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内务府呈绿头牌,皇帝谁也没选,夜里见完最后一个大臣,梁公公突然被叫进去说要准备去永和宫。梁公公要派人去永和宫送消息,却被皇帝拒绝,更不让准备肩舆不让人跟着,只让带两个小太监,掌着灯笼走着去就好。
正值酷暑,即便入夜,毒日炙烤一整天的暑气一时半会儿也散不干净,迎面来的风都像从火炉里抽出来似的,步出沁凉的殿阁,便跟进了蒸笼一般。
从乾清宫到永和宫很长一段路,即便玄烨走得不紧不慢,到门前时背上的衣裳也微微透出汗,他呼了口气问梁公公:“今年怎么这么热?”
梁公公笑着说再过些日子就好了,便叩开了永和宫的门,没让门前的太监进去通报,一路引着皇帝往里头来,依稀听见婴儿嬉笑的声音,十四阿哥似乎还醒着。玄烨走到门前,恰遇环春掀竹帘出来,乍见皇帝唬了一跳,玄烨听得里头水声潺潺,便问:“她在沐浴?”
环春尴尬地应着:“知道皇上今晚在乾清宫,娘娘陪公主阿哥玩了半天,这才腾出功夫沐浴。”
玄烨朝里头望了望,淡淡地问:“你怎么出来了?”
“太阳毒,娘娘这几天出门,头发有些晒枯了,奴婢准备去拿何首乌的膏子来给娘娘润头发。”环春低头应答,心想皇上这是要准备进去?
果然如她所料,玄烨问里面还有没有什么人,环春说主子洗澡不喜欢很多人在,一般只有她,今天也是,这会儿她出来了,里头当然就……
但环春话没说完,皇帝的身影就从竹帘下闪了进去,竹帘晃荡着拍打门框,环春哭笑不得地呆在门前,很快就被梁公公拉开,嗔她没眼色,这会儿功夫可不能在门前等着,一应将外头侍立的宫女太监都远远打发了。
屋子里一大桶温水,又关了窗,显得很闷热,玄烨不由自主解开了领下的扣子,他走得很轻几乎没什么脚步声,瞧见岚琪背对着外头,便伸手将架子上她的衣物通通拿走搁在外头,等再进来时才弄出几下脚步声,岚琪听着就熟悉,一转身,果然见是玄烨。
十几年的夫妻,这样相见不至于尴尬,可总归不大方便,岚琪拿手里小小一块帕子护住胸口,探出身子朝外头望了望,问玄烨:“怎么没人跟进来,皇上一个人?”
“你在沐浴,还要哪个跟进来?”玄烨说着转过身,烛火映照下,背上汗湿的痕迹更明显,他坐到一旁打开折扇扇风,“朕也要洗洗,换身干爽的衣裳。”
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岚琪根本没多想,可她环顾四周,突然发现自己的衣服都不见了,张口喊环春,外头也没有人应,岚琪倏然看向玄烨,谨慎地问:“他们都不在外面?”
玄烨点点头,站起来张开手,意思是让岚琪来给他脱衣裳,虽然皇帝不是没有穿戴的自理能力,可玄烨从小就是被人伺候穿衣穿鞋,而岚琪照顾他十几年,也是她手里习惯的事,就算现在浴桶里的人不大方便,也不见得是在为难她。
“朕热极了,再捂着怕要出痱子。”玄烨稀松平常的口吻,懒洋洋地张开双臂等人来伺候,岚琪看他这架势,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头,再想喊环春,可一想到外头宫女太监都知道屋子里在干什么,本该是她一喊就有人应的,叫了两声都没人理睬,她再叫人,不是更尴尬?
