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向来是精英聚集之地,所以大家都是聪明人,知道分寸与进退,尽管邵清波对方志诚心有不满,但他阅历丰富,知道什么时候得委曲求全。邵清芳的性格,他很了解,这是一个心思缜密的女人,这么多年来家中例外事务,全部都是由她来决断。她从燕京赶回曹尧,这充分说明事态的严重性。
邵清波长吐胸口一股浊气,缓缓道:“方志诚的心思,我很了解,他已经达到目的,今天我们主动登门拜访,在他的计划之中,他需要邵家在曹尧国有企业改制上点头,并提供足够的支持。明天起,我会整理好原来的业务,将手中的资源交出去,随便他去折腾!”
邵清芳侧目看了一眼邵清波,暗忖他成长了不少,若是换作五年前的话,恐怕早就跟方志诚对着干了。几年前,也曾经有市委干部像染指邵家的利益,结果被邵清波软硬兼施,直接灰溜溜地离开了曹尧。
当时那位市委干部是省里派下来的干部,专门负责国有企业改制工作推进,并深受当时的省委书记李思源的高度支持,但结果面对在国安部有极强实力的邵家,还是忍不住折戟沉沙。
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对手不一样,单是王国岳已经让邵家头疼不已,再加上一个方志诚,邵家不得不退步。
以此次燕京的风波来看,邵家受到牵连还在其次,关键是主管国安的首长,还受到了诸多攻击。高层之间的博弈,从来不是简单的出拳踢腿,总是绵里藏针,层峦叠嶂,一波接着一波。
邵清芳回到曹尧处理此事,是担心后续的变化,此次苏家展现强大的实力,尤其是在军队方面的支持度让人感觉恐怖。
邵清芳目光落在车窗外,快速飞驰倒退树木花草上,淡淡道:“你觉得现在邵家应该如何处理王、方二人的关系。”
邵清波犹豫一番,道:“若是站在曹尧的格局,必然是要跟王国岳保持良好的关系,他毕竟是曹尧的市委书记。只要他能与邵家相处融洽,咱们的地位就足够稳定。”谈及此处,他瞄了一眼邵清芳的面色,一笑继续道:“姐,看来你并不这么认为?”
邵清芳撩起耳边发丝,抚至而后,轻叹道:“你的眼光还是略微短浅了一点。若是出在曹尧或者淮南的格局,你的看法并无问题,因为无论是从王国岳的自身实力,还是省里对他的支持,都远远好过方志诚。但若从全国的格局来看,你还是要转换角度。如今燕京风向变幻莫测,唐系问鼎中南海已经成为定局。在未来的领导格局中,唐系主政,苏系辅助,这是不容扭转的趋势。从全国军政格局看,北方派系已经退守地方,王国岳虽然是北方派系重点培养的星火,但十年的蛰伏期,会有太多的变化。”
邵清波理解邵清芳的意思,唏嘘道:“如果这么来分析的话,方志诚的前途不可限量!”
邵清芳见邵清波想明白了一切,道:“世事无常,谁也没法准确预测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情况,所以在判断一个人的潜质时,只能凭经验。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王国岳无论履历还是资历都远远好过方志诚,但十年或者二十年之后,谁又能说他们谁高谁低?”
邵清波苦笑道:“我突然有很大的压力。”
邵清芳长叹一口气,“邵家也算是安逸多年,但你也知道,燕京那位首长已经失势,父亲的处境很尴尬,此刻需要为下一步谋退路了。”
邵清波眼中闪过一丝毅然,沉声道:“姐,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邵清芳满意地点了点头,尽管邵清波在很多时候会耍性子,但绝大多数时候,他还是有一颗为家族敢于献身的心,“方志诚,若是真要对曹尧国有企业大刀阔斧搞改革,你不仅不能站在他的对立面,而且还要保持高度的一致性,若是真的成功了,邵家还能办成大功。”
邵清波如初释然之色,道:“王、方二人都在推动国有企业改制,势头已经不可阻挡,我没有必要螳臂当车。明天我会与几个核心关键人物仔细聊下,让他们放下原来的想法,积极推动曹尧的改变。”
邵清芳露出微笑,邵清波虽然固执起来,脾气很倔,但只要能说服他,他会很快转变态度,“小心驶得万年船,下面的那帮人不好对付。常梦圆,我与他主动聊聊吧。”
邵清波笑道:“放心吧,皮之不存毛将焉附,邵家是他们的主心骨,即使动了他们的利益蛋糕,也得忍气吞声。”
见邵清波已经完全转变角度,邵清芳掏出手机,拨通了常梦圆的电话,常梦圆见是邵清芳打来的,连忙道:“邵局长,请问有何吩咐?”
