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她的话,赵荣羡难受极了。
看来,她并不知道她哥哥做了些什么,也不知道他与她哥哥斗得如火如荼。
她从来都不太懂这些勾心斗角的事……
所以,如今她认为一切皆是因她引起。
赵荣羡轻轻抚过女子的发丝,温声回应她,“阿欢,你听我说,这些事与你无关,这不是你的错……”
他感觉到她的手微微收紧,她浑身都在颤抖。
片刻之后,她才缓缓开了口,“是……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德不配位……”
“我不该嫁给你,从一开始就不该……”她苍白的容颜写满泪水,眼底里空洞无神,忽然发了笑,“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自知之明,是我……是我……”
“殿下,你休了我吧,你若休了我,就没有人会妒忌我了。”她抬起头,满目癫狂,“殿下,我求求你,你休了我吧。你休了我,就不会有人害我了,也不会有人害我哥哥了,你……你休了我吧……”
她颤抖着,死死抓住他的手腕,又哭又笑的,“休……休了我,好不好,你休了我好不好……”
五年以来,他是第一回见到这样的她。
哪怕是先前他将她‘捉奸’,她也不曾有过这样的神情。
此时此刻,她的模样完全就像是一个疯子……
赵荣羡很害怕,很害怕她从此会就这样疯癫,他父皇冷宫里那些疯癫的女人,他不是没有见过……
他的阿欢,不能变成那样。她也不该变成那样……
她单纯善良,从来都不曾害过人。
她待他从来真心相对,哪怕他从今对她百般欺凌,她还是事事都以他为主,她还是愿意为他挡刀,愿意在他染上瘟疫的时候日夜不歇的守着他。
她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阿欢,你听我说,这一切不是你的错。就算没有你,这一切也会发生。”赵荣羡紧紧抱住女人颤抖的身子,咬了咬牙,又道,“再说,就算是我休了你,你们全家也不能再回到长安城,你弟弟……也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可是我不想再做你的妻子了,我不想再爱你了……”她一把将他推开,凤眸写满怨恨,“赵荣羡,我不想再爱你了,我恨你……”
她……恨他,是啊,她本该恨他。
从她嫁给他开始,她就没有过上一天好日子。
刚成婚的第一日,他就领了两个小妾回来,并且将任由小妾欺凌她。
甚至,让她一次又一次的中毒,一次又一次丢性命。
她给他做宵夜的时候,他也总是丢出去喂狗……
好几回,他看见她在花园里哭……
倘若,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他会那样爱她,他一定……一定不会伤害她。
“你想恨就恨吧。”赵荣羡闭了闭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若是恨我,能让你觉得舒服一些,你就恨吧。”
话说着,他又将她拽进了怀里。
现在他能给她的,也就只有这么一丁点儿安慰了……
女人嘴角衔着冷笑,看着他的目光锐利而怨毒……
突然,她蓦的勾住他的脖子,直攀到他身上。
下一口,他肩头忽然传来一阵剧痛。她竟然……咬了他,她的一双手更是狠狠掐入他的手臂里。
紧接着,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儿。
赵荣羡微微颤抖了一下,却依旧没有动,只是闭上了眼睛。
女人依旧没有松口的意思,甚至越咬越深。
赵荣羡依旧没有动,他想,她总是需要发泄的,发泄出来,总比闷在心里最后疯了去的好。
良久之后,女人终于松了口气,她的嘴角还挂着鲜血,愕然的看着他,怨恨道,“你为什么不躲?为什么不动?”
赵荣羡觉得自己肩上的肉似乎都要被她咬下来了一块儿,可是这一回,他的确半点没有想躲。哪怕她再咬得久一些,他也不会动。
因为,她是他的妻子,她的痛,他理应与她一起承担的。
赵荣羡浅浅笑了笑,满目温柔,“若是咬了我,能让你心里好受一点,你还可以继续咬……”
听到他的话,女人冷笑了一声,痴痴的望着他,“赵荣羡,你是在可怜我吗?我告诉你,我不需要你可怜!我不需要!我不需要任何人可怜,更不需要你们皇室里这帮害人精可怜!”
