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只是想守着一亩三分地过日子。
那么收降建奴人是无用的。
可若是天启皇帝还有更大的野心,那么这些建奴人势必可成利器。
东林军最大的优势就是火力。
凭借火力,自然可以独步天下。
可问题在于,能快速移动的骑兵,也是至关重要。
紧接着,皇太极便来了,开始收拢降卒,给他们在城外开辟一个营地,分发武器和战马。
这里的战马很多,绝大多数都是败逃的建奴人遗留下来的。
只是这个时候,一切才刚开始。
天启皇帝没有摆驾回宫,而是立即在这广渠门召开了朝会。
百官站了许久,早已腿脚酸麻,便有的坐在台阶上,有的靠着墙垛。
此时,皇太极忙碌了一会儿,便匆匆而来,道:“陛下,我从建奴卫中的正白旗牛录口中得知,此番入关,是绕过了大安口与喜峰口,而后一路至三屯营,至蓟州一线,再奔杀京师而来,十几万大军,怎么可能此前没有丝毫的动静?沿途也几乎没有交战,一路势如破竹!这几个牛录说,在战前,多尔衮就派出了一个叫石廷柱的人先行在辽东一带活动,尤其是在锦州,此后,他们的大军,便开始畅通无阻。”
“石廷柱此人,本就是建奴人,不过在我的父亲起兵之前,他一直为明军效力,此后才降了建奴,他与许多辽将关系匪浅,所以臣预计,这一次,一定是得到了辽东上层军将的配合……”
天启皇帝听罢,看了张静一一眼,张静一便道:“不错,此事确实蹊跷,能如此配合建奴人,让他们轻易越过松锦防线,一路杀奔京师,可见配合多尔衮的人,定是非同小可的人物,这绝不只是一个小小的守备,或者寻常的游击将军可以做到的。陛下……建奴的问题,终究还是出自于萧墙之内啊。”
天启皇帝点点头:“那么,朕该如何应对?”
这话是问张静一的。
张静一当机立断道:“宜将剩勇追穷寇,到了今日这个地步,犁庭扫穴,已是迫在眉睫,我大明岂可继续放任下去?所谓养虎为患,便是此理!此外,辽将们只注重自己在辽东的利益,对我大明朝廷虚与委蛇,天知道最后会闹出什么乱子,辽东事关京畿安危,大明一日不解决辽人的问题,我大明一日不宁!”
“所以臣的建言是,现在建奴的死硬派多尔衮大败,此时惶惶如丧家之犬,此时理应立即进军,直捣龙城,永绝后患!”
张静一话音落下,崔呈秀便立即道:“那么辽国公的意思是,追击建奴人?可建奴人马快……”
“不是追击建奴人,是追击建奴人中的死硬派。”张静一纠正他:“我们不能将建奴内部,视为铁板一块,若是这样去想,那么即便建奴人丁稀薄,也有数十万户,上百万人口,难道我们要将他们屠戮殆尽吗?”
这话说的,好像刚才将建奴俘虏抓去扫射的不是他干的一样。
崔呈秀脸有点僵。
张静一则接着道:“这建奴人,也有好有坏,良莠不齐,不说其他,单说他们内部,便有严格的主奴限制,那些当初被那些上层贵族奴役的奴才,便当真与他们一心吗?不错,从前他们的主奴关系稳固,可这是建立在贵族们带着人能够掠夺土地,抢掠财富的基础上的。主子们有了肉吃,给他们分了一口汤。可这并不代表,此等主奴关系就稳如泰山。”
“他们此次大败,失去了掠夺的基础,贵族们还要享受他们应该享受的用度,抢不到别人,就要欺压他们的奴才,奴才们被盘剥的狠了,就会怀有二心。因而,若是不将事情一分为二来看待,犁庭扫穴,就难以成功。”
崔呈秀一脸无语,不过他有唾面自干的本领,毕竟是魏忠贤的干儿子,于是道:“既如此,那么辽国公以为,该当如何追击?”
张静一道:“东林军稍作休整,可立即北上出关,陛下为帅,我为副帅。”
众臣一听,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还了得?
这不等于是……让陛下置身于危险的境地吗?
可张静一显然并不这样想。
这样天大的功劳,皇帝不干,谁去干?
