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欢旧爱都是心头肉,你怎会不如她们,何况她们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岚琪给足了宜妃面子,今日人家既然来示好,就叫她高高兴兴地回去才是。
宜妃果然是容易哄的人,何况一直觉得德妃和自己说不上话,心里一面想巴结她讨皇帝欢心,一面又担心热脸贴了冷屁股,今天这样和气,她心里一松,话匣子打开就止不住了。照旧是从前那个脾气,说了好半天,不知怎么扯到岚琪的腰伤,唏嘘着:“昨晚万岁爷告诉我,这事儿有结果了呢,说是关防的人不小心,放进来的野狼,还不止一头狼,那日之后侍卫各处搜查,还在西边打死了一头,真是吓死人了。”
但旋即又神神秘秘对岚琪说:“万岁爷说这事儿还是不要宣扬的好,显得皇帝身边的关防很不严谨似的,所以叫我别对旁人说,德妃姐姐你今天听过就是了啊。”
岚琪笑而不语,心里头明镜似的,玄烨这么编排了话告诉宜妃,就是盼着她到处去宣扬,反正下回宜妃对着旁人说,也会带上一句“听过就是了”,回头那几位再去告诉别人,也定不忘记带上这一句,个个都觉得好像带上了这一句,就不算是自己说出去的。
怪不得太皇太后一早就跟她说,紫禁城里从来没有秘密,如今看来,何止紫禁城畅春园如是,天底下皆如是,这个世上只有天知地知,自己知的,才是真正的秘密。
那之后不久,如岚琪所料,自己被狼袭击的事有了定论,与太子不相干,更不可能与大阿哥相关,反正就是不知怎么跑进来的野狼,让她倒霉撞上了。玄烨事后亲自来跟岚琪解释,关起门来两人说什么外头人不会知道,岚琪可不会像宜妃那样嘴上没把门的。
日子一天天过,转眼已在四月,春暖花开时,太子侧福晋正式入宫,四月初十前皇帝侍奉太后一道回了紫禁城,毕竟畅春园不是正规的皇宫,虽然只是纳侧福晋,也标志着太子的长大成人,皇帝没有太草率,一切礼仪皆回皇宫举行,妃嫔们一同随驾回宫观礼,阿哥公主们自然也要去贺喜太子。
只有岚琪因腰伤不便坐马车走太远的路,被玄烨要求继续留在畅春园里休养,而他们在四月下旬就回到畅春园,这一次随驾来了更多的妃嫔,太子也携侧福晋一道住进了无逸斋。
太子侧福晋李佳氏,年纪比太子小一岁,是昔日众多候选秀女中太皇太后挑中的人,彼时岚琪虽一同在侧,但早就印象模糊,这日侧福晋特地来给她请安,瞧着便是很陌生的面容。
不过这两年家中必定悉心教导,侧福晋举止从容落落大方,言笑间一派大家千金的贵气,岚琪瞧着她眼底有不显露的傲气,想必心里头,也在乎那太子妃的位置。且虽然只屈居侧福晋,可比起许多连无逸斋毓庆宫的门都进不了的人强多了,距离太子妃一位仅一步之遥,她若努力,未必不能成为将来的皇后。
岚琪与侧福晋说话不过半刻,外头就热热闹闹有人来,宜妃带着诸多宫嫔过来,说在宫里没能好好和侧福晋说说话,园子里不比宫里规矩大,让她放松些,又说畅春园里风光好,她初来乍到一定不熟悉,便要一起去园子里逛逛,岚琪这些日子已经能走动,见侧福晋也新奇园内风光,作为长辈随和些才好,便答应了。
一众人莺莺燕燕而来,女人们花枝招展,不比这园内风光逊色,一处处景致逛,待到承露轩门前,侧福晋笑道:“这一处院落名字好,不知是哪位娘娘住着,我该去请安才是。”
“宫里统共有几位娘娘?”人群中有人笑,更说道,“是王常在住着呢,她身份低微,侧福晋无须向她行礼。”
说话间,承露轩大门打开,里头有宫女走出,旋即便见王常在一袭桃红春衫娉娉袅袅而来,向诸位娘娘福身请安,说不知众人到门前有失远迎。
侧福晋上前道声好,常在低微再低,终归也是皇帝的妃嫔,是她和太子的长辈,礼数不能不讲究,可她却不知自己和王常在这么一站,又叫身后那些母妃们心里泛酸。
女人们原就知道王常在年轻,这会儿见她和侧福晋站在一起,虽也差了几岁,可瞧着真是一般年纪,而她们当中,诸多已经三十甚至奔着四十去了,心内怎能平静。
