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想到自己现在还能遇到江凛,或者说,再说完了老死不相往来之后,江凛还能找上门。
陆如冰收起了花洒,随后看了江凛一眼,道,“你怎么来了?”
她努力装做自己没有任何反应,但是江凛看到了她颤抖的手指。
男人关上车门,朝着陆如冰走去,“听说你要结婚了。”
陆如冰往后退了一步,江凛再上前,她便再往后,直到整个人被江凛逼到了门口,陆如冰才喘了口气,“对的,你别靠我这么近。”
江凛眼睛眯起来,“这么快就要撇清楚关系了?”
“毕竟要结婚了。”陆如冰理了一下头发,“不清不楚的关系还是早点断干净比较好。”
不清不楚的关系。
陆如冰现在用这种词语来称呼他们之间。
江凛没能想到再见陆如冰会是这样一幅场景,觉得有些讽刺,又觉得,像是被背叛了。
他们都说自己是不婚主义,可是陆如冰的不婚主义原来不过是个借口,接近他的借口。
只要发现一点不对劲,就立刻,可以转身去找别的男人闪婚。
江凛觉得这样的陆如冰,和当初自己看上的陆如冰,截然不同。现在的陆如冰太虚伪了,又或者说……目的性太强了。
她想从自己这里获得的,不仅仅是一时的快感。
从最开始他们之间就已经彼此说好了当个相好,该进的时候进,该退的时候退,陆如冰的母亲姚波很喜欢自己,江凛清楚,所以每次上门都会扮演一个合格的男朋友角色,但是他们内心都清楚。
除却一层上过床的关系,他们之间,什么都不是。
——但是现在。
江凛看着陆如冰的眉眼,觉得有些恍惚。
陆如冰眼眶微红,却还是笑着,“你还有什么事吗?”
江凛忍了忍,随后深呼吸一口气才对着陆如冰说道,“我过来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要结婚。”
可能在他心里,陆如冰赌气的成分多于这真的要结婚的成分。
陆如冰只是摇了摇头,“我是真的要结婚了,你不用特地跑那么远,就为了试探我。”
这话让江凛皱着眉头,“你怎么现在阴阳怪气的。”
“是我放弃了,所以态度在你眼里才会显得阴阳怪气。”
陆如冰转身,倒是拉开了家里的大门,“要进来休息一下吗?”
江凛微微睁了睁眼睛,以为陆如冰这是要和他恢复之前的关系,可是后来再看一眼陆如冰的表情,他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陆如冰那种疏离的眼神,对待他,就像是在对待一个客人。
客气的态度让江凛觉得无比陌生。
他觉得自己像是快要认不出陆如冰了,她的态度转变,太残忍了,残忍到一点过程都没有给江凛,到现在为止——他这么愣愣地站在陆如冰家门口,就像是久违来访的朋友,除此之外,别的什么都不剩下。
江凛觉得自己狠,为了一个不存在的女人干脆断了自己后半生的感情路。
可是现在,他觉得陆如冰比他还要狠。说不爱的时候,转身的姿态,比谁都要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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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夜里江凛出去找陆在清,找到陆在清的时候,吓了他一跳,陆在清往后退几步,“你身上酒味怎么这么重!得亏还能平安开着车找到我啊!离我远点,让我媳妇儿闻见了多不好。”
江凛车钥匙都快戳破陆在清脑门了,“每个月抽点时间陪我时间都不成吗!”
“你又不是我小三,我干什么陪你……”陆在清最后还是拉着江凛在边上坐下,“诶,我老婆今天出去和我姐看电影了,你速战速决啊,找我什么事,说。”
江凛忍无可忍,“滚!结了婚一个一个就不关心兄弟了!”
陆在清只能一边安慰他,一边去烧热水,随后拿着杯子走过来,“到底怎么了?”
江凛醉眼朦胧看着陆在清,随后道,“你姐……能不结婚吗?”
陆在清吓了一跳,放下杯子上去捂住他嘴巴,左右看了一眼,才喘了口气,“忘了楚歌出门去了……妈呀这话还好没给她听见,要是传给我姐听,那不得完蛋。”
江凛一把扒掉了陆在清的手,直勾勾看着他,“你姐……能不结婚吗?”