于是张静一道:“我听古人说:天子者,兵强马壮者也,若天子只晓得守在京城,外敌入寇,却依旧还困居在皇城之中,那么,又如何让天下的军民甘愿臣服呢?现在流寇四起,辽将居心叵测,各国纷纷革新旧制,进行变法,以图自强,于是有人佛朗机,有了尼德兰,便是那倭国,也开始效仿尼德兰人,改革军制,今时今日,我大明积弊重重,正是需要像太祖高皇帝那样的人,才可披荆斩棘,破旧立新,而不是在此因循苟且,沉溺在无穷无尽的内斗之中。”
“陛下今日守城,亲自坐镇,已是名震天下,可这还不够,若是直取龙城,攻破沈阳,则天下定鼎。所以,臣以为,陛下当为主帅。我东林军愿为先锋,随陛下进击,死而无憾。其余人马,可为后援,齐头并进,作为侧应。”
张静一一席话,许多人无法理解,可天启皇帝却是能够理解了。
到了今日这个地步,必须建立起绝对的声望。
张静一隐隐和他说过,那欧洲各国,隐隐开始为了相互掠夺,而建立中央的权威。
先是一个叫什么法兰西的,开始了改制,剥夺诸侯们的特权,取消他们的食邑,进行独断专行的统治,已经隐隐开始成为欧洲霸主。
英吉利人,也在一个什么女王的铁腕之下,开始统一了国内纷乱的朝局,开始染指海上的霸权。
极北之地,更有雄主,号称继承了帝国的衣钵,一改莫斯科公国为沙皇俄国,自称沙皇,不断的扩充自己的版图。
更不必说传统的尼德兰人和佛朗机人了。
现在要改制,思来想去,就必须皇帝建立权威,先将那些蠢蠢欲动的人压下去。
如若不然,不过是陷入泥潭里,最终大家一道儿腐朽而已。
天启皇帝果决地道:“此策甚好,若是不除建奴的那些死硬派,朕终究心中不安,既如此,那么朕御驾亲征,追击穷寇,与那多尔衮,会猎辽东,一决雌雄。”
百官们想要劝。
天启皇帝扫视了众人一眼,随即不容置疑地冷冷道:“若是谁敢劝说,那么便派谁去辽东,这是国家大事,岂可儿戏?我大明的天子,本就不值钱!”
“若是值钱,当初皇帝被俘了,你们还会这样另立新皇吗?若是值钱,朕为何在宫中屡屡遭遇不测,这些是谁干的?有些查明了,有些没查明,可你们再三阻挠,莫非是嫌朕在辽东死的不够快,要死在宫中才好嘛?”
这番话,真是讽刺意味十足。
百官不免感到几分郁闷,觉得自己躺着都中枪了,可此时,面对一脸决意的陛下,却也只能诚惶诚恐地道:“臣等万死。”
天启皇帝则是直接一挥手道:各自准备去吧。”
拟下了方略,天启皇帝便摆驾回宫,却命张静一伴驾。
銮驾里,天启皇帝坐在车驾最中,却命张静一在侧。
天启皇帝吁了口气,才道:“此战真是扬眉吐气,不过你说的对,宜将剩勇追穷寇,切切不可自满,更不能让建奴人死灰复燃。”
张静一一本正经地道:“只有彻底解决了辽东问题,陛下的雄才大略,方可施展。否则,辽东的问题一日不除,便如鲠在喉,一日不安。陛下有此雄心,这是万民的福气。”
“真的是福气吗?”天启皇帝抬头看他,略带自嘲地道:“只怕也是一些人的厄运吧。”
“这又如何?”张静一道:“历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时至今日,不是重整山河,便是失天下,前者是一些人少吃一块肉,后者却是无数人饿死,前者是陛下开千年未有的变局,后者则为亡国之君,阶下之囚。孰优孰劣,陛下一定看的清楚。”
天启皇帝认同,便颔首点头,君臣二人彼此心意相通,于是天启皇帝道:“此番进兵,讲的是兵贵神速,东林军要即刻随朕与卿家出发,他们吃得消吗?”
张静一毫不犹豫地便道:“只要陛下号令,他们和臣一样,绝无怨言。”
天启皇帝点点头,满意地笑了笑,才又道:“此番建奴人虽是伤筋动骨,不过……实力犹存!这一次他们是客,我们是主,可一旦出击,主客便易位了,所以不可掉以轻心。东林军如何确保给养充足,至关重要。”
张静一便道:“陛下,何不如通过海运,将源源不断的补给,送至东江镇,而后再进行补充呢?给养充足,东林军无论在哪里,都可死战到底。”
天启皇帝想了想,略带诧异道:“海运?东江镇?”
接着,他陡然明白了什么,随即就道:“来,你继续说给朕听听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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