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外臣之女,胤禛又不认识,一时没有动,便有宫女赶紧上前来,要将年小姐拉开。小姑娘见不能被举高摘柿子,稍稍皱了眉头,小模样似乎在奇怪为什么她不能摘,但乖乖跟着宫女站到一旁,并没有闹。其他人则忙着收拾满地狼藉,或带各自的小主子去洗漱,胤禛见温宪和温宸也溅得一身,大过节的不愿责备她们,就让赶紧回去收拾。
小宸儿跑过来牵起年家闺女的手,哄她跟自己一道走,一面告诉哥哥说:“额娘叫我们带着她的,嫂嫂带着念佟不让跟我们出来玩儿,不然一起玩多好呀。”
女娃娃乐呵呵地跟着公主姐姐走,蹦蹦跳跳已经不在意刚才的事,见公主姐姐和这个高高大大的人说话,就笑眯眯地冲胤禛摆摆手,似乎是道别,旋即几个孩子说说笑笑就走开了。
因为温宪和温宸都弄得一身,怕额娘骂人,先偷偷溜回永和宫洗漱换衣裳,把三岁的年家小姑娘留在了外头,等她们嬉闹着俩换好衣裳,才突然想起这个孩子来。温宸害怕她一个人要走丢了,紧张地跑出来找,却看到年家小娃娃正坐在额娘门前的台阶上,宫女采了两朵大菊花给她,她自己玩儿得很高兴,安静又乖巧,一看到公主姐姐出来,便娇滴滴地跑过来拽着手不放了。
小宸儿牵着她的手对自家姐姐说:“这小丫头可真乖,额娘最喜欢这么乖的小孩了。”
姐妹俩带着这孩子回到宁寿宫,小姑娘也不吵着要找她额娘,温宸带她去哪儿她就跟在哪儿,活泼但不调皮,让温宸很有做姐姐的满足感,待到宴席将散时,年夫人来行礼要退出内宫,岚琪便听女儿央求她,要把这个小妹妹留在宫里玩几天。
年家的孩子乖巧可爱,岚琪也看在眼里,只是这是人家的闺女,温宸就是新鲜一时兴起,自己没必要依着她,让环春找来几件好玩的东西赏赐给了这个孩子,就让她们母女跪安离宫了。
宫里的热闹渐渐散去,四福晋带着孩子和李侧福晋早早就退出内宫,可四阿哥还忙着最后的巡查,等她们到家中各自收拾好了,仍没见四阿哥回来。
李侧福晋和宋格格到正院来给福晋请安,毓溪让她们早些休息就把人打发了,姐妹俩出来时,宋格格故意说李侧福晋:“您今天是不是吩咐了西苑的人,不许别人去看弘昐?这么小心,难道是怕我留在家里吃了姐姐的孩子?”
李侧福晋心里就是这么想的,面上只是嗔怪:“你又说玩笑话,一会儿四阿哥回来若是去你那里,你也这样与他说?”
宋氏冷笑:“有什么说不得的?做人还是实在一些的好。”
李氏这才拉下脸,严肃地说:“你要怎么想随便,我管不着,就是提醒你这几天顶好别闹事,今天福晋在宫里让德妃娘娘不高兴了,她自己一定也不好受,你别撞枪口上。如今的福晋可与从前不一样了,她若发狠治你,你就吃不了兜着走。”
宋格格却新鲜起来,已不在乎自己和李氏的争执,好奇地追着她问:“福晋竟然会让德妃娘娘不高兴,怎么她也会做这种事?”