那眼神看得陆在清自己都心里一跳。
“可是都说好了,不结婚,你……想干什么。”
江凛愣住了。
随后喃喃着,“我想干什么。”
他想干什么?
他就是不想陆如冰嫁给别人。
然后呢?
然后……嫁给他吗?
江凛的瞳仁缩了缩,手哆嗦着去给陆如冰打电话,可是当着陆在清的面,陆如冰挂掉了他的来电。
紧跟着,短短几分钟之内,手机号,微信号,邮箱,统统拉黑。
江凛哪怕知道陆如冰这个人的存在,也彻底失去了所有有关于她的联系方式。
那天晚上陆在清陪着江凛在沙发边上等了一晚上,后来楚歌打电话说,“冰冰姐喝多了,我一会送她回去,再回家里。”
他们都喝多了,隔着城市的两端,江凛坐在陆在清家里睁着眼睛等天亮,而陆如冰,在楚歌面前哭得像个小孩子,一遍遍对楚歌说,“不要回去犯傻,女人,要对自己好,知道吗?”
这话说给谁听呢。
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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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如冰还是结了婚,结婚现场陆在清把江凛带进来了,萧里一看就眉毛皱的老高,“来砸场子?”
江凛穿着一身西装没说话。
一堆男人站在那里沉默。看起来都挺人模狗样的。但是在谈恋爱的时候,都挺不是个东西的。
后来陆庭风牵着自己女儿的手放进另外一个男人手里的时候,江凛原计划是想要冲出去打断的,可是那一瞬间,他迟疑了。
他害怕自己打破了陆如冰的幸福。
更害怕,自己这样一腔孤勇冲出去,迎来的是陆如冰的冷眼。
事到如今,江凛说自己后悔了,上心了,想要了,这一切都没有用。没有人会永无止境停在原地等他——何况陆如冰当初陪着他说了那么多遍自己不婚主义,他都从没在意过。
没在意过,那是一种怎样的,喜欢的勇气。
陆如冰戴上婚戒,在神父面前宣誓忠诚的时候,猝然抬头,看见礼堂门口有个逆着光走出去的背影。
一步一步离开,背影寂寞。
那一瞬间,心脏深处晃过令她觉得无助的痛意,而后她红了眼眶。
江凛,你来看我了啊。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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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如冰嫁给了一个富商,温文尔雅,陆在清有时候会咋舌,“我姐夫怎么的会这么温柔体贴?妈的每次看见他我都不好意思了。”
江凛说,“你有什么不好意思?”
陆在清愣住了,“哦……我干嘛不好意思?”
江凛不说话,随后继续玩手机,陆如冰结婚后,他们两个在没任何火花,甚至再也没见过面,就别提什么旧情复燃的情节了。何况陆如冰对江凛的感情,一把火烧成了灰,被他当头一盆冷水泼下,再复燃,也只是徒劳无功。
但是江凛还是会很想陆如冰,一个恍惚间会觉得她还没嫁人,还是最适合自己的那个伴侣。可是抬头一看时间,一晃而过的,是两个人越走越远的孤独岁月。
陆如冰35岁那年离婚,遭遇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她被gay骗婚了。
不,准确意义上说,应该是她的老公是个双性恋,在和她结婚之前,就喜欢上了一个男人。因为不能在一起,正好陆如冰也要找个男人闪婚,他就干脆利用了陆如冰,直接骗婚。
后来被陆在清抓奸在床,小霸王气红了一双眼睛,连着楚歌都不停地控诉,“你怎么能这样?”
“我说他妈每次感觉看见你眼神怪不好意思的。”
陆在清手里还举着铁棍要砸下去,被楚歌一把拦住,“原来他妈是个基佬!”