“侧福晋好像很喜欢承露轩,我们进了园子里也没来逛过,不如王常在请我们进去喝杯茶?”有人这么提一句,许多人附和,竟真的拥簇着侧福晋就闯进去了,王常在也不好阻拦,唯见德妃和宜妃站着不动,便上前来请。
一众人进门,不管不顾地各处看,王常在不敢出声,毕恭毕敬迎了岚琪和宜妃在正屋里坐下,宫女捧了茶来,她拦下责怪:“娘娘来了你也奉这茶,快去拿前日皇上赏的香片来。”
宜妃故作大方,满不在乎地说:“坐坐就走的,随便喝一口就好,就喝这个茶,我正口渴呢。这春光还没看尽,瞧着夏天就来了,一圈逛下来嗓子冒火了。”
宫女赶紧给二位娘娘倒茶,端到眼前,岚琪和宜妃都闻见一股焦香,宜妃惊讶道:“这会儿你就炒大麦茶喝了?天还没热呢。”
王常在垂首道:“臣妾喝不惯白水,也不敢多喝茶怕夜里睡不着,在宫里有一回多吃了胃里顶住,袁妹妹拿这种大麦茶给臣妾喝来消食,竟就喜欢上了,现在日常饮茶都是这口。”
宜妃喝了两口,终究不习惯,岚琪客气地抿了抿,不知哪儿觉得不对,再喝了一口,抬眸见王常在面色如常,宜妃也没什么异样,就不动声色地撂下了。
外头女人们逛了一圈,没见承露轩有什么稀奇的地方,只是皇帝隔三差五歇在这里,才会好奇宠妃的屋子有什么不同,自然也是欺负王常在软弱,她们可不敢跑去瑞景轩或永和宫这样放肆。
闹腾了一阵离去,众人又在别处逛了逛,之后因凝春堂传话让侧福晋过去用膳,一众人方散了。
岚琪回到瑞景轩,已是累得腰酸背痛,趴着让环春好好揉了一阵,疲倦地说:“还真要她们时常来闹我一闹才好,我自己犯懒不愿这样多走路,可真不走,腿脚可就废了。”便吩咐环春,“明儿再拖我出去逛逛。”
环春笑道:“奴婢哪天不让您出去逛逛呀,您偏说如今园子里人多了,不愿碰见谁。”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提到这次皇帝带了更多妃嫔回来,都知道是荣妃没管住,反正下个月十五又要回宫去举行纯禧公主的婚礼,到时候把她们赶回去就是了,还是环春提起来说:“都是江南带回来的人,万岁爷对王常在和袁答应很不一样呢,先头袁答应坐月子没来,这回还是没跟来。”
岚琪不知怎么想起今天在承露轩喝的茶,叫来玉葵问她瑞景轩有没有炒的麦茶,玉葵说天还没热谁喝这个,但见主子要,便说去找找看。出去好一阵子才回来,岚琪让她泡了一壶来喝,果然和在承露轩时喝的一样有焦香气息,但入口有微妙的差别,虽然已经隔了十几年的记忆,但岚琪在家做姑娘那会儿,夏天家里人都喝麦茶解暑,即便做了妃嫔后吃用都精致,麦茶的味道她还是很熟悉。
玉葵不知主子要做什么,喝了麦茶后又问她有没有决明子,她再跑了趟太医处为主子寻来,还转述太医的话说:“决明子太寒,伤宫体,娘娘服用要谨慎。”
可等泡了茶水,玉葵和环春总算明白了主子的意图,没想到决明子泡出来的茶水,不仅色泽上与麦茶无异,连香气味道都几乎一样,不仔细辨别,很容易搞混了。
岚琪沉色道:“旧年太皇太后食积,太医送来决明子茶导泻,我不懂问这是不是麦茶,才知道其中区别,太医也叮嘱我不能随便服用,决明子阴寒,最伤宫体。”
环春问道:“可娘娘如今怎么想起来了?”
“今天在承露轩喝茶,我就觉得味道不对,王常在说她日常饮茶都是这一口,现在想来,她喝得应该不是麦茶,而是决明子所泡的茶水。”岚琪摇头叹息道,“怪不得她那么得宠,内务府常有记档,可子嗣上却至今没有任何动静。”
环春和玉葵惊愕不已,玉葵问道:“王常在不懂吗?”
岚琪道:“她说最早是袁答应给她喝的麦茶,之后也是袁答应常给她送来,里头真真假假是是非非,我就不明白了,可她一直没有喜讯,确是事实。”
环春轻声道:“娘娘预备怎么做,您要告诉王常在?”
岚琪皱眉,显然一时拿不定主意,摇头道:“告诉她,她们姐妹必然反目,可长此下去也不好。”
玉葵嘀咕道:“王常在不生养也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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