此时内宫之中,四阿哥就要交代差事离开了,便顺道来永和宫看了眼,本想给额娘请个安,门前太监却告知说德妃娘娘已经去乾清宫伺候皇上,他才要离开,留下照看公主阿哥的环春却从门里出来,知道是四阿哥过来了,特地来找他说话。
环春送四阿哥走了几步路,避开闲杂的人,轻声对他说:“今天太后轮流抱几位小阿哥,大概是累着了,抱咱们弘晖小阿哥时,手里滑了一下,幸好边上有嬷嬷跟着伸手托了一把,其实也没什么事,但四福晋太紧张,立刻就冲上去,说不敢劳动太后,竟然从太后怀里就把孩子抱走了。好些人都看在眼里,太后当时挺尴尬的,可她老人家脾气那么好,怎么会说我们福晋的不是,偏偏管不住嘴碎的人,三福晋当时就说,说四福晋好容易有个孩子,是比别人小心些,还嚷嚷说平时妯娌之间串个门,四福晋是藏着孩子不让她们这些伯母婶婶看的。福晋当时脸上挂不住,差点要开口和三福晋争执时,被娘娘叫走了。她们婆媳说了什么,奴婢是不知道,不过两人大概都不会高兴。四阿哥您回家里去,多多留心吧。”
胤禛皱着眉头,他累了一整天,把紫禁城上上下下走了无数遍,身体的累倒是其次,而是头一回担当这么重要的差事,又是成百上千的人出入宫廷,不能有一丁点疏漏,那神经从前几天布防起就绷着了,现在终于一道一道宫门落锁,终于把不相干的人都送出宫闱,他才以为能歇口气,没想到家里却出这样的事儿。环春让他回去留心些,说实在的,他根本不想去面对毓溪的“委屈”。
胤禛闷闷不乐地离宫去,乾清宫这里,梁总管得了消息便进来禀告,说四阿哥离宫了。岚琪应下后回来玄烨身边,皇帝则不知刚刚突然想起什么事,从一堆折子里翻出几本正皱着眉头看,他今天没有喝醉,只是月色极好,本想和岚琪赏月说说话,热闹了一整天,有个温柔体贴的人在身边陪着图个耳根清净,就是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又钻到朝政里去了。
等玄烨终于放下手里的事,才想起刚才梁公公来过,问是什么事,岚琪正爬在炕上要开窗,随口说着:“就说胤禛离宫了,替他来请个安,他不过来打扰您休息。”
岚琪伸手出去支开窗户,这事儿平时都是底下人做的,夜里看不清不免有些笨拙,她身子压在窗棂上,半个身子探出去,才弄好要收回手时,撅着的屁股突然被摸了一把,惊得她失声一喊,这窗户开着自然惊动外头伺候的太监宫女,立时有人围上来,她赶紧让人都退下,转过身只见玄烨盘膝坐着哈哈大笑,气得她在玄烨肩膀上捶了一拳,骂道:“你再这样子,我往后可不来了。”
玄烨心情不坏,搂着她说:“你不来朕也能去永和宫,只是孩子都在,咱们不自在,才总委屈你过来。”一面起身离座,说道,“咱们外头走走去,一整天的聒噪,朕耳朵里嗡嗡直响,想吹吹风清心。”他甚至要弯腰帮岚琪穿鞋,被骂了住手,等岚琪自己穿好了,便牵她的手,像年轻那会儿似的晃悠着往门外去。
秋风微凉,桂花醉人,月色下散步,直叫人心境平和,岚琪本有一些家常琐事想对玄烨唠叨,可见他兴致如此得好,实在不忍心破坏气氛,悠哉悠哉像十几岁那会儿陪着玄烨四处走走,皇帝停下脚步深深呼吸时,对她道:“趁咱们还年轻,再出去走走可好?”
“皇上要带臣妾出远门?”岚琪恬静地笑着,指一指四处殿阁说,“臣妾跟您出门,宫里的事儿怎么办?”
玄烨不悦,皱眉头说:“他们离了你就不成了?朕还离了你不成呢,难道那些事比朕还重要?”
她笑着抱了玄烨的胳膊说:“当然是皇上最重要,谁也比不上。”
玄烨斜视她:“孩子们呢?”
岚琪仰着脑袋想了想,嫣然一笑:“还是皇上重要。”
玄烨像得了糖果的孩子似的高兴起来,得意洋洋往前走,岚琪跟在他身旁嘀咕:“堂堂天子,竟爱听这溜须拍马的话,假得臣妾都起鸡皮疙瘩了,哪儿像过了不惑之年的人。”
“朕就爱听,怎么了?”玄烨朗声而笑,秋夜清明,这笑声听着很叫人安心。岚琪越发把心里那些麻烦事儿压下了,她也贪恋清净美好的日子,也许她是不该太把儿子媳妇当一回事,总是说着不管不管,却没真正放下过,哪怕就这一回,今天发生的那些,过去就过去了吧。
宫外头,四阿哥回到家中,毓溪等在卧房里,久久不见丈夫回来,却等来丫鬟的话说,四阿哥去宋格格屋子里了,说福晋今天应酬一天也累了,让福晋早些休息。
毓溪呆呆地,半天才醒过神问:“是宋格格去门前等的?”
丫鬟应道:“宋格格都睡下了,四阿哥突然过去的,说您和侧福晋今天都累了。”
“我能累什么?”毓溪冷下脸,想到今日在宫里尴尬的事,她是后悔的,可那会儿真就没控制住,而三福晋的嘴实在招人恨,若非婆婆几时把她叫走,指不定就要吵起来,说实在的,若真能吵一架才好呢。
本以为自己失礼的行为还有和三福晋的矛盾,会被婆婆责备,可婆婆把她叫开,只是问她有没有哪儿不舒服,要不要去永和宫歇会儿,关于自己对太后失礼的事,只字未提。但现在看四阿哥这奇怪的态度,毓溪心里又打鼓担心婆婆在丈夫面前告了状,心中怎么都不能安定,便派人把小和子找来。
小和子听福晋转弯抹角地想问四阿哥是不是见过德妃娘娘,清楚地禀告:“四阿哥今早离了永和宫后,再没见过娘娘。”
毓溪心头一松,可听小和子又说环春送四阿哥出门说了几句话,她心里又堵上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