鲲鹏抡着揍的他,会在唐蛮两国间没有什么话语权?
虽然那是曾经,但也代表了一种未来的可能性。
“哈哈哈哈,对,很对,就是这样!”许云深突然大笑,心情极为畅快。
段秋水疑惑地看向他:“公子你这是……”
不会是疯魔了把?她心底有些摸不准,怀疑许云深在自己给予自己的重压之下,承受不住,如历史上的一些名士一般疯了。
许云深扭头,看到了段秋水带着疑惑,吃惊,戒备,甚至还有一丝恶心的眼神。他不由自主停下了笑,眨了眨眼。
花花也眨了眨眼。
许云深的注意力被花花吸引走,回过神来,解释道:“我只是找到了未来的方向,心情万分欣喜,就不由自主笑出声来。”
不是疯魔了就好。段秋水舒了一口气,不过未来的方向……?我记得公子先前沉思的话题是关于唐蛮之间是战是和的问题,如果要解决,方案该不会是——
段秋水脱口而出:“公子你不会是想当皇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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