女人笑着,笑着笑着又哭了。
赵荣羡没有说话,只死死将女人抱在怀里。
许是因着身子不好的缘故,她哭着哭着,便昏厥了过去。
换做往日,赵荣羡早就叫来御医将她救醒,但是这一回,他却吩咐御医让她多睡一会儿。
她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午时。
刚一醒来,她就撞上了清晖院的石柱子,当场撞了个头破血流,撞得满脸都是血。
她从来最怕死,最怕疼的……
可是这一回,她却用最疼的方式去结束自己的性命。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赵荣羡的脑袋里几乎是一片空白,看到满脸血的她,他几乎要哭出来。
可他是个男人,到底是不能哭的。
何况还是为了一个女人而哭。
“李御医,太子妃怎么样了?”看着御医紧锁的眉头,赵荣羡尽量压抑住自己的情绪,有些结巴的询问御医。
李御医以往就因为这位主子险些被赵荣羡要了性命,此刻身子抖得跟筛糠一样,“太……太子妃……太子妃伤的有些严重……”
“不过请太子殿下放心,老臣一定会治好太子妃。”迎上赵荣羡冷厉的目光,李御医又赶紧补了一句。
赵荣羡坐到床畔,轻轻握住女人苍白的小手,阴沉沉的朝着李御医又说了一句,“若是治不好,本宫就杀了你……”
“治……治得好的……”李御医脑袋点的像捣蒜,就生怕赵荣羡认为他治不好。
话说着,他便取出一粒药丸,告诉赵荣羡让床上的主子含在嘴里。
随后又开了方子让屋里的奴才拿去熬,未免出了差错,李御医又把自己珍藏了多年的千年人参都贡献了出来,让每日都给病人含上一片。
可是接连三日,太子妃还是没有醒,李御医吓得冷汗都出来了,就生怕太子妃醒不过来,自己把性命给搭了进去。
所幸,第四日的时候,太子妃终于有了些动静,虽然没有完全醒过来,却偶尔说两句梦话。
第五日的时候,她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人也没有生命危险了。
眼看着太子对自己的目光和善了许多,李御医终于松了口气。
到第七日的时候,太子妃终于醒了过来。
李御医高兴的谢天谢地,就差没有上道观烧香了。
“行了,李御医,你下去吧。”听到太子的吩咐,李御医马上退了出去。
屋内,赵荣羡坐在床边,静默的看着床上的女人。
女人昏迷了七日,加上先前种种内伤,现如今已经瘦的没个人样了,她凉凉的望着他,眼睛无神而空洞,似乎只剩下了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你现在死了,又能挽回什么?你弟弟会活过来吗?魏敬则腿能好起来吗?”赵荣羡端起旁边的米粥,耐着性子对女人道,“阿欢,你要知道,就算你死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女人干脆闭上眼睛……
赵荣羡轻轻握住她的手,她似乎想要挣脱,却并没有什么力气。
她如今是铁了心的要寻死……
“你若活着,活到我成为皇帝那一日,活到你成为皇后的那一日,活到你手握大权的那一日,你的父母,你的哥哥便能回来了。”赵荣羡改变了语气,冷肃而严厉,“你若死了,你们全家大约就要一辈子待在边境了,世代都是罪臣之后,时代为奴,这是你想看到的吗?”
果然,听到他这番话,她很明显的颤了一下。
抬眼望着他,一字一句,“只要我活着,活到成为皇后的那一日,我便有权力将哥哥他们接回来?”
“是……”
“你……若登基,你会册封我做皇后?”她满眼的不可置信。
他点了点头,温柔而认真,“你会是我唯一的皇后。”
“你为什么要封我为后?你若登基,不应该让姜棠做你的皇后吗?”她眼底里闪过一丝欣喜,但是很快,这一抹欣喜又变成了怀疑。
赵荣羡一时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她,他曾经那般伤害她,他曾经用最恶毒的词去刺激她……
现在他若说,因为他爱她,他想把最好的都给她,她会相信吗?
他想,她半个字都不会相信。
她冷笑了一声,嘲弄的望着他,“怎么,太子殿下说不出来了?妾身知道,你在骗我。这个风口浪尖上,妾身若是没了,您必然会被人诟病薄情寡性,所以,你必然要我活着。起码……不能在白家遭难的时候死去……”
“若本宫说,本宫是因为爱你呢?”