邵清芳冷冷一笑,道:“常书记,你胆子不小啊!”
常梦圆浑身打了个机灵,连忙道:“不知从何说起?”
邵清芳淡淡道:“半个小时之后,邵家茶楼的三层包厢见。”
等邵清芳挂断电话,邵清波哈哈大笑,“这个老常,平常见到我都是趾高气昂,在你的面前,就是一只胆战心惊的老猫,被你刚才那一诈,怕是要被吓坏了。”
邵清芳摇头苦笑,道:“常梦圆这么多年来借助邵家的势力,没少拿好处,否则他的那些亲戚凭什么纷纷出国?”
邵清波眼中闪过一丝阴暗之色,沉声道:“听说他利用在岛国的亲戚,与那里的几家企业搭上关系。曹尧市内几家岛国资本企业,就是他利用招商引资过来,表面上从事电子产品,事实上……”
邵清芳摆了摆手,低声道:“常梦圆暂时还是有利用价值,不要轻举妄动,只要他没有超出底线,我们可以保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邵清波冷笑道:“主要是没有证据,邵家这么多年从事的各项业务,都是清清白白,不会踩线做违反集体和利益的事情。”
邵清芳点头,这是邵家能够长期在曹尧赖以生存的主要原因,比如,邵家虽然控制着曹尧的矿产开发,在前几年也曾因为安全事故,出现一系列的负*面消息,但邵家一直在努力完善矿产开发的安全环境,并付出了很多代价。
邵清芳叹了一口气,道:“老常是需要收手了,我今天与他一方面是聊聊曹尧现在的大局势,另一方面则是要提醒他,注意身边的环境,千万不要越陷越深。”
邵清波一只手拍打着方向盘,有点不太看好地说道:“难度很大!现在的常梦圆可不比当年,说句不好听的话,他已经太过于膨胀了。”
邵清芳摆了摆手,道:“那我就给他泼泼凉水!”
来到金玉香茶楼,茶楼是邵家的产业,很多年前就叫做邵家茶楼,后来被改成金玉香茶楼。茶楼并没有什么特色,与汉州的早茶文化相比,也显得平淡无奇,但因为是一家老店,所以生意异常红火,尽管是下午时分,楼前已经停满车辆。
进了茶楼的三层包厢,等了大约五分钟,常梦圆迈着扎实的官步推门而入,见到邵清芳,满脸微笑道:“邵局长,您好!”
随着时代变化,官步也变化不少。以前的官步都是如同鸭子步,阔步外八,挺胸昂头,步履缓慢,脚不离地,拖曳而行。现在的官步在是挺胸颔首,脚步坚实,沉稳有力,顾盼生姿。
邵清芳指着茶桌对面,淡淡笑道:“请坐!”
常梦圆坐下之后,泯了一口泡好的茶,不紧不慢地问道:“邵局长,还请您把刚才电话中没有讲明白的事情,与我说清楚。我心脏不好,受不了刺激啊!”
邵清芳眼睛在常梦圆的脸上扫了一圈,面色转冷,道:“老常,作为一名党员干部,要对岗位、对群众负责啊,你也知道,我所处的角色,可以接触到许多不好的消息,很多问题都被我按下去,但我还是得提醒你,千万要自律克制!”
常梦圆脸色变得不自然,尴尬地笑道:“我对自己的品行还是很自信,自认为为官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做过违背组织纪律的事情。邵局长,你的提醒如同警铃,我能够感受到其中的善意,所以我谢谢你。”
邵清芳暗忖常梦圆的心理素质还挺强,若是换作另外一个人,恐怕早就被吓得魂飞魄散了。邵清芳从事特殊工作,经常面对一些贪官,很了解他们内心状态,从常梦圆的反应来看,要嘛他心理素质够硬,要嘛就是问心无愧。
邵清芳手指在桌子上点了点,语气依旧严肃地说道:“今天喊你过来,我是想与你表个态,对于王、方二人来到曹尧,邵家是无条件支持的,曹尧想要发展,光靠咱们这些老人是不够的,关键还在于要借助外界力量。”
常梦圆沉默不语,许久悠然叹了一声,低声道:“我明白您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