“皇上……要不背过身去?”岚琪捂着胸口问,却看到面前男人眼底色气狡猾的笑容,红唇微微一动,“朕想看看呢。”
满室热气氤氲,道不尽的旖旎,乌雅岚琪都不记得自己怎么从浴桶里爬出来的,她本可以死撑着不出来,水会越来越冷不至于要热得晕过去,但泡久了皮肤会发皱,她死也不要给玄烨看到那样的自己。
该做的不该做的,都随了玄烨的愿,一点儿准备也没有,来了就欺负她,当岚琪的身体从*里解脱后,脑袋一片空白,到后来还是皇帝把环春几个叫进来伺候,毕竟岚琪的头发打湿了上不了床,还得弄清爽了才行。
环春她们早就习惯了这些事,从前在瀛台更热闹的也见识过,闷声不响收拾干净,皇帝身边有人伺候,岚琪这边任凭绿珠几人摆布弄干头发,等身上换了干净的丝绸寝衣,满头青丝柔软清爽地披在脑后,才磨磨蹭蹭又进来。
屋子里多了好几口大缸子,硕大的冰块堆在里面,看得见薄薄一层如雾般的寒气轻悠悠地晃荡,方才潮湿氤氲无限暧昧的气氛不见了,屋子里变得凉爽清透,而皇帝换了常衫,正坐在案前翻岚琪这些日子写的字。
“你的字越发精进,朕的大臣都没几个能强过你,几时你抄几本佛经,朕拿来赏赐大臣。”玄烨眼里看着岚琪的字,记起当年乾清宫里握着她的手写下第一个字的情景,心里头暖暖的,正要问岚琪还记不记得,突然听见哭声,抬头看,便见一身寝衣的人哭泣着蜷缩身子蹲在了地上。
他愣了愣,但想起刚才的事,垂首掩下笑意,起身走到她面前问,“怎么了。”
说着话便伸手去拉岚琪,可被她用力挡开,这世上可没几个人敢对玄烨做这样的动作,玄烨不禁低呵了一声“放肆”,但再要去拉,还是被岚琪推开,他不由分说把人直接拎起来,抱着放在了床榻上。
“欺负人。”岚琪还是推开他,缓过劲来,就知道皇帝今天是特地来欺负她的,那些事往好了想的确是闺房乐趣,可没头没脑这么来一下,外头宫女太监又都明白里头在做什么,纵然都是那么多孩子的娘了,她也抹不开面子,呜咽着,“外头又要怎么说我了,我就活该老被人编排这些闲话?”
玄烨气定神闲地凑在她面前笑:“你刚才也可以不乐意,就像现在这样推开朕。”
岚琪眼泪汪汪地望着他,抿着嘴瞪着眼睛,半句话也说不出。
玄烨笑眯眯的,一点儿没动脾气,问她:“仗着自己是个女人,委屈了就能随便掉眼泪,合着朕是个男人哭不得的,所以被你卖了送去翊坤宫要出卖色相,还要笑着委曲求全?”
岚琪的眼神瞬间呆滞,但下一刻突然就笑出来,脸上还挂着泪珠,捂着嘴笑得幸灾乐祸,看玄烨伸手要来捉她,转身往里头爬,可她哪儿逃得过玄烨的掌心,被捉了搂在怀里,屋子里化着冰很凉爽,靠在一起也不嫌腻歪,岚琪的肌肤又比身上的绸缎还柔滑,玄烨指间贪婪地徘徊其上,轻悠悠说:“到底是谁欺负了谁?”
“你说呢?”岚琪嘀咕,偷偷擦掉脸上的眼泪,她刚才其实只有那么丁点儿委屈,存心想闹一闹的,正如玄烨说的,她可以不从,反正事后谁也说不清了,哪能想到反被将了一军,玄烨竟然知道了那件事。
什么出卖色相这种话,真真只有关起门来私底下才能说的,皇帝这样讲,岚琪就知道他没生气,可真的开诚布公说出来,她心里又觉得对不起玄烨。若非自己非要让宜妃吃点苦头死了心,根本不会闹出现在的事,甚至宫里也不会损失那么些银两,一切都是她一个念头,可所有的人都顺着她,最要紧的是,玄烨也顺着她。
“臣妾不该在您面前编排其他人的坏话,可有一句说一句,就六宫里的事,臣妾和宜妃不相上下,一定要比一比,出身还矮了她一截。她若非要计较,不知又要闹出什么是是非非,不先满足她,让她知难而退,将来臣妾即便为您当这个家,也施展不开拳脚。”
岚琪一本正经说起来,认真地与玄烨四目相对:“臣妾不聪明,可臣妾能吃苦愿意学,她不同,臣妾猜想她不能像荣姐姐那样能干和尽心,也没料到她能那么胡来。荣姐姐说她不懂不肯问,做不好还要死撑,若非她这样,臣妾还想歇一年半载,等胤禵能下地跑了才来为您分忧。”
玄烨也收敛笑意,正经地说:“朕也原想,等胤禵能跑能跳了,才让你管六宫的事。”他甚至轻轻一叹,“但皇贵妃身体越来越不好,朕心里不踏实,而且放眼宫内,竟没有几个能干的,惠妃是用不得了,她也别惦记了,就只有你了。”
“臣妾明白。”
玄烨瞪她一眼,嫌弃地说:“明白才怪,又弄得不上不下,要朕来给你收拾。”
岚琪贼兮兮地说:“皇上假正经,五阿哥九阿哥他们,难道是石头里蹦出来的?”
这句不说还好,说了把玄烨的火气勾出来,咬牙启齿地摁着收拾她,岚琪都要哭了才松开手,恨恨地说:“皇祖母说,她一点儿不担心自己走了后你会被人欺负,朕现下明白了,别说她们欺负你了,连朕都要被你算计欺负。”
岚琪气喘吁吁地蹭着他,眼底尽是促狭之意,依旧没放弃:“皇上,明儿晚上,去一趟翊坤宫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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