“这话,太子您自己都没法儿相信吧?”她苦笑了一声,泪光盈盈,“妾身什么都知道,妾身的身份低微,先前若不是妾身怀着身孕,想必太子也不会对妾身和善。如今这孩子都没有了,太子也不必装模作样。皇后之位,妾身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因为本宫不希望外戚弄权。”
“你说什么?”她微微一怔。
“本宫不希望外戚弄权,所以,本宫未来的皇后,绝不能是名门贵女。”他一脸严肃,话说得极其认真。
这是赵荣羡能找到的最合理的理由了,他曾伤了她许多年,她并不相信他会爱她,所以,这样说,要比那些深情的表白更容易让她相信。
果然,她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微微点了点头,“好吧,妾身定然会活到皇后那一日,只是到时候,希望殿下能信守诺言,给予妾身一个皇后该有的权力。而不是让妾身挨着刀子,却什么也没有……”
看到女人终于有了一丝求生的欲望,赵荣羡心中的大石头顿时落了下来。
他伸手将女人扶了起来,舀起一碗米粥送到她嘴边,依旧是严肃的神色,“你说的本宫都答应你,只是要看你自己有没有能耐活到那一日了。”
他是真的担心她有没有能耐活到那一日,不过短短五年时间,她就已经死了许多回。当年他还只是一个落魄王爷,如今他是太子,以后他是皇帝……
后宅里的争斗,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有那么一刻,赵荣羡是想过把她送走的。
他想,她若只是嫁到了平常人家,是会幸福很多的。
他甚至想过,让她诈死,为她安排一个可靠的夫家,让她长命百岁,衣食无忧。
可他终究是没有那样大度,他也舍不下。
于是,后来的日子里,他只好尽他所能的去保护她。
给她安排暗卫,给她得力的嬷嬷,又故意挑得后宅里几个女人相互争斗。
不负所望,她终于平平安安的活到了他登基的那一日。
送走他父皇,他并未显得太悲伤,反而有些高兴。
毕竟,这么些年来,他父皇一次又一次的偏心,已将他心里那点儿亲情磨得所剩无几,磨到最后,只剩下利益。
这些年,他身边也只剩下利益。
唯独的真心,也就是他的妻子,他的阿欢。
纵然,从五年前,她就变得不爱笑,变得冷冰冰,可她许多时候还是关心他的。
哪怕,许多时候,他也从她的眼睛里看到恨。
但每一回,他被人构陷,亦或者是重伤时,他却也能从她的眼里看到实实在在的关心。
从前他不能对她太过宠溺,但是现在可以了,现在他是皇帝了,他是这北朝的主人了,人额人也奈何不得他。
登基仪式结束之后,赵荣羡便立刻往立政殿里去。
立政殿是他安排给她住的地方,是整座北朝皇宫里最好的宫殿。
“阿欢……”他进门的时候,她正坐在那主位上。
见到他,她赶忙起身,娉婷的向他施了一礼,“臣妾见过陛下。”
“快起来……”他伸手扶她,然后拉着她到里屋去,又将所有的奴才都遣了下去。
满目喜色道,“阿欢,如今我是皇帝了,以后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你了……
“臣妾多谢陛下厚爱。”她抬眼看了看他,眼底里是冷漠的,还有几分胆怯。
赵荣羡一时不知说些什么才好,这些年来,她总是小心翼翼的。
哪怕是与他亲密的时候,也是小心翼翼的。
整个人看起来温婉规矩了很多,却失去了最初的生气。
是皇城的这座牢笼,将她变成了这般模样。
可是现在,他是皇帝了,她不必再如此了。
对上女人胆怯的目光,赵荣羡温柔的笑了笑,“阿欢,以后没有人的时候,你不必与我行礼,也不必称我为陛下,唤我相公便是。”
女人微微一怔,看着他的目光像是活见鬼了一般,片刻之后才道,“陛下,您说笑了,宫里的规矩是不能免的。”
“我是皇帝,我说能免就能免。”许是压抑的太久,赵荣羡有些失态了。
话说出口以后,他又觉得自己显得太过激动。
他顿了顿,赶紧又添了一句,“我的意思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平日里对着朝堂里那帮老臣,我已经很束缚了,到了后宫,自然是希望轻松一些。”
女人听了这话,目光又才平静下来,微微冲他点了点头,“臣妾知道了……”
“知道了还这样束缚?”他朝她勾勾手,笑得温柔,“到我这边来。”
女人有些发懵,但还是规规矩矩的坐到了他的身侧。
赵荣羡一把揽住了她的腰,女人微微一颤,显得有些慌乱,“陛下这是做什么?”