陆如冰捂着脸哭,没有多余的力气再来劝陆在清不要冲动,后来是江凛冲上来,先是拦住了陆在清,随后一脚踹在了陆如冰老公的肚子上。
他转头,眼神凶得可怕,像是能吃人一样,陆如冰怔怔地看着江凛的出现,这个男人的气质在岁月的沉淀下愈发冷漠又凶狠,他盯住她,一字一句,声音冰冷,“现在,就带上所有东西,去民政局,离婚。”
离婚。
陆如冰被姚波牵着手从民政局出来的时候,当家长的夫妻俩都痛心疾首,好好的闺女遇上了这么个渣男,真是遇人不淑。
楚歌想着法子逗陆如冰高兴,陆在清一会心疼自己姐姐一会又心疼自己老婆,只能道,“楚歌,我们给我姐一点时间,有江凛在,不会出事。”
说完这话,几个人都愣住了,连同姚波和陆庭风一起。
曾几何时,他们都有这么个习惯认知,有江凛陪着陆如冰,不会出事的。整个陆家在当年,都已经把江凛看做了自己人。
陆如冰风风火火,好歹有江凛在一边镇场子呢。
经年累月的蹉跎下,他们有多久再没想起这个习惯了?怕陆如冰脆弱,怕江凛生气。
可是习惯就是习惯,哪怕深压在大脑深处,一不留神,还是会说出来。
陆如冰红着眼睛看江凛。
男人孤身一人站在她身侧,影子被拉长,垂着眼睛,漠然地看着她半晌,随后道,“别哭。”
别哭。
陆如冰的眼泪彻底决堤,抓着江凛胸口的领子,嚎啕大哭起来。
陆在清松了口气,带着父母和楚歌到了地下车库,随后道,“咱也别多管闲事了,江凛这几年也一直一个人,要是能对我姐好……”
姚波担心自己的女儿,“可是当年,他为什么不要我家冰冰?”
陆在清喉结上下动了动,才缓缓道,“可能……爱情里,不是每个人,都那么恰好,容易被对方原谅吧。”
而代价就是,陆如冰结婚的那几年,江凛每每一个人的时候,眼神都会恍惚。
恍惚中,似乎看见有人一身旗袍红唇微扬,笑着说,“外面的女人哪有我漂亮?对不对?”
姚波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江凛陪着陆如冰在民政局外面散步一圈又一圈,直到她不哭了。江凛才道,“有那么喜欢那个男人吗?”
陆如冰摇头,“只是觉得,拿他押赌注,最后输了一切,像是被背叛了。”
江凛没说话,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然后披在陆如冰的肩头。
她现在温婉收敛了很多,连带着整个人气场都宁静了下来,远远看去真的跟贤惠的人妻似的,江凛攥紧了手指,看着陆如冰披上衣服,然后没说话。
隔了好久,陆如冰说,“你呢,这两年……没再结婚吗?”
江凛摇摇头,“我不婚主义,你忘了?”
原来这么多年了,心还会痛。陆如冰咧嘴笑了笑说,“真是忠诚……果然还是不结婚好啊,现在我成了离过婚的二手女人了,再嫁可能都会被人家背后说。”
江凛却道,“你当年不结婚,是在等谁吗?”
陆如冰再度红了眼眶,仍是嘴硬不肯承认,“没有啊,当年没玩够,觉得好玩而已。”
“哦。”
江凛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看陆如冰,“我当年,是为了等人。”
陆如冰嘴唇哆嗦着,整颗心像是被人挖开一样。
“等一个死人,后来。”江凛笑了笑,那笑竟带着无数令人觉得疼痛的情绪,“等不来了,才发现自己也在被人等。”
爱情就是这么可笑,在互相等待的日子里错过。
陆如冰只能强撑,“好了,不想听你说那些成年往事了。我承认我当年的确爱过你所以才等你,你不用再来挖我的旧伤,故意重复一遍林荦的事情给我听。你就继续等她吧,我现在……不在意了,真的。”
最后“真的”两个字,声音都在颤抖。
江凛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随后伸手按在了陆如冰的头顶。
“你怎么每次都这么要强?”
陆如冰没说话,瞳仁缩了缩。
“我说自己不婚主义也好,这几年不结婚也好。”江凛顿了顿,随后看着陆如冰的脸,让她看见自己眼里的她,才继续道,“不是在等林荦。”
现在他能如此轻松地说出这个名字了。
“在等你。”