“这屋里就我们两个人,你说我还能做些什么?”说着,他蓦的朝她凑近了。
他的阿欢终究是那个最羞涩的又单纯的,被他这般一逗弄,她立刻就涨红了脸,磕磕巴巴的,“陛……陛下,现在是白日……”
“白日怎么了?朕这是为皇家绵延子嗣,哪怕是传出去了,外头那帮大臣又能说什么?”他捏住了她的下巴,不由分说的便吻了过去。
女人竭力的想推开他,奈何力气不足,根本没有半分反抗的能力。
赵荣羡死死的将女人扣在怀里,吻过她的唇,又吻过她的脸……
就在她以为他要进行下一步的时候,他忽然收回了动作。
女人果然一愣,“陛下不继续……”
“怎么……你希望我继续?”赵荣羡笑得满目灼热。
女人的脸更红了,顿时就结巴了,“臣妾……臣妾不是那个意思……”
“我怎么觉得你就是那个意思?我的阿欢,可真是个小妖精……”他当然知道她就是那个意思,她蠢,这样说话已经不是第一回了。
每回说完了,自己都傻眼了。
譬如此刻,她都快哭了,一边儿推开他,一边儿哭丧着脸辩解,“我……我不是,我没有……我没有那个意思……”
“你不是什么意思……”他靠在案上,一双桃花眼似勾魂的盯着她。
她耳根子到脖子都涨的通红,嘴里结结巴巴的,“我……你……我……反正……我不是妖精……”
“我不想和你说话了!”许是想不出来如何辩解,她一跺脚,干脆撇过脸去。
这个女人,终于有了几分生气。
想来也是因为了他曾经告诉过他,只要他做了皇帝,她做了皇后,她的家人就能回来了。
所以,此刻的她,始终要比先前有那么一些活力。
罢了,不逗她了。
今日过来,他也是要告诉她,过段日子,就封她做皇后的。
赵荣羡微微挪了挪身子,从身后抱住女人,温柔道,“做好准备了吗?过段日子,你便是北朝的皇后了。”
女人听到他的话,果然的顿了一顿,娇嫩的声音带着一丝胆怯,“有些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死,害怕遭人妒忌……”
“那让别人当好了……”
“不行!”她回答得斩钉截铁,她一直都记着他那年对她说过的话。
唯有成为皇后,唯有大权在握,她才能让她的家人重新回到长安城。
所以,她即使胆怯,害怕,还是要坚决做他的皇后。
赵荣羡笑了笑,轻轻叹了口气,“放心吧,没有人敢害你……”
赵荣羡以为,只要他坐上皇位,便能护住她,便能拥有他想要的一切。
可是他错了,第二日,他提出立他的妻子为后,立刻遭到了一众朝臣的极力反对。
先是姜丞相,再是孙太师,然后是镇国将军……
甚至到了最后,是满朝文武。
赵荣羡气坏了,一回到寝殿就发了好大一顿火儿。
最后思来想去,将脑子最简单的镇国将军传来单独谈话。
谈的内容,都是另外两位想要自己的女儿独霸后宫,想要外戚弄权……
说什么这个时候,立哪一位贵女都不合适,虽然自己都想立镇国将军的女儿为后,可若是如此,必定会惹得其余的两位不满,请他最信任的那位岳丈大人支持自己。
他也非常难做,故而才想了这个折中的法子,让他的嫡妻,没有任何权势的白氏做皇后。
镇国将军是个武将,脑子简单。
第二日上朝,立刻就举出一堆什么,糟糠之妻不能弃!立后当立嫡妻的理论来,极力谏言立他的阿欢为后。
镇国将军手握重权,又不太讲道理。
觉着皇帝单独找自己诉苦,觉得皇帝格外重视自己,即使说不过姜丞相和孙太师两个文官,也跟打了鸡血似的,疯狂的和两个人据理力争。
到了最后,竟然险些把拳头落到了姜丞相脸上。
姜丞相气得都想骂人了,可他觉得有辱斯文,也就没骂。想动手吧,镇国将军一个都能打他十个,一个拳头过去,就能要了他的老命。
孙太师年纪大了,更是瑟瑟发抖。
其余的朝臣见了这等架势,都给吓坏了,加上镇国将军平日里一贯霸道惯了。
连皇帝也要让他三分,可谓是名副其实的摄政王。
他如此一闹,朝臣们纷纷转了风向,虽然暗地里都骂镇国将军霸道,嘴上却没敢说半个不字。
第二日,纷纷上奏请赵荣羡立白氏为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